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上航运业(1)
杜月笙挥拳打入面粉业后,他仍不满足,踌躇满志,又盯上了上海的航运业。
大达轮船公司是张謇创办的一家著名民营轮船公司。张謇曾是清末状元,又是近代中国著名的实业家。
张謇,江苏南通人,光绪20年甲午恩科状元,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这年夏天
,慈禧太后从颐和园回宫,文武百官照例应该跑在路旁接驾。这一天恰好雷雨交加,地面泥水几寸厚,张状元被淋成了落汤鸡,又在积水里跪了多时,回到会馆,夜不能寐,他自言自语地喟然长叹:
“我读书当官,身列朝堂,难道只是为了做磕头虫而来的吗?我饱读圣贤书,志气何在?”
于是,他辞官回乡。这位42岁的状元公,自4岁开始念千字文,经过38年的寒窗苦读,结果是只做了120天的小京官又回家了。
张謇辞官后从商,从光绪21年到民国15年,他先建立了大生纱厂,以后又连建了8个厂,设置了电厂、油厂、面粉厂、机械厂、轮船公司等无数企业。
1904年6月,张謇在上海高桥租下南市十六铺一带大量沿岸土地,建设仓库、码头,成立大达外江轮步公司。8月,又在南通天生港设置码头和仓库,成立天生港轮步公司。之后,又从国外买进两艘客货两用轮船,合大达外江轮步公司及天生港轮步公司为大达轮船公司。该公司的轮船班次,被称为沪扬班,专跑上海经南通天生港至扬州霍家桥一线,独占此航线24年。
1926年8月24日,张謇病逝。不久,大达轮船公司经理鲍心斋也辞世而去。创始人的相继故去,给该公司经营上带来一定混乱。不巧的是,以后又连逢两场灾难,一是大达轮船公司存有巨款的德记钱庄破产,大达轮船公司因此损失好几十万。二是大达轮船公司所属“大生”、“大吉”号轮船先后失火烧毁,船上旅客死伤众多,货物损失严重,都要大达轮船公司负责赔偿。这两场灾难使大达轮船公司负债累累。这时,原由大达轮船公司独占的航线之上,又出现了竞争对手———大通轮船公司。该公司以上海滩的洪门大哥杨在田为董事长,法租界公董局华董费伯鸿为总经理,靠山不弱,实力也强大。大达轮船公司早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受到这一劲敌的竞争,更是步履维艰,渐渐到了濒临倒闭的边缘。
大达公司的主要债权人是镇江帮金融巨子陈光甫开设的上海商业银行,陈光甫眼见大达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心里相当的着急;与此同时通州帮的实业巨子也在为此一问题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于是,镇江帮金融界和通州帮实业界人士频繁接触,最后,他们认为如果能找一位通天教主、大力人士做后台,再聘一名富于魄力、精明强干的经理,也许可以死马当做活马医,解除大达的危机,让它站定脚跟,起死回生。
他们想来想去,认定这一对搭档的最佳人选惟有杜月笙和杨管北。持这一主张最坚决的,是大达公司常务董事兼上海商业银行业务部经理越汉生。
很不凑巧,这时杨管北刚好盲肠炎开刀,在闸北仁济医院里休息。于是,双方在医院里开始了接洽。
结果,已经有了点眉目,忽然又横生枝节,掌握南通事业大权的吴寄尘,坚决反对杨管北去管大达公司的事,他所持的理由是———杨管北年纪太轻,惟恐他少不更事,负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杜月笙得到消息,淡然地一笑,他对于人与人的关系摸得最透,一听吴寄尘公开反对杨管北,立刻便知道是“南通地产质询”结的冤。
原来早几年,大生纱厂周转失灵,南通实业界元老张謇的得力助手,被张謇所倚重的吴寄尘为了解救大生的危机,竟将“上海南通地产公司”的产业,坐落上海九江路22号的整幢洋房进行出售,然后把售得的款项移作大生纱厂救亡图存之用。
这一来,上海南通地产公司的股东为之大哗,南通地产是独立的企业,跟大生纱厂无关,它毫无理由被牺牲了去救大生。吴寄尘是迫不得已而出此,但是大生的危机解除,上海南通地产的股权问题却又变得无法收拾了。上海南通地产的股东们要求召开股东大会,为保障本身的权益提出质询,要求吴寄尘赔赏全体股票所受的损失。
股东大会举行前夕,愤懑不平的股东们想起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到时候谁来提出质询?因为南通事业的股东多半是张謇的亲友和旧部,他们站得住道理却是碍不过人情,谁好意思去跟张謇的代表人吴寄尘细算账目,要求赔偿?
于是,有人提出镇江杨家的小开杨管北。杨家及其亲戚投资南通实业为数不少,小开本身是大生纱厂的董事、三厂的常董,又在大达轮船公司和南通地产都有股份。杨管北年纪轻,冲劲足,他学的又是经济与法律。老一辈的有人找到杨管北一怂恿,杨管北果然答应担任开路前锋。
第一次开会,杨管北理直气壮,义正词严,口口声声讲法律,要赔偿,吃亏的股东有了开路先锋群起而攻之、这弄得吴寄尘极不是滋味,更是对杨管北这个初生牛犊感到不悦。问题拖了又一年,赔偿仍然不见兑现,再召开股东大会时,吴寄尘请了曾任江苏财政厅长李耆卿担任主席,各股东因为血本无归,心情焦躁,于是纷纷发言,措词激烈,竟使李耆卿气得中途退席。从此,吴寄尘将所有令他难堪的账都记在杨管北身上,认为这一个后辈虽然年轻有才,却是不通人情,形同叛逆。
在纱布交易中夺交椅(2)
这时,杜月笙拖出来的老英雄,“大八股党”的老前辈,戴步祥、戴老二已牢牢地守在捕房紧急电话旁边。
电话铃声响,戴老二伸手一接纱布交易所十万火急的请求,戴老二声色不动地听对方把话说完,当对方迫切地在等待回音时,戴步祥轻轻地把电话挂断。
一次、二次、三次……
纱布交易所第四次打电话来,根据沈杏山转述的“锦襄妙计”,戴步祥终于开了金口:
“好,我会派巡捕来———看看苗头。”
又过了半天,四名巡捕懒洋洋地来了,经纪人一见如逢救星,正要迎上去诉苦。顾永园又在场子中央大声疾呼,他要求巡捕查封经纪人的账簿,以揭露黑幕,然后按照法律程序进行诉讼。
交易所的人眼见顾永园根本就不怕巡捕,甚至他还想指挥巡捕代他“执行任务”,于是更加着慌,他们打电话给闻兰亭、袁履登。闻、袁两人一听交易所出现了带枪的人,顿时惊得脸色大变,他们叫交易所的人沉着镇静,切忌慌张,同时安慰说:
“不管来人是谁,都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去见杜先生。”
袁履登和闻兰亭驱车到了杜家,正待迈步入内,早有杜家的听差虚拦了拦,陪笑地说:
“对不起,杜先生还没有起来。”
闻兰亭好言相商地说:
“本来是不敢惊动的,实在是因为事情紧急,没奈何,只好烦你们进去通报一声。”
“真对不起,”听差两手一摊,“杜先生说他要多睡些时,我们底下人,那个敢去喊哩。”
闻兰亭和袁履登一想,这话说得也不错,总要找一位有资格,够交情的朋友,才可以把杜月笙从被窝里拖出来。两人一商量,自知资格不够,于是又驱车疾驶去求傅筱庵。不会想到傅筱庵也是高卧隆中未起。这两位大亨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去寻阿德哥———年高德劭、望重上海滩的虞洽卿。虞洽卿不但跟杜月笙够交情,还可以在他面前倚老卖老,他一听袁履登和闻兰亭的报告,当时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得了。洽老为人向来热心,着起衣裳上了汽车便去杜公馆。
杜公馆的听差看见洽老驾到,不敢再拦,让他带着袁、闻两人,直登二楼,洽老一面走一面在喊“月笙!月笙!”进门一看,杜月笙真睡着了,但是洽老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杜月笙摇醒,而且逼着他穿衣着裳,刷牙洗脸,然后3部汽车4个人,首尾相衔,风驰电掣地开到了纱布交易所。
交易所的经纪人,伸长颈子在门口等,远远看见杜月笙的汽车疾驰而来,犹如天降救星,他们一个个雀跃三千,回过头去便是声声高喊:
“好啦,好啦,杜先生来啦!”
这时候,顾永园还站在台上慷慨激昴,义正词严,在口若悬河地质问,一听“杜先生来啦”,也不觉呆了一呆,踮起脚来望时,一眼瞥见虞洽卿、袁履登、闻兰亭陪着杜月笙驾到,他一看就明白了,毫无问题,他已经把风潮闹得很大,上海商界领袖全到,是他们把杜月笙硬拖来解决问题的。
方才顾永园在大呼小叫,厉声质问,风浪之猛仿佛把爰多亚路这幢大楼都要掀倒,如今杜月笙、虞洽卿和袁、闻两人在大厅门口一站,好像摇摇欲坠的大楼即刻恢复了重心。经纪人、交易所员工和心中有病的理事一起吁了口气,晃悠悠的一颗心,也稳稳妥妥落回肚子里了。
杜月笙面带微笑,一步步地往大厅里走,虞洽老等人反倒跟在他的身后,拥挤的人潮眼见杜月笙在进来,人潮速速的划开一条大道。
一直走到台下,杜月笙仰脸望着顾永园,笑容可掬地问:
“这位先生,可认识在下?”
顾永园连忙双手一拱地说:
“久闻杜先生的大名,就恨缘浅,始终没有机会拜见?”
“笑话,笑话!”杜月笙抱了抱拳,又问:“先生既然晓得我杜某人,我杜某人有一句话,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听?”
“杜先生的一句闲话嘛,”顾永园坦爽地说,“兄弟当然只有惟命是从。”
“多谢,多谢,”杜月笙笑了笑,“那么,就请先生赏光,到舍下去一趟。当然了,交易所这边的朋友也要请他们到一到,不管有什么事体,让我们从长计议。”
“好的。”顾永园很快地走了下来,“杜先生叫我去,我就去。”
大队人马一走,时间已近中午,纱布交易所虽然风平浪静,安静如常,可是,一上午的功夫就这么耽搁,只好改在下午再开拍。
到了华格臬路杜公馆,双方坐下来面对面谈,杜月笙和虞洽卿是仲裁人,张大帅没有露面,他在隔壁头很紧张地等消息。
顾永园理直气壮,毫无怯意,当着这么几位大亨的面,他还是一口咬定,这一次棉纱一路暴涨必定有内情、有毛病,他极力坚持查封经纪人的账,否则,他不惜身家性命,要告到法院。
好说歹说,摊出底牌,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董事们承认了促使棉纱暴涨确实是为了打击空头,因而难免做了点手脚,但是,事已至此,骑虎难下,怎么个了法呢?
始终都在注意倾听两方言词的杜月笙,这个时候开口说了话:
“依我看是容易得很,套一句戏词:怎么来的便怎么去吧?”
有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
“杜先生,请你指示一个办法,好不好?”
“官司呢,不要打了,今天下午,纱布交易所还是要照样拍。否则的话,事体越闹越大,风言风语传出去难听。各位以为如何?”
除了顾永园以外,在座的人一致如逢大赦,喜上眉梢,异口同声地说:
“杜先生讲的,极有道理。”
“不过,开拍以后,”杜月笙慢条斯里地又说:“要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