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宛秋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睇着自己,宝珏忙安抚他道:“你也别担心,不难的,我让紫玉多和你说说,日子长了,自然就记得了……这里头的学问要真是深究起来,没个一年半载的也学不来,眼下你只需学会如何应付那些上门老找我打秋风、穷巴结的人便是。该拿的也拿,别和她们客气,横竖都是民脂民膏,不拿白不拿!”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宛秋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气鼓鼓地说道:“我是爱财,不过我可不稀罕贪官的孝敬!若是让我知道哪个鱼肉百姓、吃人饭不做人事,我头一个就为民除害去!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没本事赚钱却挖空心思从别人手里抢的人了!那不叫聪明,那叫狡诈!他最讨厌狡诈的人了,虽然聪明人也很讨厌!
“是,是,宛秋是个劫富济贫的大英雄么!”宝珏笑意盈盈地逗他,“幸亏我没做过亏心事,否则尊驾是救命的活菩萨,还是要命的冷阎罗,可就很难说了,是吧?”
宛秋森然一笑,嗜血的寒光在眼中一闪而逝,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刹那间竟显得阴森恐怖,然而只一眨眼的功夫,却又笑得天真无辜,仿佛刚才是旁人看花了眼:“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他讨好地看着宝珏,一副贪财嘴脸尽览无疑,“所以,一定要给我多加薪水!我保证你会物有所值的!”
宝珏对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可没有一丝错过!因此自然就发现了他下意识中流露出的浓重杀气。她心里其实一直都很清楚,这个少年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否则年纪轻轻如何能有人愿意出大价钱雇他来保护自己?他平日里的言行,究竟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谁也弄不清楚!都知道他喜欢钱,又在花菲那里受了情伤,可是除却这些以外的呢?他只是把他愿意给大家看的一面,展示了出来,可是这一面的真实可信度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宝珏暗暗叹气,随即安慰自己:好在这少年目前是友非敌,自己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根据她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常识,不论是杀手还是保镖,总之都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宛秋既然接了任务收了定金,自然是会尽忠职守的,只是……她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和这少年相处,还得事事小心,若是不经意间招惹了他,恐怕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这家伙,才做了一天小厮就要涨工钱,”看着宛秋讨赏的样子,宝珏佯怒道,“人家紫玉跟着我都七八年了,还从来没象你这样子开条件过!你要是在我手底下做得久了,岂不把我那点家当都给谋了去?罢了,罢了,我这小庙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爷,你还是趁早另谋高就吧!”说着,装出一副不寒而栗的样子道,“否则,早晚还不让我一家老小都喝了西北风去……”
“你放心,他呀,也就嘴上说得热闹,”一道清亮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宝珏的话。
宝珏和宛秋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花菲双手抱胸,斜依在门口,笑盈盈地正往这里看,“真要做却没这本事……谁叫他笨呢!”
“容容,你来了。”宝珏笑着朝他招招手,“快进来里边坐。”
花菲施施然走了过来,顺手在气得直跳脚的宛秋脸上摸了一把,故意轻佻地说道:“怎么?我说你,你还不服气么?是担心在你新主子眼前把你抹黑了是不是?”说着,坐到椅子上,扣起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道,“要替你说好话还不容易?去!给老爷端杯茶来!”
宛秋看着他颐指气使的派头儿,气得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站在那里浑身直抖,敢怒不敢言。
“哎呀呀,你有羊角风这毛病,我怎么不知道?!”花菲假做惊讶地说道,“要不要我给你看看呐?你放心,我的医术很好的,保管……”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回过神来的宛秋早一溜烟地跑了——让花菲看病?没病都得折腾出点病来!他可还想太太平平地多活几年咧!他爹还指望他招媳妇儿回去传宗接代呐!
花菲见状又忍不住大笑,宝珏见宛秋不战而退,也是有些诧异,但想到花菲平日的所作所为,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在一边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苦笑,心里对宛秋倒起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心思。
“刚才那个老虔婆来做什么的?”花菲笑过之后,侧过脸来,很认真地注视着宝珏问,“这么晚来,肯定是有目的的,能不能说来听听?”
敢情你的直觉倒也是挺敏锐的,一点都不比宛秋的耳朵差多少!宝珏悻悻地想着,说道:“其实……”
才开头两个字,她猛然警觉:自己早就答应了花菲要娶他过门,若是让他知道陶妙彤来的目的,万一他从此不肯给月清澄看病岂不糟糕?就算肯接着看,依旧半死不活地这么耗着,光干活不出力怎么办?
“其实……”想到这里,她自然支吾着就开不了口了。
“其实什么?”花菲双目炯炯有神,似乎能够看穿人心。
宝珏把心一横:“其实她来给我提亲,不过……”话音未落,就见花菲已经“噌”一下子站了起来,卷着袖子就往外走。
她赶紧上前几步,拽住他的袖子问:“你要干吗去?”
“毒哑那个死老太婆!”花菲冷冷地说道,“居然敢觊觎我的东西!我没要她的命就算客气的了!”
谁是你的东西啊?!宝珏无力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有没有搞清楚你的身份啊?!要说也应该是我说这句话才对啊!你到底有没有身为女儿岛中的男子的自觉啊?!
“你别去了,我已经回绝她了。”宝珏抓着他的袖子说。
“不成!”花菲倒来了劲头儿,鼻孔朝天,理所当然地说道,“总得给她点教训的……”
“你到底听不听我的话?!”宝珏气结,忍不住喝道,“我是女子,又是公主,这里的大小事情都是我说了算!不许和我顶嘴!否则,我就不娶你了!你听见没有?!”
花菲垂下眼帘,微侧着头看她,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把宝珏看得心里一阵阵发毛,先前的勇气早就泄了个干干净净,勉强死撑着面子嘴硬道:“看……什么看?……眼睛大就很了不起么?……”
花菲突然一笑,脸颊上现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儿:“你不娶我?恩?你不想娶我?恩?”语气温柔地说着,微笑着低下头,在宝珏的耳边吹着气,“你舍得吗?……你舍得我吗?……恩……看来得先给你点教训……让你以后不能胡乱说话才好……你说是不是?……”
宝珏被他舔得耳根子直发痒,心湖不觉微微荡漾了起来,抬眼朝他看去,禁不住迷失在那双黝黑动人的眸子里,花菲的唇凑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两个人相拥着纠缠在了一起……
“公主,晚膳来了。”
紫玉进门的声音把两人惊得分开,趁着紫玉从玄关绕进来,两人都赶紧整理了一下鬓角衣衫。
紫玉带着橘红绕过玄关进来,两人手里都托着装满饭菜的托盘,显然是才从厨房回来。
“花太医?你怎么在这里?”紫玉看见花菲,犹如见了猎豹的刺猬,立刻进入战备状态,匆忙放下手里的托盘,横身插在两人中间。
花菲笑而不答,举目另眺,就是不看紫玉,显然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那个……”宝珏讪讪地开口打圆场,“是……是我要他过来……陪我说说话的……”
紫玉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道:“陪你说话不还有宛秋么?做什么寻满肚子花心的人来聊天?等我回去告诉驸马,看你怎么跟驸马交代?”他伺候宝珏多年,知道只有驸马萧文才镇得住宝珏,因此便把这块大牌子给扛了出来。
宝珏看着花菲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暗叫“糟糕”,忙拦道:“紫玉别胡说!花太医是我叫来的,来者是客,你可得放尊重些。”
“哼!”紫玉气恼地白了她一眼,扭头走到桌边,把托盘里的菜一样一样地端出来,等菜都摆好了,他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宛秋呢?怎不见他在跟前伺候?是不是躲哪儿偷懒去了?”
“这你可冤枉他了,”宝珏笑着说道,一边凑到桌边,用手捻起一片“金丝肚片”放进嘴里,边嚼边说,“我又不是他正经主子,眼下他只是暂时投靠在我这里,日后回国,我就放他自由,刚才陶妙彤来找我,他在跟前不方便,我便打发他出去玩儿了。”说完,手又往“芙蓉鱼片”伸去,被紫玉眼明手快“啪”的一下,拍回了手。
“又没人和你抢,你急什么?!”紫玉一边埋怨着,一边把她按在椅子上,拿了橘红递过的毛巾,细细地替她擦手,嘴角泛起甜蜜的笑,“其实,宛秋的性子爽利得很,在主子跟前倒也热闹,一时不见了人影子,就觉得有些冷清了。”
橘红在旁边一个劲儿点头:“所以呀,宛秋哥哥还是跟着公主身边好,看他原来在花太医身边,老是委委屈屈的,听说他还偷偷哭了一天呢,正好被赵统领撞见,好好劝慰了一番才下了决心离开花太医的……我还是喜欢现在活泼爱闹的宛秋哥哥。”说着,还用力点了点头。
他这么大大咧咧地说着,全然没有顾忌一边就站着被他批判的花菲,花菲的眉角跳呀跳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宝珏一听,哑然失笑:这个橘红,怎么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他呢?宛秋哭了一天?还真不能想象他哭的样子呢!赵统领……想到这个人,宝珏的脸不觉有些发烫:紫玉曾说过自己酒后失态,而且正是赵统领把她送回卧房……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尴尬,因此这几日总是能避就避,避不开就当作没看见。心里总觉得有块疙瘩。
紫玉把一双象牙筷子塞进宝珏的手里:“公主,现在可以吃了……你看,这菜可对你的胃口?”
宝珏才要举筷,眼角扫到一边站着的花菲,顿时有些尴尬,讪讪地放下筷子道:“花……太医……你也过来一起吃,如何?”
此言一出,花菲顿时满脸春风,忙不迭地走过来,坐到宝珏左手边的位子上;紫玉却立刻眉头皱紧,满心的不快。
他精心准备的,本就是只为公主一人,如今却要招待这姓花的……他对花太医成见颇深,又有了先前结亲的阴影,想到自己辛苦的成果竟要被他糟蹋,不禁暗暗生气。
“紫玉,你也坐下一起吃吧,”顺口说着,宝珏一回脸,却见紫玉微撅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柔声道:“怎么?莫非紫玉不愿意陪我一起吃饭么?哎呀呀,真让我伤心啊!”
“有花太医这做官的陪着,稀罕我这个做奴才的么?”紫玉扭过脸去,赌气道。
“唉,可不能这么说,”宝珏站起身,拉过紫玉,把他按坐在右手的位子上,“做官又怎样?脱了衣服可不就和平常人一样么?众生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的。”
可男女终究有别啊!只凭她女子的身份,就比身而为男子的我要高贵许多了!紫玉想到这里,恨恨地磨了磨牙,暗道:死庸医,最好你识相离公主远些,若是教坏了公主,我回去就禀告驸马,请驸马在皇上、凤后面前大大的参你一本,看你这太医还做的成做不成?!
花菲坐在那里也不老实,对着一桌子花花绿绿的菜式笑道:“瞧这菜倒是有几分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