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声音中的温柔尖刻及冷酷,连自己都惊讶了:“就说他失足落水淹死的好了。”
手中的封旭由窒息得了空气还在咳嗽,加上额上伤势太重,根本无力挣扎,香墨一咬牙抓着他一把推进了碧液池。
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的封旭,在水面扑腾了几下,天青色的锦缎袍子在水间漾起,簇拥着雨落的涟漪,片刻之后就被微浪卷了下去,碧液池的水面只遗下一缕鲜红,在水面上留下的斑驳痕迹,晕开后瞬息间恢复了平静。
香墨痴呆了似的的看着,那红影里仿佛有哭唳的声音存在。
此时,下了一个早上暴雨已经渐渐止了,可香墨背上心中惊惧依旧止不住的直溢了出来,凉撤了骨髓。
封荣挣脱了婆子一下子扑到香墨的身上,放声大哭:“香墨!”
温热的感觉迎面而来,反而让香墨手足无措,过了半晌,方才揽住了封荣。
“世子,没事了!记得,今日的事以后谁问你都不能说!”
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封荣的肩膀,每一个字吐出时,胸中气血都在翻滚,就像有汹涌的浪头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然而这样的汹涌却让香墨的心智渐渐清明,眼中仿佛有火在燃烧,爆发出骇人的光亮。封荣在这样的光亮下,呆住了痴痴的看着香墨,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嬷嬷这才反映了过来,勉强笑道:“香墨姑娘,还得向王妃覆命呢!”
香墨仰头一看,这才看见不远处打伞而立的婆子们的满脸惊惧,她也没再说什么,沉默的在清晨乌云后一点晨光的掩映下,迈步走向来凤楼,那样缓慢轻盈的步伐,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来凤楼内因掌了烛火,反倒比屋外要明亮。陈王妃已经起身,室内照例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檐下落水的声音。早点已摆上桌,青儿带了几个丫鬟摆箸盛粥之后就退下了。陈王妃坐在桌前沉默的听着李嬷嬷的回禀,久久不曾出声,几让人疑为是一个只着华服的影子罢了。
在漫长的等待里,窗外的乌云已经彻底散去,太阳露了颜面赫然又是一个明媚的晴日。逐渐灿烂的光镂穿了雕花窗子,弥漫一种令人沉迷的尘埃,落在陈王妃的无波的面上,几乎透明的晨曦给她赋予少许珍贵的生气,然而转瞬即逝。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半晌陈王妃才缓缓开口,描画优美的眉下眼角勾画着冷清的线条,只对着香墨说:“香墨。还没吃早点吧,来跟我一起吃了好了。”
“谢主子。”
香墨微垂下细密的睫毛,唇线一抿,轻应了一声半坐在圆墩子。
白玉镶金边的碗里盛的是陈王妃每日必食的首乌芝麻粥,味道并不好,取的只是它的药用。陈王妃最恐年华逝去,也最厌华发早生,首乌黑芝麻俱是养发精品,因而陈王妃一头乌发到现在仍是墨一般的乌亮,不见一丝的白。
拿着象牙勺子一点点以无可挑剔的仪态喝完了小半碗粥,陈王妃才一面用尖起手指拈一颗胡桃糖,一面笑说:“做的好香墨,到底是你玲珑心思。”
香墨急忙起身福身道:“为主子分忧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正说着,守在门帘外的婆子大声禀报道:“王妃,德保求见!”
陈王妃一如既往半笑模样,微一颔首。李嬷嬷便挑了门帘,在陈王身边伺候的德保带了两个内侍进来捧了几匹新纱走了进来。
德保就要行跪礼,香墨急忙上前拦了,德保也不推辞,就势起身笑道:“回王妃,这是江南道新贡上来的,皇上刚赏下来,王爷叫奴才赶紧呈给王妃。一匹是镜花绫,两匹是单丝罗,两匹大繝锦,还有五匹八答晕锦。”
说着叫内侍一一展开给陈王妃细看,一时间只见满屋花团锦簇,晃得侍奉的室内的人都不禁瞪大了眼,陈王妃却只淡笑道:“不愧是贡品,好精致的花样。”
一旁的香墨看了陈王妃的脸色,忙上前接过一匹单丝罗呈到陈王妃眼前,转头却对德保道:“劳烦德保公公了,这么精细的东西,王妃也不能独享,怕是也得给几位姨娘送去点才好。尤其是刚进门的七夫人……”
德保一个激灵,忙躬身回道:“其余的王爷都交给奴才按规矩配好,只先给王妃送过了才给各位夫人送过去。”
陈王妃这才加深了笑意,一丝似有似无的矜傲从高挑的眉角处扬起来:“来人,赏。”
德保等人领了赏下去了,陈王妃转头又对香墨道:“今年的衣料早就齐了,这些花样又太艳,这些个镜花绫、单丝罗和大繝锦就赏给你了。八答晕锦花样平常些,你拿下去给李嬷嬷她们吧。”
说完又从头上拔下了一支金錾福字簪子亲自戴在香墨的头上,用刻意拖得柔长的口吻道:“你平日也太素净了一点,这样才好看。”
香墨一时少许怔然地凝视陈王妃,随即马上俯跪在地喜极而泣道:“奴婢谢主子赏,奴婢对主子的恩德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陈王妃唇际噙着一抹嗤笑,眼睛盯着香墨,身子却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只高傲地站着。
“快起来吧,跟着我早点也没吃好,下去好好吃完了再来服侍吧。”
香墨磕了头出来,回到了自己房间的时方才摘下了头上的金錾福字簪子。
纯金上镂着精巧的花纹,猩红的宝石沁手冰凉。她慢慢抚摸着,面上浮起了酸涩讥诮的冷笑,净素的不戴什么插饰倚在窗前。
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下,一早的暴雨早就蒸腾了个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起
夜晚时分陈王妃早早睡下,香墨守在屋外,前院传来的丝竹歌舞之声本属平常,然而今夜完全不像平日里那种软侬温和的曲调,更加的喧哗热闹,已经过了午夜不见停止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香墨本就心绪不宁,此时更是觉得这不合时的喧哗,仿佛含着针从耳入侵,瞬间犀利地刺入身体。
起身来到屋外,茫茫夜色中,微寒的风激在肌肤上,眼前的陈王府无数宫灯燃起。
陈王是当今皇帝英帝的幼子,英帝子息单薄,只得三子。陈王的两名兄长因为争夺皇位最后蓄谋叛变已被流放多年,陈王虽未被立为太子,但已是英帝唯一的儿子,又喜好奢华热闹,所以偌大王府内处处皆是精心构筑。放眼望去,灯火不息,穿梭如织,一切楼台亭阁都拢在薄薄的光晕之中,照得繁华似烟。
丝竹之声愈加清晰,一曲奏罢一曲又起,香墨觉得一颗心实在是跳的越来越厉害,那一盏盏宫灯仿佛一双双碧绿的眼,含着哀求含着悲愤……
心跳的仿佛似要自体内蹦出,她狠命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能压抑住自己去想。
同样当值的青儿也起了身,站在香墨身畔,一脸沉醉的听着鼓乐,艳羡道:“好热闹啊!”
香墨勉力一笑:“是好热闹,今儿是什么日子啊?”
“姐姐好糊涂,今儿是怎么了,一天都心不在焉的?”青儿一惊,奇怪的看着香墨:“定安将军大败了鞑靼得胜归朝,万岁久病不理政事,王爷率百官摆接风宴啊!听说是带着七夫人过去的呢。”
青儿紧接着又往室内瞄了一眼,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她们说今儿王爷听说五夫人自缢身故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所以今晚本应是王妃相陪的晚宴就偏偏带了七夫人过去。”
香墨有些呆呆的听着,片刻以后,才意识到心口有着那么一点疼痛,也不知是为了那日自己张狂欺负了一个将死的人,还是为了那个落在碧液池里的碧眼的孩子。
“就为了五夫人的事吗?没有别的?”
“还有什么别的?这还不够严重?!”
对着青儿惊奇的目光,香墨笑着转眼避开,一只手心下意识的捂在胸口,疼痛在掌下片刻的延迟后,汹涌地涌上来。但是她压抑着,不敢出一点声音。
此时青儿轻呼道:“香墨你看,是巧蓝?”
香墨低头,也看到巧蓝站在来凤楼下朝着自己猛挥着手。她不禁一皱眉,踌躇了一下,转眼对青儿道:“你帮我看一下,我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说完就下了楼,巧蓝见了香墨,一下子扑过来,低泣出声:“香墨姐,不好了!”
香墨愕然,随即恶狠狠地训道:“怎么了?大惊小怪越来越不知道规矩了!”
巧蓝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惧怕她,只急切地叫道:“燕脂被送去飨客了!”
香墨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王爷今儿在七夫人那,燕脂正巧被派去送新培出的菊花,王爷就多看燕脂几眼。结果晚上的时候七夫人屋里的人就叫燕脂姐过去,也不知怎么的就让定安将军看上了,所以王爷下令,让燕脂飨客!”
香墨模模糊糊听着,但是那声音这样遥远。丝竹的声音,歌舞的声音,巧蓝哭泣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几乎淹没了她。心底如同着了火,焚着五腑六脏都。
飨客,女子就仿佛餐桌上最华丽的一道点心,呈给来客,用自己的身体博君一笑。王府里飨客的女子,好的被客人领了去做了侍妾,然而出身低微怎能不受人欺凌?更多的飨过客的女人,则是被分到了北苑,等待着下次的客人,俨然就成了家妓,那样的命运只是想到全身的血液就已经凝固。
香墨转头就走,最后索性放步飞奔,耳边有人急急呼唤,她听到了,却停不下来,身体似乎被禁锢着竭力向前拽着。
那是她的妹妹,一同玩耍长大的妹妹,骨肉相连的燕脂为了减轻她肩上的担子自愿卖身进了王府,她怎能,怎能看着燕脂就这么毁了自己的一生!
穿过了重重叠叠的月牙门洞,闯过九曲十弯的长廊,过了影壁就是前院。香墨放慢了脚步,深邃乌黑的夜色之中,屋檐下的盏盏琉璃宫灯赤霞朱锦地燃着,映着青石的甬路都成了火红。香墨就仿佛踩在火上,煎熬着维持着步伐。
前院有三厅,陈王用来待客的通常只有牡丹厅。牡丹厅厅门前有内侍把守,见了香墨忙伸手相拦。香墨举手一记耳光就挥了过去,打的那人一个趔趄:“王妃叫我来传话,拦什么拦,不认识我啊?!”
内侍捂着脸,因素来知道香墨的脾气也不敢动恼,只苦着脸赔笑道:“香墨姑奶奶,我们本也不敢拦你,但是里面……”
“少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弄鬼的做出一副猥琐相,都说了我是奉了王妃的命来的,给我滚开!”
香墨一把就推开他,顾不得其他直直的往里就闯。
定安将军的侍从本守在外室,冷不防见房门推开,香墨闯了进来,不由得一愣,待回过神时,香墨已经推门进了内室。
牡丹厅的内室是赭色的木门,门角包有暗红的刻花铜皮,磕在墙上哐当一声,因室内极为宽敞,隐隐就带了回音。
床上的人一惊,开口问道:“怎么了?”
低沉而威严的带有惯于发号施令的自信,男子的声音下则是伴着香墨熟悉的低泣声,香墨只觉得心肺瞬间纠结在了一处。
抬眼望去,却见极大的内室用两个黄花梨木雕的月牙门分成了三层,内间的月牙门垂了金纱纹绣牡丹的幔帐,纱幔后落地烛台上点了一盏红烛,光晕漫漫,从漏雕有花篮牡丹的雀替间望去,却又见一层床幔,便如濛濛细雨间,只影影绰绰看见里面的月牙花架床,其余俱不真切。
两名侍卫也快步追了进来,却被里面的问话给问住,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香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