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家赞同我的看法。
人们聚到了一起,互相鼓励着,然后去寻了些柴火,晾去了水份。当天气转好的时候,能够看到天上的星星和华阳子的飞船闪出的灯光时,我点燃了一大堆干柴,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冲天的火光把山尖照得通亮,在海面上映出深红的投影。我希望飞船能够发现我们,并且能够明白,陆地上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整整一晚上,没有任何的动静。第二天,第三天,我们每天都会点上一堆火,期待着他们的注意。但是每一天都会失望而归。
一个礼拜过去了,人们渐渐地绝望,这七天的时间里,有三个人不堪忍受等待死亡的痛苦,跳海自杀死了,他们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被海浪冲到了岸边,他们的鬼魂,每天都会在我们的梦中出现,恐惧一天天地增加。柯青子对我说:再这样下去,不到一个月,我们都会死,因为它们早晚会来的,到时,也就是人类灭亡的时候。
它们想干什么呢?
哼!柯青子摇摇头,说:我们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我们战胜了森林,恐龙,击败了所有的动物,我们是强者了,统治了地球。
就像灵界毁灭了城市,华阳子击败了幻神谷。
然后他转过脸来,对我说:这说明了什么呢?
我不再说话,不再抱怨。因为我了解了自己,了解了我们人类,被我们击败的生物,它们的昨天,现在成了我们的今天了。
山上的食物越来越少,只有去捡捞海面上的死鱼和海水冲到岸边的动物的尸体。随后的一个月,每天的子夜,我们点起一堆柴火,然后望着天空,灯火闪烁的轮盘。
这些轮盘,系在了许多庞大的气球上,永远飘浮在高空。这是二百年前,那场灾难突然降临时,人们迫于无奈,想出来的应急方法。华阳子没有杀我,他觉得我已经失去了生活的勇气,他的刀光在我的头上一闪,然后我就和灵儿一起,跌入了大海。
天空中有几十亿人,他们吃什么?也许,大部分都已经死了,只剩了华阳子和他的魔法师,难道他还想着要做什么伟大的王吗?
在晚上星空晴朗时,我和灵儿就会手牵手坐在海边,想起以往惊心动魄的时光。
那时,她是鬼,是一个红眼睛的鬼,而我生下来就有一双奇异的眼睛。有时候,我会后悔长了这双眼睛,让我碰上了这许多烦恼,但是当我下定决心,要灵儿做我的妻子时,我又对自己的这双眼,充满了感激和自豪。
我想起灵界的故事,想起了轮回法王和灵儿的父亲,于是我问灵儿:当年你是怎么做了鬼呀?
她总是那句凄美灿烂的话:我喜欢枫叶,红红的,像西天的夕阳,像新娘的红头巾。
于是我不再追问。
又是一年的九月九日,传说中鬼气最重的一天,灵儿说她有奇怪的预感。
傍晚的天,烈火一般红,在海天交界处开始燃烧直到血的颜色灌满了整个天空。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美的天,贤幽舞和柯青子说我变成了一个寂寞温和的人,因为从前我每一分钟都充满了热情和愿望,每一个言行都会感染到其它的人,但是我变了,几百年的落魄和孤独让我时刻都洋溢着萧索和庸懒的沉静。
人们把捡来的死鱼抽出骨刺,挤干了水分,吃下肚,然后有人开始唉声叹气。当夜色渐渐占据上风,红潮消退之时,我就听到了歌声。
若即若离的歌声,似已到我面前,又似远在天外。
我说,你们听,听这歌声。
贤幽舞和柯青子什么都听不到,然而灵儿却怅然地起身,到了崖边,望夜色浮漫的海天,风过来,长发散开,飘动起一身落寞的白衣。
他们都会回来的,这是他们灵魂的歌唱;莱英子和所有死去的人,我知道善良的魂灵永不会消亡。
就像灵岛艳丽骄傲的菩梨花,人间独一无二的花。
灵儿在孤夜将去之时拉我到了山后那一片新彻的坟,有潮湿的海风和顿寂的歌声仍未消散的气息。
他们在唱歌,而我们需要坚贞地保护自己美丽的信念。
灵儿最近总是说许多奇怪的话,但我认为她说的对。
我为她披上宽大温暖的风衣,想到了不可知的明天,我很想再次劝慰我可怜的灵儿,但这时天空突然亮起了一团惊雷般的火光。
灵儿的眼睛猛然地收缩,她说,它们来了。
东天的夜空裂开了一道火红的缝隙,有几道白色的光四处照射下来,将我们清晰地笼罩在山顶。
两艘棕褐色的船降落在海面上,亮着桔红色的彩灯,美玄的灵动闪烁的彩灯,飞船沿水面向岸边徐徐靠近,轻飘如一片偌大的羽毛。
我看到了灵儿畏惧的眼神,我们迅速地隐伏到山石的缝隙中。
贤幽舞,柯青子拔出武器,招呼几个幻术师,纷纷跃开,分散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们手中的武器,不过是几把刀剑,和微乎其微的幻术和魔法,而所有的先进的兵器,在华阳子的手中。
人们空拥有这些杀人的利器,却斗不过华阳子的魔法和计谋,甚至杀不死阴间的厉鬼,这真是平凡人的悲哀。
大船到了山顶附近,灯火辉煌。舱门渐渐打开,有蓝色柔和的光映入眼帘;船的周身发出了耀目的深蓝色的奇特的光,而桔红色的彩灯悄然熄灭。
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无数个蓝色的光团从飞船下部坠出,沉入大海,融入水中,慢慢化开;船体开始旋转,上升,移至我们的头顶,静止不动了。
我望着海面,无边无际的大海逐渐剧烈波动,泛出沸腾翻滚的蓝色泡沫,就像疯狂的沸水,像雨季天空浓厚的云,在积聚和变化。然后我闻到了一股清新舒适的气息,二百年来日思夜盼的健康的气息。
灵儿紧握了我手,惊异地说:为什么会这样?
第三十二章
人们从隐身之处站了出来,注视着新生的蓝色大海;我们看到天空中阴灰色的云开始渐渐转淡,太阳的光清晰地到达山顶。
而飞船于珠峰上空盘旋几周,传下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轻柔而友好的有节奏的声音,在耳中叹息似地回荡,然后它们便缓缓升高离去,消失在云外。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怕的天外来客并没有毁掉我们,就像学校里的老师在惩罚学生,重重地一击之后,是温言的抚慰和教训。这变蓝的海,变清新的空气,和晴朗如斯的太阳,是他们赐予我们的曾灭亡消殆的回忆,世界重生而我们因此得救。
灵儿欣喜地俏立在海边,伸手轻触洁白的浪花,似泯灭已经久的心灵复生,和着贤幽舞因兴奋坐倒在地的松散,构成我眼中玄异凄美的画。
他们选择了来拯救我们,但是人类永不可能拥有和平。
柯青子沉郁了脸,望空中飘浮的华阳子的巨大的轮盘,那里仍是他的城市,他的宫殿。
不知过了多少年,海水渐渐消退,露出了山谷和残破的城市,无生气的茫茫苍凄的人间。
这些年来天气非常地恶劣,每天都刮着吼叫的大风,空气中的水珠升成飞雪和冰雹。在我五百岁的时候,我住进了一座新建的城市。这里是人间最高的山峰,终年不化的冰雹,如音乐又如锣鼓的风,没有人可以登上这座山,到达这座城市,所以有人称它为冰雪城。因为他们听说,这里住着一个名叫小仙的幻术师,一个已经生活了几百年,一袭白衣一头白发的寂寞的男人,在他身边,永远伴着一只漂亮的女鬼。
今年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年,我和灵儿,和几名幻术师居住在这里,我们以冰雪为生,不再留恋山下凡间的生活。贤幽舞嫁给了柯青子,他们还有二百年的生命,他们生活得平淡而温暖。
在星光灿烂的夜里,再也看不到空中华阳子的宫殿,我想他们已经返回了人间,重建了高大的都市;他仍是凡间最伟大的统治者。
因为他有强大的魔法,和阴冷无情的智慧。
在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年,我经常会进入雪球般洁白灵妙的梦境,看到往事和不曾兑现的梦想仍像白发与我如影相随,我看到莱英子骑一只漂亮的大鸟,他隔着一条河流在对我招手。
哥哥,你会到我平和彩色的梦中来,你会——告诉我,莱英子,是谁杀了你?
已经不再重要了,哥哥,因为我的灵魂将永远不灭。
可是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灵岛燃烧的海面,天空中的亡灵——不,哥哥,你只看到了那些火焰,就像华阳子,他只看到了手中的刀,宏大的宫殿。
然后我就会从梦境中脱离,发现灵儿依如十八岁时美丽的眼睛,她为我披上一件雪白的棉衣,我们到冰雪城外的崖顶,透过稀薄的云雾,山下是密集的城镇,遥远繁盛如天上的星辰。
听说华阳子已经成为一个寂寞无语的王,他一人住在大海边宽大的宫殿里,世间最豪华的宫殿。
他已经很久没有杀人,就像我一样,永远呆在冰雪城中,面对苍老而可怜的回忆。
灵儿总是微笑着,倾听我的自言自语,这些年,她不太说话,因为她总是在温习着我们十八岁时的趣事。
——有时,她悄然地钻入我的床底,静候我从学校回家;——有时,她躲在房门的后面,睁大了红色的眼睛,给我一个调皮的惊吓。
那时候,我想不到自己可以活到五百岁,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娶灵儿做我的妻子。我们的生活平凡而快乐,直到轮回法王杀死皮里的爷爷,杀死城中所有的人。
我很想回到从前的生活,即使每天仍然看到形形色色的鬼,它们在街上低着头走来走去,晚上沉默地来我的窗前作怪,但是它们不如华阳子可怕,虽然他生前是我的弟弟。
但是一切都已经完结了,就像这冷冷吟唱的冰雪城,它是我最终的归宿。
柯青子从山下回来,他说碰到了许多人,奇怪的人,他们穿着奇异的服装,坐着奇特的车,说着五花八门的语言。
他们看不到柯青子,而柯青子就像做了一个怪涎的梦。
凡间的生活不再适合我们了——我看到了华阳子,他真的沉默而孤傲,柯青子说,他曾经是华阳子手下的魔法师。
我了解华阳子的痛苦,他的心冰冷似宇宙深处不灭的寒星,但他也是世上最脆弱的人,多疑而不安。他拥有了一切,但日夜都感受到可怕和恐惧,因为他每天都在杀人,直到登上独一无二的宫殿,拥有无数的崇拜者和忠实的奴仆。
我说,他一定知道,冰雪城是凡间没有的城,是世上最后一座纯美的圣地,但他并没有过来毁灭我们,也许他已经老了,像我们一样,愿意舒适安乐地度过余生。
柯青子冷笑一声,说,他不会放过我们,因为他告诉我,冰雪城一定会亡灭,除非我们拜服在他的脚下,去守卫他的宫殿。
我的心刺痛起来,往日的伤口再次破裂。
我们侥幸逃脱了自相残害造成的灾难,幸运地避开了天外文明的毁灭,大海得到了净化,空气重新清净而适宜,但是华阳子,依然在可怕地推行着他王者的梦想。
哪怕是最后一个敌人,是他的哥哥。
贤幽舞执着柯青子的手,两人蓬乱的长发,告诉我一段夜不能眠的挣扎梦,冰雪城所有的人,都预知到了最后一战将不可避免,只有我,仍活在哀伤和凄戚的回忆中。
我登上冰雪城高大寒冷的城墙,在僻萧的一角默默凝望,山下变幻不停的迷雾,陡峭的山路,和崖旁死者的坟墓。
每当我听到鬼灵的歌声,我就看清晰了来世和往生,有一座桥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