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一片寂静之声,江之林似乎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面色灰暗地盯着舒真真,舒真真却不看他,转头看着郭仁成:“郭总瓢把子,劳驾把地产房契什么的都交出来吧。”
郭仁成再也忍不住,纵身扑了上去一掌直拍舒真真胸口。江之林冷冷一笑:“老郭,忘了赌场的规矩了?”伸手表面阻挡郭仁成,却暗下毒手,一掌直拍舒真真背心。
舒真真转身避开江之林这一掌,长剑在手,一个照面,削去了郭仁成一只耳朵。两人不敢再战,郭仁成捂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径直奔去拿地产房契了。
“无关人等,一概退下。”舒真真一挥手,众人赶紧退了下去。这时,郭仁成拿来了房契,揣了银票细软也不敢再收拾其他物件,携了家眷,不到两个时辰,人已经散得干干净净,诺大的寒景园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舒真真一个人端坐在刚才用作赌场的桌子旁边。
君玉随着众人离开,却没有走出,而是悄然进了寒景园的枇杷林,此刻正是枇杷成熟的季节,满园的枇杷黄橙橙的挂满了树,林间清幽静谧,而旁边则是几棵千年银杏。寒景园又大又深,山坡上柏树森森,君玉逛了一圈,待郭仁成一家子走得干干净净,悄然闪出,舒真真还坐在那里,桌子上依旧摆放着她带来的三件赌资和一叠房契。
舒真真静坐一会,正要起身,一个清透的声音突然传来:“且慢,我也来赌一赌。”
语音刚落,一个粗麻长袍的僧人已经坐在了舒真真对面。此人身法快极,姿态美妙,舒真真竟然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进来的。
舒真真看这僧人步履沉静,僧衣无风自动,不由大吃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冷冷地道:“小和尚也可以赌博么?”
“一时情急,无可奈何。”少年僧人面带微笑,声音却十分从容,一点也没有“无可奈何”犯戒的歉疚。
君玉心里的意外更甚,这僧人竟是拓桑。她见识过拓桑飞花摘叶的功夫,舒真真绝非他的对手。不知为什么,她非常希望舒真真能赢得这座寒景园。她正隐身一棵千年银杏树后,原本准备闪身出来,却迟疑了一下,终究没动。
拓桑的目光有意无意看了过来,微微一笑,君玉知道已经被他发现,也笑笑,走了出来。
舒真真认出是见过的那个蓝衫少年,也不知已经站在银杏树下多久,自己竟然没有发现。舒真真连看她几眼,面上闪过一丝疑惑,道,“公子,莫非你也要来赌一把?”
“在下只是来观战的,二位请便。”
拓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目光转向了舒真真,拿出一本《洗髓经》来:“就用这本书赌寒景园,你觉得公道否?”
舒真真最近已经多次发现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拓桑拿出的这本《洗髓经》是内家正宗心法的集大成者,本为少林寺的不传秘诀,正可以解除她的走火入魔症状。这个小和尚只一个照面就看出了自己练功的破绽,舒真真心里更是惊讶,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既然是赌,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还是老规矩,掷骰子一把定输赢。”
“不用这么复杂,就用两个骰子同时掷下,比大小就可以了。”拓桑笑了,随手拿起两个骰子,扔到海碗里,“就麻烦君公子做个中人。”
君玉笑笑,骰子在海碗里丁丁作响,君玉揭开,两人各拣一个,拓桑看也不看就摊开,是一个小二点。
舒真真脸上的表情丝毫也没放松,过了好一会才摊开,竟然是一个一点。
瞬间,舒真真面色潮红,血气上涌,眼中有一种绝望般的灰暗,生气似乎一下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原本白皙的娃娃脸,突然之间老了十几岁,眉梢眼角边竟然隐隐有了细纹。
君玉笑笑,扶住了她的背心,柔声道:“舒姐姐暂且坐一会,休息一下,待在下替你赌一把,如何?”
舒真真觉得血气一顺,胸口一松,尽管她对这个陌生的少年一无所知,也许是少年的笑容太过清透,目光太过诚挚,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望着桌上的三件赌资,轻声道:“这些,给你做赌本。”
舒真真刚赢来的寒景园已经输了出去,只剩下自己带来的三件东西。君玉笑笑,望着拓桑:“在下就用这三件物品赌寒景园和大师手中的《洗髓经》,大师意下如何?”
拓桑点了点头,扔了骰子,君玉笑了,随手拣起一个,拓桑也拣了一个,两人对视一眼,两只手同时伸出,君玉忽觉一股大力迫来,本来她已经运足内力,此刻竟然觉得力沉大海,夏日的天空里没有一丝风,她的蓝衫却微微飘了起来。
舒真真看看拓桑,拓桑依旧平静无波地坐在那里,而君玉的蓝衫却轻佛,额头上也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样下去,君玉非受重伤不可。舒真真大急,她对这个少年有着莫名的好感和信任,加上又是为自己赌博,可是她知道凭借自己的功力,根本插不进手,焦虑之下,她的汗水竟然比君玉还流得多。
大力越来越沉,君玉心里一凛,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突然,那股巨大的力场一松,君玉后退两步方才站定,手一松开,手中的骰子已成粉末。
君玉粲然一笑,看着舒真真,抱歉地道:“舒姐姐,小可不才,输掉了你的全部赌资。”
舒真真看她丝毫无损,似乎松了口气,尚未开口,拓桑已经松开了手,手里的骰子竟然也成了一堆粉末,他淡淡地道:“都无点数,我是庄家,算输了,就不夺人所爱了。”说着就把《洗髓经》抛了过来:“君公子,这本书归你了。”
君玉深知拓桑内力远胜于己,再相持片刻,自己定受内伤,不知为何,他竟撤了内力,自碎骰子。拓桑如此年轻,内力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实在令人心惊。
拓桑大老远赶来,看样子对寒景园原本是志在必得,君玉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临时改变主意。
拓桑已经走到亭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君玉,转身飘然而去。
君玉看了一眼呆在那里的舒真真,将《洗髓经》递了过去:“舒姐姐,给你。”
舒真真接过那本《洗髓经》,仔细地看了好几眼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之色,“敢问公子大名?”
“在下君玉。”君玉淡淡一笑,“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舒真真还想问什么,君玉静静地看着她,她终于还是没有开口,君玉笑笑,转身走了。
豪赌
出得寒景园来,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僧人,正是拓桑,似乎是专程等着她的。
君玉上前一礼:“多谢承让。”
拓桑凝视着她,微笑道:“君玉,你不必谢我,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与你为敌。”
君玉看他那样深切的目光,心里一震,面上一红,不经意地移开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君玉稳了稳心神:“大师为什么也要那寒景园?”
拓桑沉声道:“因为我要找一样东西。”
君玉苦笑一下,想必他寻找的是一件异常重要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千里迢迢地来争取这蜀中名园。寒景园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竟然在一日之内有三拨高手前来赌博?
正沉思时,只见拓桑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递了过来:“你刚刚和我比拼内力,耗费了一些元神。我还发现你身体里有早前受的内伤未彻底愈合,只怕时间久了会郁结于心。这颗雪丹丸你拿去服下吧。”
君玉听说过雪丹丸是用天山雪莲和百里香炼制的,天山雪莲和百里香都在雪山顶峰生长,采集不易,炼制更加不易,炼制中还要加上七七四十九种萁草和一种叫做“接骨木”的西方魔法植物,传说中这种雪丹丸是西域圣宫里的一个百岁老僧炼制的,总共只得三颗,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圣药,不仅能解毒提神,更能起死回生大大增强自身的功力。
如此珍贵的药丸,拓桑竟然随手送出。她更意外的是,自己刚刚和拓桑比拼,得他留情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损害,不过拓桑粗略一试就发现了自己的内伤症结。正是那次被朱刚偷袭后虽得弄影先生救治,但是尚未痊愈又遇上梅眉夫妇的惨死,悲痛之下心口欲裂,又牵动了内伤导致不能痊愈。
她心里一凛,男女的脉息迥然不同,拓桑医术如此高明,这一试之下,岂不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她有些惊惶,却面色如常,肃然还礼:“此物太过珍贵,在下万万不敢拜领。”
拓桑也不再说什么,径直将玉瓶递到她的面前,像个固执的孩子一般。在那样固执而殷切的目光下,君玉无法拒绝,收了瓶子。拓桑的脸上有了很深的笑意,转身走了。
故园惊魂
傍晚,君玉信步出了客栈,往浣花溪郊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已来到了舒真真居住的剑庐。君玉隐在一棵树后,只听得后山一片打斗之声。君玉悄然看去,那个衣冠冢前一片剑光,舒真真正被七八名杀手围攻,而舒真真所用的剑招正是《手挥五弦》。舒真真上午赌博时恶斗几场,又因为最近练功有些走火入魔,此刻面对强敌左支右绌,早已险象环生。
“今天就送你这贱人下黄泉和兰茜思做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嘎嘎地响起,一个干瘦老头随手一扬,一刀砍来。
舒真真快得不可思议的一剑刺出:“庞般,你这恶鬼还在为朱老贼卖命,今日,我就杀你替我父母报仇。”
“嘿,如今兰茜思已死,拿下你也算对丞相有个交代,你就受死吧……”
随即,一把铁蒺藜发出,分上中下三路直打舒真真的三路大穴。旁边,一柄利斧砍来,随后两柄明晃晃的长刀一左一右斫向舒真真,
舒真真眼看避无可避,那铁蒺藜却突然失去了准头,君玉提了“蹑景”,寒光一闪杀入阵中,连刺几人。
庞般等人原本占尽优势,此刻却见这不知名的少年杀出,细看几眼,只觉得这少年有点眼熟。
庞般正是朱丞相的侍卫之一,自从得到君玉就是“凤城飞帅”的消息后,朱丞相曾给几名心腹卫士看过君玉的画像,密令他们一旦遇上,务必诛杀此人。庞般看的画像是朱丞相请画师根据自己的描述画下的,一见之下,他只觉得画中男子太过俊秀,如闺中好女。
朱丞相早年只在千思书院见过君玉一面,那时君玉尚年幼,到成年后,朱丞相再未见过她本人,完全凭的是自己多年前的回忆,再加上假画师之手又转了个弯,因此,虽然他请的画师饶是本朝第一流的大家,画出的人物也是栩栩如生,但是画像毕竟和君玉本人相去甚远。尽管庞般已对那幅画像烂熟于心,此刻见到君玉本人,和画像完全是两回事,哪里认得出来。
庞般心里盘算,手下却不放松,饶是如此,又有三名杀手倒地。庞般见形势不妙,发出哨声,一众杀手立刻收手,进退之间全然训练有素。
君玉也不追赶,赶紧去看舒真真,才发现舒真真嘴唇紫黑,一臂已经肿得老高,显然是刚刚中了杀手的剧毒暗器。
君玉立刻摸出那颗“雪丹丸”,给舒真真服了下去。不一会儿,舒真真忽然喷出一口黑血,面色也由黑转青再转红白。
君玉见她已无大碍,收了手,笑道:“好了,舒姐姐,没事了。”
舒真真回忆起她刚刚的剑招,惊疑地看着她:“君玉,你到底是什么人?”
君玉看看旁边的衣冠冢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