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宫里头挖空心思的穷算计,单说方、周二人回了客栈,照例又来向宝珏汇报今天的进程,顺便请示一下公主殿下的意思。
宝珏自从听了紫玉转述的方、周二人的言行,心里便也有些顾忌,想到当日出门时,文儿的千叮万嘱,暗下了决心:切不可再做那出头的汆子——若是留下了什么话柄,将来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因此她耳朵里听着两人的叙述,只在那边“恩恩啊啊”地附和几句,却不肯发表什么实质性的意见——这两人都是凤后的亲信,又是时刻和宫里头保持联系的,自己若是过于招摇,恐怕将来会引火烧身。心里打定了主意,打算好好学学四脚壁虎,从此只作壁上观,决不再插手。
虽然她很想早点回去和文儿、墨珠夫妻团圆,可是这种事情急也急不得,主动权在人家手里捏着呢,不是靠自己的主观意志能决定得了的。不过,女皇还欠着自己一个人情,想来以她一国天子的身份,总不可能过河拆桥,一点面子都不给吧?“两不相帮”的底限应该没问题的。因此,她对谈判的结果倒也是颇有信心,相信回国只是早晚的问题。
既然听了人家的汇报,一点表示也没有,当然说不过去,所以,宝珏待她二人说完,当即对两人褒奖了一番,肯定了方、周两人的努力,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结尾么,当然还是吩咐她们要尽快把事情给办妥,否则后果不是随便哪个能承担得了的。
宝珏在官场上虽然混的不久,可一些政治伎俩她倒是知道的,比方说某国长期以来一直奉行的“大棒”和“糖果”并行的政策,其实也就是脱胎于中国古代的“恩威并施”,虽然她以前从来没用过,但得益于电视和小说,她现在使出来,倒也象模象样,有那么点意思。
方、周二人能被凤后委以重任,除了知识丰富,脑子自然也是灵活的很,对于公主在本次出使中扮演的角色,二人可谓心知肚明:说到底,也就是借公主这个名号罢了,具体的事情早就明白交代了是她们在承办,大方向须得秉承女皇和凤后旨意办理,小细节么,就可以自行商讨着决定。任务若是圆满完成,大家都有面子,今后平步青云、宦海风光;若是办砸了,公主自己顶多挨几句不痛不痒的责罚,她们的官场生涯却就此划上句号,没准儿连命都是保不住的了,想明白了这点,即使没有宝珏的吩咐,这两人也一定是竭尽全力地去做的。
宝珏把官面上的文章做了个周全后,便端茶送客。方、周二人本想趁着机会好好奉承两句,顺便也窥测一下紫玉是否在公主身边多了嘴,但见公主要送客,两人不敢赖着不走,识趣地起身告辞。
紫玉站在宝珏身边,看着告退的两人,撇了撇嘴,自己站着不动,眼睛朝橘红一溜,橘红会意,当先带头,送两位大人出去。
这两人老于世故,见平日都是紫玉亲自相送,今天却换了这个毛头少年,当然明白其中的奥妙,不禁暗暗苦笑:看来昨天是把那个娇气的紫玉给彻底得罪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公主面前搬弄了是非……人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将来若想在官场上吃得开,公主这边自然是怠慢不得的……以后找机会还是得在紫玉身上多下些功夫,力求挽回些情份,免得被公主记恨。
讪讪告退,两人还没来得及出门,居然看见了应该跟在花太医身边的宛秋,从公主的卧房里出来,而型容打扮,赫然竟是公主府邸小厮的模样!两人微觉诧异,心中狐疑:莫非公主旧病复发,又开始强抢美貌少年?还是那宛秋知道花太医靠不住,便索性另攀了高枝?满腹疑团,却都不敢多问,匆匆告辞了离开,回去自然又是忙着写秘信,向宫里传递消息——横竖勤汇报、勤请示,总是不会有错的。
宛秋把团在手里的抹布一扔,又去抽了根鸡毛掸子出来,一个人卖力地在那里打扫——保护费当然是要收的,不过,小厮的月俸也可以赚嘛!反正现在清闲的很,一个人打两份工也不会有所冲突,再说,公主出手阔绰,如此大好的捞钱机会,错过岂不可惜?
宝珏看宛秋拿着个鸡毛掸子在自己面前晃悠,越看越是好笑,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宛秋,你手里拿的可是鸡毛掸子,是扫灰尘用的,不是给你耍着玩儿的!”
宛秋一回头,满脸正经:“我哪里有玩了?我可是按照紫玉教的在认真做耶!我做事这么用心,又这么勤快,你应该再加我一成工钱的!”这就是已经“病入膏肓”的宛秋,一个钻到了钱眼里头出不来的杀手,一个为了银子什么苦都能吃的“钱鼠”,一个抓紧一切机会开拓财路的“财迷”。
宝珏暗暗好笑:这个少年果然厉害,竟然芝麻、西瓜一个都不肯放过,可见是个小“贪心鬼”了。可他偏偏又是以“用自己的劳动所得换取正当的报酬”为素日行事的信条——“财迷”原来也是有原则的!可以为了大笔的保护费去杀人,也可以为了区区的月俸来做杂役,宝珏以前从没见过对反差如此大的工作都能适应得这样良好、且迅速进入状态的人,因此觉得此人实在是有趣至极。
紫玉听了宛秋的辩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嘲讽道:“我教你的?我几时教你拿着鸡毛掸子跳舞了?你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千万别把这功劳归到我的头上,我可没这本事,你别抬举我了……平白地害我丢脸!”终究顾着他是好人家出来的孩子,所以紫玉倒也没说出让他“干脆去花楼靠跳舞来赚钱”这样带些明显蔑视含义的话来。
“乱讲!”宛秋满脸不悦,“我哪里在跳舞,我分明是在打扫!很认真地在打扫!你们的眼睛都有毛病了!哦~我知道了,你们自己偷懒不干活,看我这么用心,担心公主扣你们工钱是吧?哼,活该!这就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
他在那里说得兴起,举着鸡毛掸子浑然不觉,反而挥得起劲,眼见得是又要开始长篇大论起来,紫玉摇头叹了口气,知道他一说起来就要没个完,所以赶紧朝站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的橘红努了努嘴:“你去,给他做个样子瞧瞧,也叫公主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有毛病!”
橘红笑眯眯走过去,对着满脸不快地宛秋笑道:“宛秋哥哥,你想得太多了啦!你要多做事对我们是大大的有好处,可是对你自己却没什么合算,因为公主府里的小厮月俸不是按照干活多少给的,是按照伺候主子的高低定下来的,你就是做再多,月俸还是和我一样,不可能高过紫玉哥哥去的啦。”
紫玉皱紧了眉头,暗自埋怨:是要你做示范去的,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好象我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当即狠狠地白了橘红一眼。
宛秋一听,立刻把手里的鸡毛掸子甩了出去,好似被烫到了手一样:“你干吗不早说?!”他抱怨地看着橘红,指控道,“我以为我们关系不错的,没想到关键时刻,你还是不把我当自己人……哼!连你也骗我!”
橘红心虚地看了看紫玉,又看了看他,也知道自己方才失言,支吾道:“那……你也没问呐……怎么能全怪我啦……”
宛秋眼珠一转,想到橘红方才的话,赶紧又问:“那现在跟在公主身边的,紫玉的月钱是不是最多?比你们多多少?他要比你们多做些什么?他……”
“咳咳!”紫玉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总算喝住了宛秋的打听。橘红看了看紫玉,又满怀歉意地看了看满眼期盼之色的宛秋,最后只是低下头,闷声不吭地拿着掸子开始干活——他可也是会瞧人脸色的小厮,还是趁早加紧尾巴做人比较好,省得被紫玉哥哥借题发挥,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宝珏在一旁早就笑得瘫坐在椅子里,现在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如果可以放声大笑的话,也许还没这么辛苦,可惜,她顾忌着别人的面子,只能自个儿捂着嘴偷乐,最后肚子都笑疼了,当然就只能坐在那里动弹不得了。
宛秋看着橘红伶俐的动作,半晌嘀嘀咕咕地说:“我就没看出来和我刚才有什么两样……不想发工钱就明说,还找什么借口……”
宝珏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中暗道:宛秋果然是个活宝贝!任何时候都想着赚钱,再怎么小的机会都不放过……偏他不开口的时候又是个清秀文气的小男生……反差忒大,都快赶上贫穷贵公子了!
“宛秋,你真的不回花太医那里去了?”紫玉不想在自己的身份上多做纠缠,转移了话题——他和墨珠作为公主的近身侍从,之所以月钱比一般小厮要多,一半是为了他们侍奉的主子是所有人的主子,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近身小厮偶尔必须侍寝,却又未必会有正当的名分,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补偿。自己虽然从来不曾用身体侍奉公主,可是外人却不知道,如今被宛秋冷不丁地揪了出来,他总有些忌讳——以前是不情愿,如今却是……其中的奥妙又岂是言传得了的?
“那个江湖郎中!哼!”果然,他这么一说,宛秋的注意力立时便转移了开去,只见他仰高了下巴,从鼻子里出气,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道,“我算是看清他了!今后我要和他划清界线!我警告你们,别再把我和他扯在一起,否则可别怪我翻脸!”
“宛秋哥哥!”橘红扔掉了手里的鸡毛掸子,小小的个头儿“噌”一下子就窜了过来,激动万分地握住宛秋的手,“你终于想通了!公主曾经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看开了就好,看开了就好!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可是多得很的!你早晚会找到真心待你的人的!”
“哈啊?”宛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到底在激动个什么劲儿。
紫玉见这两人闹在了一起,先前心头的乌云顿时烟消云散,乐得在旁边看白戏,只是终究还是成了个掩嘴的葫芦——好歹这两人以后都是要一起朝夕相处的,总不能笑他们笑得太放肆不是?
宝珏听了橘红的话,搔了搔面颊,眨了眨眼,很困惑地在想:我真的有说过这句话吗?什么时候说的呀?我怎么忘记了呢?……哎呀!怎么这么巧?花菲偏巧姓花,这话要是被他听见了,没准又弄出什么花样来……
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暗自决定:非得叮嘱橘红把这句话给吞进肚子里头烂掉不可,绝不能再拿出来卖弄!否则头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花菲那家伙,大概会让自己几天都下不了床的!……那个色狼!
正文 第十八章
更新时间:2008…9…18 22:58:45 本章字数:8178
“听说,殿下这几日,一直在客栈里呆着不曾出门,”陶妙彤微笑着说道,“殿下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月国的风土人情,鄙国的美食最为出名,其实还有很多东西也是不错的,比方说马匹、毛皮、瓷器……殿下若是担心无人做向导,下官倒是乐意为殿下尽尽心。”
她为人圆滑,既然知道女皇已经属意宝珏做五皇妃,称呼上便立刻做了变动,由先前的“二公主”到如今的“殿下”,隐隐地已经把她当作半个主子在看待——毕竟五皇妃也算是月国的皇族了,如果先前还可以用对待外国公主的礼仪来面对宝珏的话,现在却因为可能出现的身份变化而让她堂堂宰相自觉自愿地就在宝珏面前,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