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点菜。”服务员推门进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并将一本封面有烫金字的菜谱递在夏东的手里,服务员退到门口用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瞧着二位举止无措的老人。
夏东将菜谱掀开,歪着头瞅了瞅,再翻一页,再瞅瞅,一连翻了四五页,一样菜都没点出来。合上菜谱放在桌子上推给袁心,说:“老袁!你点吧,我在这方面是外行。”
袁心说了一句我也不懂,便拿起菜谱也和刚才夏东一样翻了起来。毕竟是老年人,能在各种复杂的场合不失态,很快二人都恢复了平静。袁心说:“我看就别点菜了,如果你还没有吃饭,你就随便点点吃,我是吃过饭来的。”
夏东立刻附和着说:“也好,也好,那就点点水果、饮料什么的?”
袁心说:“就我们俩个人,什么都不要点的太多。”
夏东问服务小姐:“你们这都有什么水果?”
服务小姐上前一步说:“有桂圆、芒果、荔枝、西瓜、香蕉,基本上新鲜水果都有。”
夏东问袁心:“你看要点啥?”
袁心说:“没啥讲究的,随便要点吧。”
夏东说:“那就要点西瓜、荔枝、香蕉?”
“行。”袁心答道。
夏东问服务小姐:“有草霉没有?”
服务小姐说:“有,是今天下午才送来的。”
夏东说:“再来点草霉。”又问袁心:“喝点什么饮料?”
“我也不知道啥饮料好喝,其实我有一杯茶水就得。”袁心说。
“那能喝茶水呢!来筒露露咋样?”夏东又问。
“你想喝啥就随便要点吧,我什么都行。”袁心还是没说想喝什么饮料。
“那就来两筒露露,两筒汇源果汁。”夏东说罢向服务小姐挥挥手意思是快上。
服务小姐很快将他们要的水果和饮料上齐,夏东剥开一只荔枝放在袁心面前的小盘内,就像一颗玲珑剔透的珍珠,袁心挑了一颗最大的草霉放在夏东的盘内,好似献给夏东一颗火热的心。
二人默默相对而坐,谈什么呢?谈家庭情况?早就了解的一清二楚;问对方的工作情况?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考验考验对方?都是老熟人了,谁半斤谁八两肚里有数。夏东有生以来什么样的困难没克服过?从来还没遇到过这么难的问题。憋屈了一大会儿,夏东才开口:“老袁呀!我们相互之间不需要介绍了吧?”
袁心撇嘴一笑回答了夏东的问题。
夏东接着说:“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黄土齐了脖领子,按说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可我经不住秦兰和魏红的反复说服,结果成了她们的俘虏。”
袁心听着夏东的话,心中不禁发笑:“都说夏东爱面子,名不虚传,都坐在这里了,面对面的谈了,还说这等话语?”袁心哑然一笑,来了个以面子还面子,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老贾走了快两年了,孩子们都没有时间陪伴着我,可怜我孤独,海鼓动我再找一个老伴儿,这不,我也经不起考验,被他们征服了。”
“哈哈哈!彼此彼此。”夏东笑罢将袁心送给他的红心般的草霉一口吞下,停了一会儿说:“老贾可是个大好人呐!”
“是呀!一辈子没有得罪过人。”袁心夸过世的老伴儿说:“不管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没有人说他个不字,都说他脾气好,唉!”
“我每次住院他都到病房里来看我,我们俩很对脾气呢!”夏东也很怀念老贾。
“就是思想不够开朗,不管什么事都爱闷在自己的肚子里,结果忧郁成疾,早早的就走了。”袁心留恋地说。
夏东说:“他就是有这么点毛病,不够豁达,身体不沾光。”
“唉!他活着的时侯什么事都依着我!”提到老贾袁心无限伤怀。
见袁心伤心地想落泪,夏东后悔莫及,不该在袁心面前提老贾。怎么办?赶紧转移话题,夏东说:“老袁!别光说话,吃荔枝,新鲜荔枝可甜呢!”见袁心还是不动,夏东干脆把话题再扯远一点,说:“这美多美宾馆呐!过去是市委的招待所,这一装修还挺不错,鸟枪换炮了。”
袁心当然知道夏东心思,也感到不该在夏东跟前流露出对老贾的过分思念,咬了一口珍珠般的荔枝说:“那时的市委招待所破旧不堪,没人住。”
夏东说:“出差人员不住,开会的人不能不住,我记得有人给招待所编了个顺口溜,五个一样,说他们食堂跟厕所一样,熟的和生的一样,院子和废品站一样,房间和垃圾箱一样,服务员跟老虎一样。”
袁心说:“现在可不一样,你看这地毯、空调、卫生间,花园、舞厅、桑拿浴,一切都现代化了,这叫与国际接轨。”
夏东一贯对这些玩意儿看不惯,一听袁心说这是现代化和国际接轨就发牢骚说:“什么现代化?国家的基楚建设还没有现代化,这些东西率先现代化了?这不是现代化,这叫奢侈!”
袁心没有附和夏东的话也没有反对他的观点,说:“这叫改善投资环境,种上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
夏东一谈政治话题就来劲,忘记了今天是干啥来了,继续发泄不满,说:“恐怕凤凰引不上来,却招来一窝鸡!”
袁心说:“老同志对眼下的一些问题不理解,我也一样,这叫跟不上形势。”
夏东谈到了具体问题,说:“就说这美多美宾馆吧!门口挂着领导人亲笔题词的牌子,在门内的黑旮旯里设的是藏污纳垢的特区,像什么话?”
袁心说:“没有那种服务招不来大款,像这些星级酒店,如果吸引不来富翁,要不了一年就得破产,这些酒店就是给他们开的。”
很久没有人和夏东在一起谈这些问题了,今天与袁心一拍即合,都把谈恋爱的话题抛开,谈起了当前最敏感的问题。夏东说:“现在我们国家一头是千万、亿万富翁,一头是穷愁潦倒的下岗工人,有些歌星唱的是软绵绵的歌曲,能给社会带来多少经济价值?唱一支歌得几十万,还给社会造成精神污染。一家老农民辛辛苦苦劳动一年,最多混个温饱。你说这社会有多么不公平?“
袁心说:“一点不假,现在的贫富差距越拉越大,下岗工人最穷。听说年前市委领导下去访贫问苦,上午十一点到了一位困难户家,一家三口还没有起床,领导一了解才知道,这家上初中的孩子放了寒假,女人有病,男人下岗,为了省下一顿早饭,中午少吃点才不起床。”
夏东一听更是义愤填膺,骂骂叽叽地说:“可他妈的大款一顿饭就是上千元!”
袁心也气愤地说:“你说的一顿饭吃千元算啥?还有更血乎的,听说山里头一家小煤矿业主,发了财,拿出一万元,一百一张的人民币交给烟花厂,让他们做成鞭炮,在祖坟上放了两个钟头,你说浪费不浪费?”
夏东说:“这些都是黑心的资本家,他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挖的是国家的资源,榨取的是工人的血汗,这不叫剥削是什么?还有那些房地产开发商更黑,用国家银行的钱做资本,承包的是国家的工程,偷工减料、偷税漏税,赚了是自己的,赔了是银行的,还克扣工人的工资。”
袁心把手一摊说:“这有啥法子?只能说人家有本事。”
“有屁本事。”夏东说:“老一辈的革命家为了劳苦大众的翻身解放,抛头颅洒热血打下了大好江山,开创了和平建设的大好局面,让这些奸商们给摘了桃子,钻了空子,便宜了他们,苦了老伯姓,不公!不公!”夏东的脸涨成了紫赯色。
袁心发现夏东的脸色不好,关切地问:“老夏!你的气色不对,你觉得咋样?”
夏东在气头上,没感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说:“没事。”
袁心歉意地说:“都怪我,不该和你谈这些不愉快的话题。”
夏东说:“不怪你。这些话在我心里憋得谎,没个说话的地方。”
袁心说:“市委不是每年都召开老干部座谈会吗?”
夏东说:“谁听?对牛弹琴。现在的领导都爱听恭唯的话,一开会就是领导得力,成积显著,根本没人听批评。”
袁心仔细观察夏东的脸色,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说:“不对,老夏!你的两颊发红,呼吸急促,是不是血压增高了?你带着降压药没有?”
夏东经袁心一提醒,立刻觉得头晕脑账,深呼吸一下说:“没关系,可能是高了点,一会儿回家吃点药。”
袁心担心地说:“你把手伸过来,让我摸摸脉。”
夏东将椅子往袁心跟前挪挪,把手放在桌面上,袁心拿餐巾叠成方块垫在夏东的手腕下,把脉三分钟说:“今天就到这吧,你的血压不低,赶快回家吃药吧。”
袁心扶着溜溜倒倒的夏东从楼上下来,遇见在大厅里等候的秦兰和魏红,将情况对她们二人一说,二人慌了神,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夏东拉回家,伺候公公吃罢药躺下,魏红就像闯下大祸一样吓的要命,在客厅里对秦兰说:“今天的事千万不要对夏西说,他若知道咱俩给爸爸介绍对象,而且还把爸爸累病了,非把天闹翻不可?!”
五
人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真应了一句古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夏东和袁心谈恋爱的消息,就像长全毛的信鸽,迅速飞到冀中市的角角落落,家喻户晓、满市风雨,全市顿时举座哗然。一个是原军分区的老政委,一个是原市人民医院的权威医生,本来在冀中市的知名度就高,这一下他'她'们的名子更是如雷贯耳。有的当丑闻嚼舌头,有的当新闻告诉亲朋好友,有的当故事讲给旁人听,有的当笑料逗其他的老年人。
人言可畏,爱传闲话的可以随便编排。有的人对他们老年人谈恋爱横加指责,说:“夏东都七十了,花心可真大。原来的妻子过世不到半年,就熬不住了。儿女孙子一大群,还覥着脸去谈恋爱,以后咋在晚辈面前说话?”也有的人说:“袁心是看上夏东的地位了,她死去的老头是个没本事的人,号称冤大头,干了一辈子才混了个小小的副科长。这下可好,地位低下的老头早早的走了,袁心可以挑着捡着攀高枝,以后成了军分区政委的太太,多风光!退休了怎么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也有的人对他'她'们谈恋爱胡乱猜测,说:“夏东和袁心相好多年了,这事谁不知道?夏东是高干,每次住院都是住单人套间,而每次住院又都是袁心亲自给他看病,陪伴在身边一步都不离开,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能干啥?还用说吗?廝混呗!”
还有的人借机拨弄事非,说:“袁心找夏东有她自己的小九九,听说她家的住房很紧,大儿子结婚多年没房子住,孩子都多大了还在外边租住着十来平米的破房子。二小子的媳妇去年给她生了个孙子,租孙三代人挤在不足四十平方的小平房内,她能不急吗?等将来袁心和夏东一结婚,袁心的孩子不都成了夏东的孩子?一家人好说话,袁心把现在住的房子留给二儿子,将大儿子一家搬进夏东的大院内,一切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更有甚者跑到夏东大儿子夏南的面前挑拨,说:“夏南!你真傻!你也不管管你家老爷子,他老糊涂了你也老糊涂了?袁心为啥找你老爸?她是冲着你家的房子去的。”也有人找到夏东的老闺女夏北说三道四的,说:“夏北!你妈才走,尸骨未寒,你爸就给你娶个后妈到家,你一下子能接受得了吗?你大哥二哥当然不管,他们都成了家又有房子住,你呢!等你爸和袁心一成亲,人家把她的大儿子往你家里一搬,你现在的家就不是你的家了,你到哪儿去住?”
当然也有赞成他'她'们这门亲事的,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