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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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 第2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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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联江那次也挂彩了!”
“联囤是孬种,如果他还活着,振才!听到信儿一定要把他交给政府枪毙,不能叫他活在世上再祸害人!”
“哥!你放心。咱家出了个汉奸本来就丢人,哪还能护着他,一定按你的意思交人民政府惩办。”姚振才不愿叫哥哥海提过去的伤心事,故意把话岔开,说:“联官、联顺都不小了,都能干活,你把他们养大成人出了力,好好治病,甭为他们操心。
姚振文听兄弟提到小四小五,不禁眉头拧成疙瘩,说:“这俩小子都不叫人省心,家里十几亩地,紧操持还收成不好,一松手就荒废了。俺死后你可得好好带带,联官就别上学了,喂牛、耕、耪、锄、耙你要把着手教。联顺小两岁,如果供养得起就先上着学,抽空帮小四割点草,锄锄地,你一定要给俺照管好这个家,俺担心他们炸窝,把好端端地家拆散喽!”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姚振文语重心长地向兄弟叙说着心事,其实是多此一举。
一生操心死操心/遗嘱本是空纸文/财物再多人不弃/忠言一句无人遵。
姚振才劝兄:“你不就是仨心愿吗?头一个是把孙女翠英找回来,二一个是担心联江、联国休妻,再一个就是如果联囤还活着把他交给政府惩处。你放心,有俺活着一定给你照管好这个家,不会出问题。再说有黄菊和蓝梅撑着,散不了!她们都会过日子,能吃苦耐劳,往后的日子错不了。”
姚振文太累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细,慢慢只见嘴唇动,听不到话出声。
姚振文爹娘死得早,十七岁就耕耘犁耢样样里手,和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把兄弟姚振才拉扯大成了家,自己光棍一根单独过。在他二十五岁那年,有安徽母女俩个讨饭吃的路过姚家庄,母亲得了绞肠痧,上吐下泻只两天,死在村西头水坑沿上,闺女哭得像泪人。姚振文早晨起来去水坑北沿的井里打水,见此情景,顿生怜心。招呼乡亲们用自家的一领旧苇席卷了那闺女母亲的尸休埋在村西北乱草岗子上,姚振文端了碗高梁面粥给那闺女喝。村里有位好事的姚二嫂,把那闺女拉到姚振文家里,说:“叔,这闺女无家可归,母亲死了,怪可怜的,俺做主给你做媳妇吧?”一句话把姚振文说了个大红脸,低着头说:“俺家里穷,人家愿意不?”姚二嫂呵呵一笑说:“嗨!看俺这莽撞劲儿,闺女!你叫啥?多大啦?”那闺女羞答答地说:“俺叫四妮,姓李,今年十七岁。”姚二嫂问:“刚才俺说的那件事你愿意不?”那闺女低头不语。姚二嫂说:“不说话就是同意,你一个女孩子在外漂流不好,碰见坏人受欺负,有了主有个家,多好!别看俺这叔叔土头土脑的,地里活能着哩。”姚二嫂转脸对姚振文说:“人家闺女害臊,你个破男人家还低着头干啥?别傻站着啦,都说妥了,快叫媳妇进屋吧!”姚振文不好意思地说:“进来吧!”姚二嫂说:“没俺的事了,有话你们面对面说吧。”临走时,麻利地转动着瘦小的身子,用右手食指朝姚振才厾点几下,小黑脸得意地笑笑,努努嘴儿,一阵风似地快步跨出姚振文的街门。从此,就慢慢有了姚振文一大家子人家。不容易呀!姚振文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受了多少难?除了他本人,只有兄弟姚振才最知底儿。这大概是他临终前把兄弟叫来,细说心里话的原因。
姚振文微闭的双眼再无力睁开,姚振才默默地抽起旱烟,只有烟锅里燃烧的烟丝发出嗤嗤地响声。不一会儿杏黄色的烟丝变成了白灰,姚振才在鞋底上磕着烟锅,白灰与尘土混化在一起。
日薄西山,忙碌了一天的太阳躲进太行山西麓,鱼鳞云下呈现出几朵红色的彩霞,彩云很快被夜幕擦去颜色,天上的星星挤眉弄眼地开始炫耀自己。
姚振文已气息奄奄,魂脱凡尘。他化做了一缕青烟,挣破樊笼,飘逸于空间,回翔在小北屋的梁檩椽间,悠游自得。到此时,他忽然大彻大悟,回想起刚才对兄弟说的一番话语,不禁好笑起来,那担心嘱托纯属多余。脱离凡胎,一切均化为乌有,啊!霄壤之别竟如此之大!笑看房内,一群凡夫俗妇哭哭啼啼,忙忙碌碌,实乃无聊!这时潇洒的姚振文灵魂,把****留在炕上,在屋里飘游片刻,从黄菊未糊的两方窗孔中,飞旋出六十年的桎梏,融汇于大自然,直上云端。
姚振文不依不恋地向天际飞去,忽听得白云之上有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婉转令人陶醉。仰面而视,云端坐着一位银须垂胸的长者,童颜鹤发,双手合十,正微笑着迎接他。随着音乐的旋律,口中吟道:
浮云好,浮云好/逍遥自得无烦恼/讽眼笑看凡间事/恩恩怨怨何时了?
何时了,何时了/还罢尘责回云霄/莫恋身前无聊事/化作清风归来了!
归来了,归来了/不枉人间走一遭/阳光将把大地照/随我白云任逍遥!
姚振文轻飘飘落在长着面前,鞠躬作揖深施一礼,开口问道:“长者闲逸洒脱,不知是哪路神仙?”
那长者轻捋白须,哈哈笑道:
不入神仙门/不进鬼域道/玉皇大帝我不求/东海龙王我不找/南海观音我不凑/西天如来我不靠/海阔天空任我行/悠悠自得随风飘/悠哉!游哉!我乃白云是也!
姚振文听罢又施一礼,一阵清风而至,随白云飘去。
姚振文的僵尸躺在炕上,热量尚未散尽,肚子里的余气尚未吐完,只有出气无有进气。
姚家人等忙作一团,黄菊、蓝梅把早已准备妥的寿衣从箱子里取出,藏青色的棉袄、棉裤、深老蓝大袄,一件件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姚振文身旁。蓝梅神情沮丧地把一双白粗布袜子,二道眉布鞋找出来,放在公爹的脚后边。
姚春盛与姚翠玲从外边跑回家,嚷嚷着没吃黑喽饭肚子饿。蓝梅慌忙掀开锅盖摸了两个窝窝头,把他们俩拉到院里,悄声说:“给,一人一个,爷爷病重,不要大声喊叫。”
姚春盛接过窝窝张嘴咬一口,结巴着说:“爷爷是、是快、快、快死了吧?”
蓝梅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瞎说,出去玩儿吧!”翠玲双手抱着窝窝没吃,眼里含着泪珠一声没吭。
姚联官与兄弟姚联顺都哭丧着脸,一个在灶火里坐着静等,一个在门槛上蹲着发愣。
姚联官惴惴不安地想:“爹病成这个样子,早死早解脱,犹如一盏油灯熄灭,不足惜。只是他把一家七、八口人的重担子撂在俺的肩上,实在太重,十几亩地的农活,七、八张嘴吃饭,学上不成了,每天在地里累个臭死,真倒霉!”他不敢往下想,脑子里浑得像开了锅的粥。
姚振才见哥哥老大一会儿不动弹,用手在鼻子底下试试,没气了,说声:“不好,快穿衣服。”房内顿时乱作一团。
就是这时,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大个儿,说:“你家联囤出事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旋风——三个女人一台戏之四
           第四回
左景武有家难回      高建国左右为难
话说左老歪房后的枣树行,春意盎然,紫红色的枣树枝,刚刚被霏霏细雨冲洗,露出坚硬的筋骨,在明媚的阳光下,枣芽从枝节中钻出,像鸟窝里伸出来的雏鸟的脑袋,带着鲜黄的嘴角,唱着春天的歌,慢慢舒展开嫩绿的翅膀,光彩夺目,恰似一把玲珑剔透的翡翠玉扇,迎着春风飞舞着。很快两片三片四五片,玉树翠花枝繁叶茂,蜂鸣蝶舞。地上的小草也凑着热闹,顶破春土长出了二寸多高。在枣树行的绿茸茸地毯上,绣缀着三只雪白的山羊,两只可爱的小羊羔蹦蹦跳跳顽皮地撒欢,一只老成憨厚的母羊被拴在枣树上,一边吃草一边欣赏着自己的两个小宝宝嬉耍打闹,露着幸福的微笑。
枣树行生气勃勃的景象,与左老歪家低矮破旧的土坯庭院形成很大的反差,那么不谐调。两扇柳木街门,竖着裂开五六道口子,记述着左家三代人数不清的辛酸,有抬他爹棺材时碰的豁口,有日本鬼子抓他二儿子左二猛子时撞门留下的窟窿,有左老歪天天开关门磨得光亮的门边,两扇门的枢轴已细得像小擀面杖粗,每次开关门都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小土坯北屋的房檐上长着青草,房后山的泥皮已被雨水冲潲得所存无及,露出斑斑点点的坯缝。左老歪开春后为防雨潲,弄一领破秫秸箔靠在墙上,碱脚砖已碱去半截,房屋已成摇摇欲坠之势。
由于多年战乱,世道不太平,人们都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不管白天黑夜,养成随手插街门的习惯。左老歪和儿媳妇乔桂香点种了一头晌午棉花,下晌回来顺手插上裂头八瓣的柳木门。乔氏撂下篮子就马不停蹄地点火做饭,左老歪放下筲将担杖搠在西屋墙上。坐在院里抽了一袋烟,听得门外有人敲门,左老歪站起来,晃晃长腰板,歪着头从门缝里住外瞧瞧,噢!是双吕区区长高建国来了,急忙打开门迎接,说:“娘的,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可一个多月没登俺的家门喽!俺寻思着你把俺忘了。”
左老歪挡着门口只顾高兴不让道,高区长开着玩笑说:“怎么挡着门不叫进,不欢迎啊?          
那俺就回去了。”
“哪里哪里!”左老歪热情地上前握住高区长的手,拉进院说:“你高区长是大忙人,要组织生产,支援前线,娘的!还得维持治安,请你都请不来,那有不欢迎之理!”
二人说说笑笑走到北屋门口,高区长见乔氏在灶火里满头大汗做饭,说:“嫂子做啥好吃的,俺赶饭来了。”
乔氏抹一把汗淡淡地冲高区长一笑,深深的酒窝里还藏着两粒汗珠,被灶堂的火苗照得通红,像镶着两颗红宝石。说:“高区长来了,快进屋来,家常便饭,糊涂窝窝头。”
左景武的妻子乔氏,是离姚家庄五里东北方向袁台村人,个不高长得非常秀气,红润的娃娃脸显得年轻可爱,眼不大很有神,逢人先眯着眼微笑,嘴角有两个深深的迷人的酒窝。由于丈夫长年不在家,为不招惹闲话,不下地干活时很少出门,逢人不大张口说话,只是淡淡一笑了之。为障人耳目,经常穿着一套宽大的黑色衣服,绑着裤腿。被裹成半成品的脚,走起路来慢慢腾腾,既不像旧社会的小脚女人用脚跟拧着地走路,又不像新社会的大脚板大步流星的一往直前。乔氏娘一辈子生了八了孩子,七个男孩因家穷一个也没养活,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闺女长大成人,嫁给了左老歪的大儿子左景武为妻。
左景武在他父亲影响下,一九三九年初参加革命,第二年春天在双吕村参加一个地下党秘密会议,被双吕村地主王富贵发觉后告密。邢武县的汉奸带着日本鬼子包围了双吕,在突围的过程中,张庄的张大个被打死在双吕村南,左景武与其他三人拼死冲出包围圈分头逃跑。左景武跑到袁台村丈人家,岳父将他隐藏在红薯窑内并用土把口埋好,摞上麦秸。汉奸追他到袁台,将他岳父逮住,捆在村南打麦场的碌碡上,威逼他说出左景武藏在哪里?坚强的老岳父经受着严刑拷打,硬是不开口。汉奸们恼羞成怒,用绳子将他岳父五花大绑竖到场边的水井里,待淹到半死,拉出来踩肚皮,把灌到肚里的水挤出来,继续拷问。老岳父为了保住女婿的性命,宁死不屈,汉奸们又把老人竖到井里,来回折腾了四五次,没从老岳父口中问出半个字。日本鬼子发怒了,穷凶极恶地把左景武岳父投入井内,向村中胡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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