《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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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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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妯娌和两个孩子都围着锅台吃饭,黄菊坐在灶火里,水云和蓝梅坐在炕沿上,春盛和翠玲就着风箱,都闷着头不吭声,屋里只有呼噜噜,咯吱咯吱,哧哧地吃饭声和叮铛叮铛筷子碰碗的响声。
姚联官最先撂下筷,说:“家里粮食不多了,省着点吃,从现在开始,不能光吃全粮面,得掺一半谷糠,冬天没重活,一天吃两顿饭,大家都要俭省点,俗话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要受穷。”
灶王爷香台上放着一盏灯碗,天黑下来,黄菊把灯碗点着,拨下纂上的银簪子把灯捻儿压压,黄豆大的灯头给黑暗的小屋带来一点亮光。
“正吃饭呐?”叔叔姚振才伸着头弯着腰摸黑进来。姚联顺忙从门槛上站起来,把叔叔让到屋内。
杨水云眼快嘴快,从炕沿上蹦下来,说:“哟!叔叔来了,快坐下,再吃点吧!”说着拿只碗就给叔叔盛饭。
“俺吃过了,你们都别动,快吃饭。”姚振才说。
“叔,你坐下,再喝碗小米粥吧!”姚联官恭谨地站起来让坐。
姚振才坐在姚联官让开的椅子上,伸伸腰,上身直了点,一边掏着烟袋,说:“不啦,你婶做的红薯玉米粥,俺喝了三碗。”
“俺婶没过来?”黄菊系上围裙绾着袖子。
姚振才说:“她腿脚不利索,天一黑就不想出门,在家正洗刷呢。”
“这些日子你老可累坏了。”蓝梅帮着黄菊刷洗,说:“多亏叔叔想得周到,丧事办得又体面又省俭。往后你可多过来,俺们都年轻,有啥事想不周到的地方,叔叔多管着点。”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姚振才抽着烟说:“俺是你们亲叔,管也是份内的事。”姚振才抽了一袋烟,见她们都拾掇停当,说:“你爹临终前对俺说了一些话,他叫俺给你们说说,就算是遗嘱吧。本来他想把你们都叫到跟前一块说,又愿意先和俺商量好再叫你们,谁知俺俩刚刚说完他就断气了。”姚振才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铜钥匙接着说,“这是你爹交给俺的铺盖床小
抽屉锁上的钥匙,叫俺当着大伙的面把抽屉打开,俺也不知道里边放着什么?都不要起疑心。”
咔叭!姚振才上前把铺盖床里边的抽屉上的小锁打开,杨水云迫不及待地把身子探过去,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姚联囤暗渡陈仓
           第三回
姚振才移交家宝     姚联囤暗渡陈仓
姚振才神密地打开铺盖床上东头的小抽屉,小心翼翼地搬出一个桃红色长方形梳妆盒,盒盖顶部是一幅麒麟送子图,前面是两朵怒放的红牡丹。姚振才把梳妆盒轻轻放在炕沿上,说:“你爹说过,这个梳妆盒是与你娘成亲后,特意赶邢武县集给你娘买的。全部遗产都装在里边,你爹临终时没说装着什么,俺也不知是何物,打开之前先把你爹的遗嘱说一下。”
姚联官摸不清爹藏着什么财宝,心急火燎地说:“叔,你快说吧,大伙都听着呢,往后听你的话就是了。”
其他人都绷紧神经默然缄口侧耳细听,杨水云心中不满,暗想:“叔也是,装的什么打开算了,还说什么遗嘱,啰嗦个啥,老人临死前都爱瞎叨叨,后人有几个听的,这耳朵进去,那个耳朵早跑了。”
姚振才很认真,环视一下众人说:“你爹临走前嘱托了几件事,其一,家有百口,主事一人,联官十八岁了,地里活由他操持,家务事由你大嫂帮着。要善待嫂子们和你的侄子侄女,等日子宽余后,把翠英找回来,这也是你爹的一块心病。”
大儿妻黄菊抢在前边说:“按理也是四弟掌家,以后大家都听四弟的。”
姚联官表现出很虚心,说:“俺还年轻,没经验,望几位嫂子多帮助。”
姚振才接着说:“三妯娌要和睦相处,在小四小五没成家前,谁也不许闹分家,照顾好两个兄弟。这第二条你们能做到吗?”
蓝梅首先表态:“这没说的,有事大伙商量,两兄弟穿的衣服俺仨保证,地里活联官说一声大家齐动手。”
杨水云抿嘴一笑说:“两兄弟说媳妇的事俺妯娌仨包了,保证不能叫他们打光棍,还得找个俊俏媳妇。”
姚振才见大家都说得挺在理,又说:“你爹还有一块心病嘱咐再三,联江、联国只要活着,说啥不能跟东头左景武学,不准休妻。联囤若活着回来要交政府处理,都不要包庇。你们记住没有。”
黄菊、蓝梅从内心里感激公爹想得周到,欲言又止。姚联官说:“这事俺记下了,一定把爹的嘱咐传给大哥二哥,俺相信他们不会干这种不人情的事,请大嫂二嫂放心。”
杨水云与两位嫂子比自惭弗如,不禁眼圈红了,偷偷抹着眼泪小声嘟囔道:“就俺命苦,往后俺娘俩的日子咋过呀!”
姚振才劝道:“水云也别太伤心,带着春盛好好过日子,联囤当汉奸干坏事都是他的罪过,只要你跟他划清界限,好自为之,大伙不会嫌弃你。”说到此,姚振才想起左老歪谈及联囤在开口府被打死的事,是死是活没有实底,不如先瞒着,以后有了准信再说。
关于俩家合喂的牛,姚振才说:“咱们俩家合喂着一头牛,俺已喂了两个多月了,联官把房后的牛圈清清,将牛牵过来,俺教你喂着。”
黄菊见叔叔把话说完了,就理所当然地代表大伙表了个态:“咱爹想得周全,嘱咐的头头是道,往后联官兄弟把家当起来,家务活不用你多操心,有俺妯娌仨商量着,啥事也掉不到地上。夏天的单衣,冬天的棉衣,铺的盖的,洗洗涮涮,碾米磨面,烧火做饭,保证耽误不了,也不叫你做难。联顺兄弟岁数小,身子骨弱,好好把书念好,咱家也出个秀才,盼着你将来成个事,一家子都光彩。放学有空的时候,割点草帮着你四哥干点农活。地里活忙的时候,俺也能下地,从小奶奶给俺裹脚,俺嫌疼坚决不裹,落了个大脚丫子,锄锄耪耪都能干,爹不在了,咱们齐心合力把日子过好,把俺翠英找回来,也慰爹的在天之灵。”
蓝梅补充说:“大嫂把话说到俺心里去了,以后俺听联官的,听大嫂的,不辜负爹一番苦心。”
杨水云随大流,跟着说:“俺娘俩是家里个累赘,光吃饭都不能干活,春盛小不懂事,俺生就一个病壳郎身子,希望大家多担待。联官兄弟主家是老辈子传下来的理儿,小四别担心,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心齐泰山移,往后的日子错不了。”
姚联顺闷着头,鼻尖上的肉瘊焉不拉唧的,好赖不吭声,谁也摸不透他葫芦里装的啥药。
姚联官心情沉重地说:“俺肩上的担子太重,恐怕挑不起来,年纪轻,懂的事理少,爹在世时啥活也不靠俺,现在什么活都得从头学起,往后三位嫂子多指点,叔叔也要常来指导,大家多商量。俺看别说谁当家,要说当家得大嫂当家,现在解放了,不能再念那老理儿。”
黄菊听姚联官这般说话,慌了手脚说:“联官兄弟就别推辞了,有大伙帮着你就放心大胆的干,一家人过日子能有多少事,不就是吃、穿、住、种地呗!”
姚联官站在屋当中,要发表施政演说,瞅瞅小五联顺,对大伙说:“既然大家都同意俺管
家,俺也表个态。爹辛苦一辈子,留下这个家虽然不富裕,也免强过得去,不容易呀!当然爹留下什么遗产盒子还没打开,不管是什么,不管财物多少,是爹留给咱们的心,是给兄弟五个的,不分家是大家的共同财产。爹临终有几件事不放心,俺当着叔叔的面下个保证,保证按爹的遗嘱办,决不辜负爹的教诲,一定尽力把家管好。三个哥哥不在家,俺义不容辞地把三位嫂子和春盛、翠玲照顾好,一定把翠英找回来,还爹和大嫂的心愿。五弟要上学就好好念书,不要发愁,只要你想上,哥俺砸锅卖铁也供你。三位嫂子过去对俺像亲兄弟一样,往后俺决不亏待嫂子们,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挡。兄弟本事不大,种好十几亩地估计没大问题,保证不叫三位嫂子和侄子侄女受罪。叔叔可以做证,今后俺若对三位嫂子有不恭行为,任凭叔叔打骂。大哥二哥是革命功臣,大嫂二嫂都是革命军人家属,也是有功之人。俺打心眼里敬重你们,等大哥二哥有了信,俺一定把两位嫂子的高尚品格向哥哥学,相信哥哥会感谢你们,一往情深地想着你们,决不会干出对不起你们的事。三嫂是个好人,三哥坏是他的罪过,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你与三哥划清界限,俺会像对待大嫂二嫂一样对待你,请你一百个放心。今格俺就说这些,岁数不大俺是个男人,说出口的话就一定能兑现。
姚振才觉得大伙都互相尊重言之有理,心中甚是高兴,说:“大家说得好,俺就放心了,现在咱们把梳妆盒打开,看看你爹给你们留下了什么金银财宝?”
姚振才庄严地揭开全家人注目的梳妆盒盖,露出一个包得严实的红布包,把红布包解开,里边还有一层红绸布包着。这时一家七口人十四只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姚振才揭红绸布的手,谁也舍不得眨巴一下眼皮儿,好似谁眨巴眼财宝就没谁的分。红绸布打开了,大扫一家人的兴,没有金银首饰和元宝,只有五张褪了色有些破旧的黄纸。展开一看,原来是三张地契和两张宅基契约。其中最早的一张地契是清朝康熙年间的。上写着:
契约
立文约人姚小五,因家境贫寒,饥饿难耐,朝不顾夕,无力耕作,今将村南地段五亩耕地出卖。西临车道,东临窑场,南临姚守兴与姚守家东西地,北临左老东地界。东西长贰拾伍丈,南北宽壹拾贰丈。四至分明,今同中人姚守业、左老东说卖于姚六指耕种,永远为业。言定地价共银玖两陆钱,又有断契大钱贰仟,其银已交足不欠。再无反口,如有反悔再罚白米十石入。
立字存照,税肆钱壹分
    日立人:姚小五
    中见人:姚守业、左老东
    买地人:姚六指
康  熙      贰  拾  年  柒 月 ××日                     立
姚联官从叔叔手中接过梳妆盒,放于原处重新锁好,将钥匙装在自己兜内,一家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是一直不发言的姚联顺,从鼻尖上的肉瘊下发出一声轻蔑地哼声,意思是说:“几张破地契,值当这么神密。”
这五亩地就是如今姚家的坟地。去年姚振文种的棉花收成不好,今年天旱又没种上谷子,晒了一夏天,深秋才种上小麦。地中间已埋了十辈老人,前边的坟已说不清分了几股,只知道姚联官爷爷生了两个儿子,坟前左前方埋的是姚振文,右前方将来埋姚振才。
姚联官爷爷的坟后长着一棵一搂多粗的柳树,据说是姚振文埋他爹时将哭丧棒插在坟堆旁长成了大树。树冠的南半边有几根碗口粗暗绿色的树枝,干黄的柳叶被风吹得一片未留,丝丝柳条低垂着,给坟地增添了几分悲哀肃穆的气氛。树冠北侧大部分树枝已经枯死,零丁的几根干棒似死人骨头凄惨与无奈地指向天空。
今格是姚振文去世第四十九天,烧尽七纸的日子。麦子地冻得梆梆硬,麦苗被冻成深绿色瘫倒在麦垅里,在睡梦中期待着春天的来临。
吃罢早饭,姚联官一家人穿着重孝,提着一八斗篮子刚蒸的白面馍,拿着一卷黄纸,在姚联官的带领下来到姚振文的坟前。
蓝梅把馍馍摆放在木条盘上,三个妯娌跪在公爹的坟前点燃烧纸,一边往火堆里续纸,丢掰碎的馍馍,嘴里都念叨着:“爹,俺给你烧纸来了,你拿着纸钱安心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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