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说到哪去了？”姚春德说，“现在都啥时代了你还说这话？那是腐朽的封建主义的读书观，现在读书是为了为人民服务。”
左胜利立刻接话说：“春德哥说读书是为了为人民服务这句话俺完全赞同，不读书就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你不要抓住一点不及其余，没读过书的工人、农民照样在为人民服务。”
“工人农民没读过书，用自己的经验和师傅教的手艺为人民服务，经验也是知识，他也是学来的，干工作与劳动的本身也是学习，但这种学习进步太慢，代价太高。如果我国的教育事业发展到农业大学的毕业生去指导和参予农业生产，理工科大学的毕业生去掌握和使用机器在搞工业生产，那我们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就实现了。”左胜利力驳姚春德。
“你这是谬论，狡辩，社会主义的建设人才必须是又红又专，在现在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斗争的关键时刻，我们是宁红不专。你这种思想是与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背道而驰的，是倡导白专路线，必须批倒批臭。”姚春德挥舞着拳头说话。
左胜利觉得再争论下去也是白磨牙，将右手一举说：“春德哥别激动，你造你的反，俺读俺的书，咱们俩是两股道上开的车，各走各的路，沾不？到此为止？”
“不沾？”姚春德站在屋当中，忿忿地说：“俺建议立刻召开一个家庭批斗会，不许左胜利的资产阶级思想在家庭中泛滥，坚决肃清他的流毒。”姚春德越说越激动，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臭知识分子左胜利！誓死捍卫******的革命路线！坚决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中国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姚春德喊破嗓子高呼革命口号，家中竟无一人响应。姚春德情绪激昂地面向北墙上张贴的******臂带红袖章的画像，举起左手宣誓道：“******呀******，我永远忠于你，忠于你的革命路线，山崩石裂不动摇，海枯石烂不变心，誓死将你老人家亲自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姚春德宣罢誓，怒不可遏地蹿到左胜利跟前，上去揪住他的头发，气急败坏的将左胜利拖到******像前，吼道；“左胜利！你必须向******请罪！”
左胜利被惹恼了，双手掰开姚春德的手，顺势将他按倒在地，姚春德爬起来和左胜利扭打在一起。
刘春莲上前去拉，被二人撞倒，额头磕在风箱角上，鲜血唿唿地往外冒。
“住手！吃饱了撑的！”刘自新手掂起烧火棍怒吼，二人顿时蔫了，一个躲在门后，一个站在门口。
刘桂巧急了，一边给刘春莲擦脸上的血，批评他们俩说：“一家人有不同意见争两句可以，值当地动手打架，培养你们上大学容易吗？看把你爹累成了啥样子，脸上二两肉没有，只显那两颗大门牙，才四十多岁，走起路来脚跟趿拉着地。指望着将你们培养成材孝顺老人的，这倒好，还惹你爹生气。什么革命不革命，谁愿意咋干就咋干就是革命？没钱买米买面革命能革饱？年前谁也不能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做作业复习功课，年后都到学校去上课，谁不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呀！”
姚春德又想反驳母亲的观点，看看爸爸手中的烧火棍没敢吭声。
刘自新将原先租住的房子托人说情花钱买了下来，又盖了两小间东屋和一个门楼。左胜利上大学有他爹资助，刘自新为培养姚春德和刘春莲这两个大学生真是熬干了灯。刘桂巧在一家棉纺厂当清洁工，一个月的工资不足三十元，刘自新擦皮鞋挣的钱都花在两个人的学费、书费上了，一家人不过年没吃过一顿肉，肉票豆腐票月月作废，一年年没添过新衣服，布票偷偷地卖成钱贴补在伙食里。
左胜利手头比较宽余，除了在家交伙食费和读书的开销外，经常用有限的余款给刘春莲买点女孩子喜欢的花手帕，袜子之类的物品。
刘春莲的长像随她妈刘桂巧，四方大脸，肉皮白嫩，一米六的身高，胖乎乎地长着个向后翘的大臀部，瞪瞪的大眼睛特别迷人。走起路上像个男孩子，有一股向前的冲力，同学们都称她假小子，文化革命开始后，索性剪去一头秀发，留了个比男生的头发还短的小分头。
春节前夕，左胜利带上刘春莲去逛西大街，想给春莲买件喜欢的物件过年，二人在行走的路上又谈起了前途。左胜利劝春莲：“春莲！不要跟着春德哥瞎胡闹了，学校不开课，咱在家自学，俺将三年的师专课程基本上学完了，你有不懂的地方俺可以教你。学了本事是自己的，才能更好地为国家服务呀！”
刘春莲一时转不过弯来，说：“俺觉得春德哥有宏伟大志，敢说敢闯，革命的热情高，他日记本上有首诗俺读过，气魄非常大。”
革命岂能做井蛙？
鲲鹏展翅荡天崖，
横扫一切封资修，
赤遍全球是我家！
左胜利说：“激情、热情、豪言壮语不是才干，只有脚踏实地地掌握一门知识才是有才干的人。现在有一种读书无用论在作崇，你不要上当。有人说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这是一种闭关锁国的思想，夜郎自大，拒绝新技术、新知识于国门之外。考试交白卷成了英雄，这是现今社会上生产出来的怪态。俺送给你两句话，读书破万卷，下笔心有神。现在的下笔就是干工作，只有博览广学，干起工作来才能得心应手，才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量。”
刘春莲说：“你讲的有道理，但眼下没法实现。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中，谁也难以置之身外，俺也劝你顺应洪流，积极地参加到运动中来。不要死读书，读成书呆子。”
左胜利说：“任何有作为的人都不为外界的因素所干扰。古代有个颜回，在听孔夫子授课时，美女在一旁跳舞，颜回目不斜视专心听讲，成了孔子最得力的弟子。哥白尼用日心学说了天文学上统治了一千多年的地心学说，不惜搭进性命坚持真理，成为历史上伟大的天文学家。”
刘春莲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你主张知识报国，春德哥主强思想报国，一个坚持要学习，一个坚持要斗争，依俺看你们俩个联合起来就完美了，叫学习革命两不误。”
西大街到了，喧杂的人群使左胜利与刘春莲不能再正常交谈，二人便停了话题；并肩进了百货商店，左胜利俯在刘春莲耳边悄悄地说：“俺给你买块花布，去挑挑。”
刘春莲瞅了一眼左胜利说：“离远点，吹得俺耳朵眼怪痒痒的。”
刘春莲在柜台前转了一圈，指向一块暗红色方格布对售货员说：“要斗私批修，请问这块布多少钱一尺？”
“******万岁，三角。”售货员热情地回答。
“为人民服务，拿过来看看。”
“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请不要用手搓。”
刘春莲与左胜利交换一下眼色，刘春莲点点头，左胜利上前对售货员说：“请给拉五尺半。”售货员将脸一耷拉不理采左胜利。刘春莲从背后用手指捅捅左胜利的脊梁，小声说：“要先讲******语录。”
左胜利很不情愿地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请给拉五尺半。”
售货员用米尺量了五尺半，再用剪刀从手捏的地方将方格布剪了个小缺口，哧啦！将布撕开，叠好后放在柜台上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请给一块六角五分钱。”
左胜利将两块钱交给售货员，没吭声。售货员找钱时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找给你们三角五分，请点好。”
刘春莲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请给俺用纸包起来捆好。”
售货员将布用一张灰黄纸包起来，拉过纸绳扎牢，交给刘春莲说：“向雷锋同志学习，请拿好。”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再见。”刘春莲回答。
二人走出百货公司，左胜利牢骚满腹，说：“驴头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哪儿是哪啊！俗子游戏，小孩子做家家。”
刘春莲挎住左胜利的胳膊，说：“小心点，当心人家抓你，别整天锋芒毕露，怨天忧人，还是随大溜，守本分，循理修身好。”
“啊！这可不是造反派说的话。”左胜利抓住了刘春莲的话柄。
“这是在劝你吗？”刘春莲说，“看你刚才在百货公司那劲，不是俺用眼瞪的，你准与人家吵架。那天和春德哥吵的那个凶！”
“俺是最守本分的。只有失去理智，神经错乱的人才这么做。”左胜利说。
“这么说俺也是这种人了。”刘春莲用头碰了碰左胜利的肩膀。
“你呀？差不多。”左胜利不给面子，说，“春德哥过去多稳重，善学习爱思考，是位很有前途的青年，真是时代造英雄，说变就变，变成了造反的急先锋。”
刘春莲说：“这叫改造世界观，谁像你一样年轻轻的没有朝气，整天举着书本像个老学究。之乎者也！”刘春莲的身体紧靠在左胜利的身上。
“春莲，稍离开点，当心别人说咱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左胜利说。
“谁能看出来俺是个女孩？”
“将头发留起来吧！女不女男不男的瞅着别扭，过去梳俩小辫多好。”
“这是造反派的标志，不过吗？如果你喜欢辫子，那俺就再留起来。”
“喜欢，俺喜欢你留小辫。”左胜利说：“咱该给父母买点什么？”
“孝顺儿子。”刘春莲夸奖说：“过年吗？闺女要花，小子要炮，老太太要付新裹脚，老头子要顶新毡帽，你说买啥吧？”
“别打岔，你给参谋参谋，二位老人对俺如亲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左胜利动了感情。
刘春莲说：“爹常年风餐露宿，每年冬天都冻手冻朵耳，给爹买顶狗皮帽子或买付手套，妈没空做鞋给妈买双新棉鞋，你的钱够不？”
“够，自己少花点也得给老人买。”左胜利说。
“爸爸妈妈没白养你，可惜呀，不是亲儿子！”刘春莲感叹地说。
“俺将来赡养二位老人到终。”左胜利表决心。
“现在当然这么说，等娶了媳妇就做不了主了！”
“是啊！儿子容易变心，那么闺女呢？”
“闺女和爹娘亲，不像儿子。”
“那俺就寻他的闺女做媳妇。”
“你坏，不理你。”刘春莲将左胜利推开，羞红了面颊。
“真的。”左胜利看看四周人都不注意他们，伸手抱住刘春莲的肩膀，明显的感觉出来她的呼吸在加快，说：“等毕了业，咱俩就成亲。”
刘春莲说：“恐怕爸爸妈妈不同意，俺曾听妈说要给俺找个上门女婿。”
“好哇！那俺就倒插门。”左胜利挎住了刘春莲的胳膊，刘春莲拧了他一下大腿。
春节一眨而过，说话间吃了元宵。姚春德与刘春莲在正月十六日吃过早晨饭就失踪了。
姚春德与刘春莲潜伏在邢武县一中《红三司》的司令部，他们根本就没亮明自己与姚联官的关系，只将北京《红三司》的介绍信交给了石锁。石锁为能和首都的造反派挂上勾，感到非常荣幸。他向姚春德汇报了邢武县文化大革命的形势，重点介绍了春节前与《红色军》的两次大较量的情况，说：“目前邢武县的革命造反派与保皇派的力量势均力敌，人数上不相上下，处于一种僵持状态，你们二位从****驻地首都来，对****的精神比俺们领会的深刻，斗争经验也丰富，下一步该怎么办，请多指示。”
姚春德站起来在教室内来回走动，面对着《红三司》的几位核心领导侃侃而谈：“我和刘春莲同志受首都《红三司》的委托，前来指导邢武县的文化大革命。大家知道，《红三司》在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