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拔剑而起,刺死了一人,施展幻神功,将身后的两名魔法师化为了一滩黑水,但是他们默契地围住了我,一声不响地向我攻击着,我的伤口越裂越大,鲜血染红了整个袍子,逐渐支撑不住。
海面突然起风了,狂暴的风,刮起了遮天蔽日的海水,巨大的海浪冲上了小岛,将所有的积雪全部冲入了大海,风越刮越大,有几个魔法师惨叫着,被海浪卷入了海中,瞬间便不见了。
大海比魔鬼更可怕,因为它是所有生命的源始,是人、鬼和魔的制造者,只有它,才能够毁灭一切。
风暴如同巨石般撞到我的身上,将我高高地抛起,连同几棵断裂的树一起卷进了咆哮的大海中——
我从昏迷中舒醒过来,发觉被夹在一棵树的枝叉中间,在平静的海面上漂浮着,向大海的北方缓缓移动。幻神剑插在我的腰间,它真是一件神奇的兵器,无论我是死是活,永远不离开我的左右。而皮里的魔镜不见了,丢失在了茫茫大海。我浑身无力,任凭这棵树自由地漂流,顺着海水流动的方向,慢慢地向前。
世间早已没有了太阳,整个世界被厚厚的云所包围着,除了鬼和魔法师,任何人都不能够健康地生存了。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大陆,我知道,我正向极北的地方漂去。因为海水越来越冷,海面上漂着一层薄薄的冰。
不知过了多少天的一个晚上,前面朦胧地出现了一座冰山,海面已经完全结冰,结实的冰层,就像华阳子结实的宫殿。我奋力地爬了上去,疲软的躺在上面,一直躺到第二天的早上,有隐约的日光透过灰色的云,映入眼帘。
这是哪儿?到处是白茫茫的冰,没有雪,只有刺骨的风和它吹动冰层的呼呼声。
我捂着伤口,摇摇晃晃地走了一天,面前的冰山还似昨日般遥远,它是那么得高大,在我的周围,出现了一些冰洞,在极大的冰块上隐蔽地露出来的洞。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洞?
难道这里还有人么,从大陆逃过来的人类?
人类的世界已经被毁灭了,华阳子做了世界上的王,到处在不停下着黑色的大雪,可是这里,仍是他魔力达不到的地方,这里没有一片雪,天上灰色的云很淡,甚至可以看到隐约的太阳。
一望无际的冰川,听不到一丝声响,大海看不到了,四周全是冰,还有一些隐蔽的洞穴。
我又饿又痛,再也忍耐不住伤口的失血带给我的虚弱,摔倒在坚硬的冰层上,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昏死的梦里,我见到了灵儿,一袭白衣,一头长长的白发,容颜未改,怜惜地站在面前,我流下了泪水,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庞,听她轻轻地唱歌。
这时我真的听到了歌声,悠扬的时近时远的歌声。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天已经黑了,四周一片漆黑,反衬出白得可怕的冰层,和远处梦幻一般的冰山。
是谁在唱歌?熟悉的歌声在耳边渐渐清晰,越来越近,我忽然记起来了,想起了这首歌。当年,第一次见到灵王的那个恐怖的夜晚,在南山镇的公园旁,每一座空荡荡的房子里,都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歌声。
是鬼!
歌声越来越响亮,配着哀乐和女孩的哭泣,从每一个冰洞里传出来,时断时续,最后仿佛就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抓住了幻神剑,从寒冰上坐了起来,一群身着白衣的鬼出现在面前。
它们远远地站立在四周,歪着头,看着我,面色阴冷,毫无表情地直直立着。它们感到了我的可怕,悄悄地后退,一直退到了冰洞附近,突然就消失了。
我惊喜交集,因为它们的出现,让我觉得,灵儿一定也在附近,也许她还没有死,幸运地逃到了这里。我强忍着疼痛,踏着冰块,四处地寻找它们的洞穴,在冰川的许多小山上,都有着密密麻麻的洞窟,但是我不敢贸然地进入,因为我不知道里面的虚实。
也许,轮回法王依然活着,当年,它拼尽了全力,逃入了大海,可能就在这里。
我大声地呼喊着:灵儿,灵儿,你在哪里?
灵儿,我是小仙,是你最疼爱的小仙呀,如果你在,请你现身出来,见我一面。我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触动了仍未愈合的伤口,鲜血泉涌而出,洒在洁白的冰面上。
两天两夜,我一直没有停止,迷乱地在冰山下转着圈子,嘴里不停地呼喊着灵儿的名字,最后,我提起幻神剑,钻入每一个洞窟,仔细地察看。
洞窟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很明显,这就是当年从华阳子刀下逃生的鬼,它们挖掘的藏身之处。一百年过去了,它们还没有灭绝,而华阳子,始终没有找到这里。
我就像疯了一样,手提着幻神剑,寻遍了我能去到的冰窟和隐蔽的深洞,伤口的血不断地流着,在我身后滴成一条条蜿蜒的红色长线,我渐渐失去了气力,跌倒在冰层上,跌倒在遍布鬼窟的小山下。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歌声再也没有响起,那些白衣的鬼也再没出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是我的梦呓么?也许是我太思念灵儿了,但是莫丰警告说,我是不能够再有情欲的,她将使我丧失所有的功力,变回一个普通人,最后衰老而死。可是这歌声和乐声又是这么真切,我亲眼见到了白衣飘飘的鬼,看着它们好奇地盯着我,然后消失,我身体洒落的鲜血在冰面上结成了永远不化的冰条,如果灵儿果真活着,她为什么不现身,难道她已经将我忘记?
想到此,我悲愤交集,一阵剧痛涌上心口,禁不住仰天大叫:灵儿,灵儿,你到底在哪儿?
突然有一双手,一双暂白的手放到了我的肩头,我猛然扭过身子,可不是我一百年来日思夜想的灵儿么?
第二十一章:重回幻神谷
灵儿泪流满面,愣愣地看着我,好像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一点儿没有变,粉红色的眸子,长到腰间的白发,一身洁白的衣。她憔悴地扑到我的怀里,抚摸着我的伤口,怜惜地说: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我捧住她的秀脸,告诉她,没有你,我做任何事都不会快乐,我宁愿死,也不愿永远地失去你。
我说:〃我已经是幻神谷的谷主,而我的弟弟华阳子,他比一百年前更可怕。〃
灵儿只是微笑,痴痴地望着我的脸,用手捋我如雪如丝的白发,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好像变成了她的宝贝,她爱惜地抚摸着,看着,不舍得收回楚楚的目光。
你一定要大声地告诉我,这一次,我们再不会分开了,我笑着对她说,然后抱她到怀里,躺在厚实的冰层上,不想再松开,也不想起身。
我已经疲惫到极点了,只想放松地睡一觉,什么幻术,什么魔法,我不想再思考这些烦心的东西。
我只想抱紧了灵儿,即使是死,也不要离开。
能爱上一只鬼,是我此生最奇异的事,即便在我成了幻神谷主,拥有了美妙的幻术之后,我仍不能抹去和她共同度过的十八年。
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有爱与被爱的权力,就像世间每一个善良的人,他们有生存的权力,但我是一名幻神,注定了我不能有激荡的情爱,而华阳子是世上可怕的魔神,他无情地剥夺了人们自由生存的权力。
找到了灵儿,每一天我都觉得很快乐,在冰山上的这段时光,我甚至忘记了南方的大陆,忘记了那里终年不断的阴灰色的大雪,和身穿黑色长袍冷冷轻笑的华阳子。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不再是身怀幻术的幻神,只有目光触到寂寞的幻神剑时,我才又回到残酷的现实,回到如梦齑一般的境况里来。原来我不可以有爱情,如果我最终拥有了灵儿,我就会死,而灵儿就会再次回到憔悴和游荡的孤独里去。
这座冰山上有许多的鬼,在灵王化为青烟以后,它们跟随着灵儿,筋疲力尽地逃到了这里,它们在路上不断地被魔法师追杀,死去了许多,但是仍有一些和灵儿一起幸运地逃脱。它们在这里已经生存了一百年,冰冷的一百年,满怀仇恨的一百年。
鬼的仇恨是最可怕的,它们无处不在,但是杀死它们的人是华阳子,他比鬼还要可怕。所以这些鬼,只求能够平安地存在下去,等到灵门大开的时候,赶去投胎,转入轮回的通道。
灵儿说:世上已经没有自由的人了,去投胎只会送死。
跟着我走吧,灵儿,跟我到幻神岛去,在那里,我们都会很安全。
她清澈的眼睛,闪着婉妙的红色光彩,她告诉我什么地方也不去了,她是一个孤魂野鬼,只想四处游荡,一直到化为烟尘,化成我心的回忆。
我无法再说一句话,因为她已经了解了我的身份,我的处境。
这里真是一处奇异的世界,长年不断的风,和永远不化的寒冰。在这里生存了一种鸟,一种叫雁鸥的鸟,有着红色的嘴巴,美丽的翅膀,它们的一生都在不停地飞行着,每年的春天,它们从极远的南方飞来,而到秋冬的时候,它们又会飞回大陆的南方去。
像极了我和灵儿不停地漂泊的心,我们为了彼此,相互寂寞地守望,一百年,痛苦的一百年,就像华阳子魔袍下苦难的人们,像灵岛凄凉开放的菩梨花。
灵儿喜欢默默地站在冰山的一角,向遥远的远方了望,她的身后,聚了许多的鬼,它们一定也有美好的回忆,它们的势力曾经遍布整个世界,灵界的触角,鬼的身影,曾经无时无刻地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身边。
但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灵界已经消亡,取代它们的,是华阳子的魔法,是漫天飘落的黑色的大雪。
所有的生命,其实就像这只雁鸥,一生在不停地寻找一块适宜的地方,它们在人间的南北极,来回地奔走着;它们是人间唯一幸免的鸟。
我说,灵儿,跟我走吧,无论,发生什么。
即使在冬天,灵岛依然是满山娇艳的红,周围的海水,平静而怡人,只有天空的灰云,朦胧的太阳,告诉我们明天吉凶难测,告诉我华阳子的魔力已经控制了整个人间。
灵儿一眼望到了永远不败的菩梨花,她欣喜地笑着,伸手摸它饱满的花瓣,闻它迷人的花香,她说:它是长开不灭的花,就像你对我,我对你不死的心。
它是为我们而开放,除非我们死去。
回到幻神谷,我意外地见到了莱英子,分别一百年的莱英子。
他孤傲地背着手,正看着谷中白色的墙壁,白色的一切,满脸的寂寞和忧郁。见到了我,他伸出来的手,明显在颤抖,他的话轻柔而深沉。
哥,是你么?
是的,莱英子,我是小仙,我等了你一百年,一直在等。
现在我来了,我已经长大了。
我知道,你已不是从前的莱英子,你拥有了正义和自信,就像你的幻术一样强大的自信。
我见到了我的弟弟,听说莫桑已经老死在了海上的旅途中,莱英子将他放入了大海,归于母体。
人生于大海,死后也当归于大海;就像鬼,本是我们的灵魂的载体,死后便化为青烟,回归平静,和轮回的甬道。
在幻神谷,我意外地发现了另一个女孩,一身红衣,俏生生地盯着我,她一头红色的长发,像鬼一样,羞涩地望着我。
我是红雪儿,是莱英子救了我,她说。
灵儿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好久。
然后莫丰出来了,幻神们随着他,和我们到了里面的大厅,莫丰望着灵儿,他的眉头紧皱,非常地不愉快,但是他很快就笑了,他对灵儿说:欢迎你来到幻神谷,希望能够使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