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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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 第1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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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姚联顺惊呼。
“慢!”姚联官说:“咱俩把办法都写在手心里,看谁的办法高。”
姚联顺应允,哥俩相背着用钢笔写在手里两个字,然后凑到灯上,同时伸开手,都写了两个字“批斗!”哈哈哈!二人同时笑出声来,姚联官伸出大拇指说:“五弟高明,英雄所见略同,不谋而合啊!”
姚联顺进一步阐明:“打破情面狠狠地批斗,给领导和群众一个良好的印象,二哥是二哥,咱们是咱们,小葱拌豆腐一青二白,以显示咱们的阶级觉悟高。斗得越狠,整他越酷,对咱们越有利。”
“对,近一两天俺就回村,召开一个批斗右派分子的群众大会,先打他一顿杀威棒,给他一个下马威,向领导和群众亮明咱们的态度。”
“四哥!你这场戏要演成功,决不可心慈手软,第一印象非常重要。”
郑美娟看着他们二人杀气蒸蒸的表情,心中直抽风,说:“不要太过分喽,亲不亲一家人,兄弟互相残杀,窝里斗反而影响不好。再说二嫂有疯病,将她激怒喽,疯子可不管左派右派,闹起来不好收场。”
“舍不下孩子套不住狼。”姚联官说:“连二嫂拉出去一起斗,就是要激怒她,叫她疯得越厉害越好,免得她胡说八道。”
姚联顺进一步献计献策:“在斗二哥时将富农分子姚伯安拉上陪膀,给群众造成一种印象,右派与地富是一路货,不值得同情。”
三天后,姚联官研究好了斗姚联国的具体方案,要带着张八斤回姚家庄召开批斗大会。张八斤听说是斗姚乡长的亲哥,怕到现场后深喽不是浅喽不是,摸不清乡长的真实意图,在临出发前突然头痛,推辞过去了。姚联官只好独自一人前往。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棉大衣,脖子里围着郑美娟亲手给他织的灰色纯羊毛围脖,骑上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太阳刚钻出东方的地平线,姚联官就进了村。他没回家去见妻子刘桂巧和三个闺女,直接推开了孔庆辉的家门。
姚联官将自己的意图讲给孔庆辉,孔庆辉把张大花叫来,在研究怎么样召开批斗大会时,孔庆辉提醒姚联官:“姚联国的错误不是在咱村犯的,恐怕群众发动不起来。该批该斗,在南京原单位已经进行过,是不是有这个必要。”
“俺先给你们打消顾虑。”姚联官俨然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说:“不要以为他是俺二哥,你们抹不下情面,他现在不是俺二哥,是咱们贫下中农的敌人,他已不在是老革命,是彻头彻尾的。在批斗大会上俺第一个讲,争取把群众发动起来,我们干部要带头批判。当然,还要找一两名群众发言,你们考虑一下,看叫谁讲。”
“俺不发言。”张大花首先表态,“啥也不了解,空对空瞎放炮,俺不去丢人现眼。”
姚联官说:“你这叫临阵逃脱,啥不了解情况?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右派,都是反对的领导,反对社会主义,妄图复辟资本主义,叫咱们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你二嫂有病,当心她搅了会场。”孔庆辉说。
“她敢搅会场就把她抓起来。”姚联官说。
“哪可不沾,疯子可不懂政治,更不知道阶级斗争,想打谁打谁。”张大花说,“要么找两个人把蓝梅看起来?”
“不沾。村里成年人一个不能少。”姚联官说。
“闹出人命来你负责?”孔庆辉警告姚联官。
姚联官见他们二人坚决反对蓝梅参加会议,又想到在镇江蓝梅追打他的情形,脊梁上紧巴巴的,便退一步说:“就依你们的,把蓝梅锁在家里。”
关于找两个群众代表发言的事情,三个人都做了难,姚联官临阵点将,催孔庆辉将左三和姚老一叫了来,二人都不答应。经过姚联官做思想工作,反复讲明形势,伸明大义,再加上用阶级斗争吓唬,二人勉强答应。
姚联广听说要召开群众大会批判刚回来的二哥姚联国,心中忿忿不平。他想:夜格儿黑喽俺在二哥屋里坐了半夜,言谈中二哥根本不像,肯定是姚联官在捣鬼,为了显示他阶级觉悟高,斗争性强,想在斗争二哥中捞政治资本,不沾,得想个法给他搅黄喽。姚联广将自己的想法讲给他娘听,姚联广娘说:“联国是他自己的亲哥,不嫌丢人败兴,他爱咋斗就咋斗,只是别叫蓝梅知道就沾了。”
姚联广听娘一说是这个理儿,一母同胞,窝里斗去吧,并嘱咐娘说:“娘,你去把二嫂拦住,逗着她高兴,千万别让她去会场。”
群众大会开始了,蓝梅要去参加,被她二婶拦住说:“咱不去,都是一家去一个人,你家联国去了就沾了,开会都是老爷们的事,今格和婶坐着说说亲热话。”
“俺好多年不在家,听说俺回来都来看俺,俺到会上和大伙见见面。”
“急啥?又不是呆一两天就走了?”
“今格开啥会?”
“老母鸡下蛋,俗屁股眼子,老一套。”
“谁给开会?”
“说出来你就不去了,你家小四。”二婶说。
“他呀?请俺都不去,老鸹叫,夜猫子嚎,打磨生锅,伐锯条。从他嘴里能放出好屁?俺才不去听呢?眼不见不生气,耳不闻心不烦。”
批斗姚联国的群众大会在姚家庄村南的打麦场上召开,碌碡和梆梆硬的场面冻在一起,麦秸垛的泥顶子周围挂着透明的冰凌锥儿,场上的积雪被清到南边的洋姜地里。村民们个个穿着厚厚的棉衣,棉鞋,揣着手,三三两两的,迟笨的,漫不经心的,懒懒散散地来到会场。有的从麦秸垛上拽把麦秸铺在地上,靠着麦秸垛席地而坐,抽烟的相互对着火蹲在场边。说的是全村的群众大会,基本上还是一家一个人,老人和妇女大部分未来。听说是斗争右派分子的大会,小孩子看热门的来了不少。
姚联官肩头披着黑色大衣,脖上缠着灰色围脖,围脖的一头甩在背后,长长地拖在碌碡上,酷似一条粗粗的狐狸尾巴。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孔庆辉走在场边,指指点点清点到会的人数,走到张大花跟前私语了几句,对着姚联官提高声音说:“姚乡长,开始吧?”
“人来的不多?”姚联官不满意。
“天太冷,年纪大的出不来,咱村总共才有几个人,能来的都来了。”孔庆辉解释。
姚联官站起来看了一圈,无可奈何地坐下。
孔庆辉宣布开会,“乡亲人,大冷的天将大伙召集在一声,不为别的事,咱村来了个右派分子,大家都听说了,他就是姚联国。他在南京犯了错误,被送回咱村劳动管制,为了和他的右派思想划清界限,今格召开个群众大会。这个大会很重要,姚乡长亲临会场,希望大家踊跃发言。下边欢迎姚乡长讲话。”
没有掌声。姚联官把缠在脖上的灰色围脖松开,两个长头垂在胸前,把黑色棉大衣向上抖抖,站在碌碡上拉着长腔说:“乡亲们,今天召开批判右派分子姚联国的群众大会,是非常必要的,非常及时的,具有极其伟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姚联官讲了一番反右斗争的重要性以后,对着场边激愤地喊:“左三!把右派分子姚联国押上来!”
左三将姚联国的胳膊扭在身后,姚老一掐住姚联国的脖颈,推推搡搡将姚联国押到碌碡前,后边跟着垂手低头的姚伯安。
姚联官愤怒地指着姚联国,声色俱厉地说:“右派分子姚联国!你给俺站好,放下你的臭架子。姚联国!你拍拍胸口想一想,你反党反社会主义应该吗?你的良心哪去了?叫狗给吃啦?你辜负了乡亲们对你的厚望,你背叛了家乡父老。把你的狗头低下去,昂着头干什么?向群众示威呀?不服气是不是?姚老一,将他的脑袋摁下去,叫他向人民低头认罪!”
姚老一个太矮,踮着脚尖去按姚联国的头使不上劲儿,姚联官声嘶力竭地喊:“姚老一,薅住他的头发往下拽!”姚老一踮着脚揪住姚联国的头发往下坠,姚联国硬是挺着脖梗不弯腰。
姚伯安站在姚联国身旁,看见姚老一按不动姚联国的头,偷着乐,被明察秋毫的姚联官瞧见,怒斥道:“姚伯安!笑什么?你这顽固不化的富农分子。左三,叫他跪下!”
姚伯安没等左三动手,自己乖乖地跪在冻土地上,低下了头。
姚联官继续讲话:“乡亲们!右派分子与地富一样,都是咱们贫下中农不共戴天的敌人。他们看见咱们穷人翻身解放过好日子眼红,有气!妄想变天,重新骑在咱们穷人的头上作威作福,屙屎撒尿。大家想想,叫姚联国这样的右派分子掌握了国家的政权,咱们穷人还能有好日子过吗?我们能叫他们的阴谋得逞吗?”
“不能!”姚老一齉齉着鼻儿喊了一声,惹得会场上一片哄笑。左三架住不住姚联广怒目注视着他,悄悄溜到麦秸垛后边蹲躲了起来。
姚联官看见姚老一按不下姚联国的头,左三也溜走了,自己号召性的讲话又无人响应,觉得面子上受了奚落,勃然大怒:“姚老一,你代表贫下中农搧右派分子的耳光!”
姚老一怯生生地瞅瞅四周,一片振慑力很强的目光盯着他。在姚联官的再三命令下,闭着眼掴了姚联国一巴掌,巴掌搧在姚联国的肩头上,又招来一阵哄笑。
姚联官骑虎难下,指着姚老一鼓动说:“姚老一,你要带着阶级仇,民族恨给俺狠狠地打!”姚联官鼓动不起来姚老一,跳着高吼道;“乡亲们,我们一定要将右派分子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右派分子不低头,就叫他灭亡!”姚联官越讲越气,歇斯底里地振臂高呼:“右派分子姚联国!”群众中没人响应,连姚老一也没跟着喊。姚联官旋风般冲到姚联国面前,啪啪啪!左右开弓重重地掴了姚联国十几个耳光,直打得姚联国口鼻出血。
姚联官的上乘表演激怒了蹲在场边的堂兄弟姚联广,真想上前收拾他一顿,无奈场合不对,弄不好被他小子给俺也扣个罪名逮起来不划算。怎么办?他想起了蓝梅。起身装作去厕所悄悄溜回家,见姚二嫂和娘陪着蓝梅正谈得高兴。不露声色地将姚二嫂叫到胡同里说出自己的打算,姚二嫂说:“沾,俺看沾。”
姚联广进屋后笑咪咪地对蓝梅说:“二嫂,俺有件事说给你,你听喽别生气。”
“不生气,说吧!”蓝梅说。
“俺二哥划成右派你知道不?”
“就这事呀!他早对俺说过了。”
“右派分子要挨斗的?”姚联广问。
“斗呗,有错误还能不叫人家斗?”蓝梅说得很轻松,一副豁达的表情。
“俺说出来你别急,现在姚联官正组织人召开大会斗二哥呢?”姚联广不错眼珠地看着蓝梅的脸色,担心她听后情绪反常。
“什么?这个王八蛋!”蓝梅就要发怒。
姚联广赶紧说:“二嫂,千万别动怒,今格的群众大会不叫你参加,就是怕你受刺激,经受不住。俺刚才在会上见姚联官对二哥太那个,实在看不下去,才回来对你说,你可要控制住自己。”
蓝梅尽量地抑制住内心的愤恨,问:“那小子怎么样对待你二哥?”
“具体的不对你说了,俺有个想法,想叫你装疯去把会场给她搅喽,你看咋样?”
“沾!”蓝梅没加任何思索就答应了,说:“二婶,把你跟前桌子角上的药给俺,叫俺先吃下药再去。”
蓝梅在吃药,姚二嫂叮咛说:“蓝梅,记住,是装的,装要装得像,但不能心里动真气,听话,不然不叫你去。”
二婶更不放心:“联广你再回去看看,能不去就不去?别急蓝梅,再稳当稳当。”
姚联广觉得娘说的有道理,转身走了。姚二嫂说:“蓝梅,过来俺给你化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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