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君玉的身份突然被揭穿,将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危害呢?
自己到底可以为她作些什么?
拓桑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担忧,戏台上的喧哗益发嘈杂,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短短几天,长似几年。
已经是“雪域节”的最后一天了。
早上,拓桑和一众僧人准时来到了“哲西林卡”园林。
不经意地望去,那熟悉的位置上,少年的满面微笑如初升的朝阳。目光瞬间交汇,拓桑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狂喜,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放眼看戏台,忽然觉得戏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人儿、千姿百态的脸谱,竟是这般生动有趣,却又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她和她那双剑合壁的朋友坐在一起,两人和观戏的人群一样,时而欢笑、时而叫好,有时又窃窃私语几句。
拓桑一直沉静地盯着戏台,绝不再往少年的方向看一眼。尽管,他光明正大见她的借口即将结束;尽管,离别在即——
可是,如果会危害到她,如果会损及她的名誉,哪怕咫尺天涯,也只好陌路相向。
夕阳已经开始下沉,“哲西林卡”的人群如潮水一般退去。
君玉和孟元敬向一众教徒辞行。
孟元敬盯着拓桑那双完全入定般的目光,这一刻,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了热切更没有了光华。在夕阳的余晖里,他袈裟簇新的模样倒真有了“博克多”的神圣和庄严。
这样冷静的神态,比他热切看着君玉的样子更让孟元敬震动,心里那种愤怒和痛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孟元敬朗声道:“肩负着这片土地上所有教众的信仰和期望的神圣‘博克多’,下官有礼了。”
这是提醒还是警告?
拓桑淡淡微笑,按照惯常的礼仪向他回礼。
君玉和赤巴、夏奥等辞别完毕,回头,秦小楼也已经和“博克多”交换了礼节,一众教徒已经撑开伞盖,簇拥着他们的“博克多”离去。
盟誓
两骑快马连夜赶路。
三天后,已经路过南迦巴瓦。
孟元敬看着这座绝美的山峰和群山环绕的雅鲁藏布大峡谷,不禁道:“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君玉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座熟悉的小木屋就在山谷里,那片“云中的天堂”就在山谷的背面。那里,有诸神点燃的桑烟、洁净清芬的白云;那里,才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桃源。
悬崖绝壁竖在心里,如果没有曾经同行的人,此生此世,又怎还会有攀登那山峰的勇气。
孟元敬看那猿猴止步、飞鸟绝迹的悬崖峭壁:“君玉,你攀登过这山峰么?若是站在山顶望下看,那风景肯定是想象不出的美吧?我们要不要去试试自己的轻功有没有退步?”
君玉笑了:“你的假期快结束,得加快往回赶呢。我们再不能停留了。”
孟元敬叹息一声,再也无语,两骑快马又在山路上飞奔起来。
赶回西宁府,已经是晚上。
两人刚一回到帅府,卢凌已经迎了上来,看样子,已经等得十分焦虑了:“元帅,朝廷已经下了两道圣旨和一面金牌催你进京,你看。”
君玉接过一看,是要自己火速进京领赏述职的。
卢凌又道:“监军半月之前已经和传旨的公公一起上路回京了。你不在军中,他要林将军等人和他一起先上路,林将军等都拒绝了,说要等你回来,一起进京。”
君玉点了点头。
孟元敬忽道:“我早前在汤震军中时,曾见过监军,此人气量十分狭隘,加之出身‘千机门’,惯用各种卑鄙招数。边疆帅臣提起此人无不皱眉,很多时候,都尽量避免和他发生冲突。有一次,一个总兵正是因为和他意见不合,被他拿了些莫须有的证据上奏,结果被处死。你这次因为俘虏事件和他发生冲突,只恐他先回朝中,挟私报复。”
“千机门”的特务,隶属皇帝一人,只对皇帝一人负责,因此,他们的话语在皇帝心中自然颇有份量。
君玉沉思片刻,道:“那也只好由得他了。”
孟元敬想了想,站起身来:“君玉,就此告辞。我要上路了。”
君玉知他必定是担心自己,想尽快回去做一些安排,不由得叹道:“已经深夜,又何必急在一时。他要怎么样就由得他去好了。”
孟元敬虽早已知道她有退却之意,但是总不能就此挂冠远遁,事情总要有个交代。此次进京述职已是在所难免。
如果在这个时刻让人密奏一本,要安然隐退更是难上加难。
他也不再多说,立刻出门,侍卫已经将他的马牵来。他飞身上马:“君玉,你先安排好再启程,我们京中再见。”
然后,也不等君玉回答,身影已经随着马蹄声消失在黑夜里。
张原、林宝山、周以达、耿克、白如晖等将领得知君玉回来,第二天一早,全部聚集到了帅府。
众人坐定,林宝山道:“元帅,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今天安排好一切,明日即可启程。”
周以达、张原等人从未进京,从军以来初露锋芒,如今军功在手,不免对朝廷的期望甚高,一个个均十分激动和紧张。
君玉心中暗叹,这群追随自己的热血男儿,凭借战功期待封妻荫子自然无可厚非。怕只怕“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会议散去,林宝山却留了下来,低声道:“元帅,这次监军先回朝中,此人十分卑鄙,只恐对元帅不利。”
众人中,林宝山年龄最大,到西北军中之前又为朱丞相嫡系,久经官场倾轧,十分了解那些“莫须有”罪名的威力,是以,此次进京,绝不似周以达等不知情者般激动和期待。
君玉道:“多谢林将军提醒。”
她自入主西北军以来,林宝山最初虽然有些阳奉阴违,但是经历几次战役以后,已从不在背后捣鬼,到得后来,甚至开始全力以赴征战疆场,完全无愧于他将军的名号了。她知林宝山为朱丞相嫡系,现见他不但不肯提前跟监军上路,更私下提醒自己,也不由得由衷感谢。
尽管大小将领无不心情激动,也早早休息,准备明日出发进京。
君玉也早早安寝,却大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奇怪而熟悉的声音。
君玉立刻起身,悄然出了帅府,循那声音而去。
黑暗中,那人影决不回头,却深知背后有人来到。
两人奔出七八里远才在一棵孤零零的树下停下脚步。下弦月孤零零地就在头顶,野旷天低,君玉看身边这双焦虑的眼睛,忽然轻笑了起来:“拓桑,为什么我们总像亡命天涯的样子?”
拓桑也笑了起来,不过笑容却很快消失了,满是担忧地道:“君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君玉将那密折事件和明日进京的安排简单给他讲了一下。
君玉坦然道:“我心里也没什么底,且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
君玉看看远方的天空,皇帝连下两道圣旨又追加一枚金牌召令,此次自己回京,要想再轻易离开,全身而退,自然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拓桑从未经历过复杂的争斗和权谋,见君玉如此,自己却完全束手无策,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来:“君玉,如果真有什么意外,你就只身离开吧。”
君玉看他那灼灼的目光和坚定的语气,忽然觉得热血沸腾,心里充满了力量。
她轻声道:“拓桑,你可别悄悄跟到京城啊。那样,对你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如果辞官不行,我一定会出来的,你要相信,我只身离开的本领还是有的。”
她看拓桑还是担忧不已的样子,笑道:“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万一我出来,却见不到你,岂不是会很绝望?”
拓桑点了点头。
回到京城,已是黄昏十分。
林宝山等在京城有家眷的将领各自回家,而张原、周以达等初次进京的一众将领则一并前往朝廷指定的府邸。
君玉正要随了众人一起前去,卢凌忽然低声道:“寨主,你不回帅府么?”
卢凌、耿克等人私下里仍旧维持着在凤凰寨的称呼,一直叫君玉“寨主”的。
君玉这才记起自己在京城还有座“帅府”,不禁失笑,就带了几名卫士往帅府而去。
门口的卫兵佷陌生,见了这几人一身戎装,道:“你们找谁?”
“元帅回府,立刻开门。”
卫兵们大惊,立刻开门。
随后,一个十分夸张的声音娇嗲嗲地响起:“相公,你回来啦。”
君玉吓了一跳,两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跑了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了她,其中,那圆脸的女子满面娇嗔地瞪着他:“古人都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可好,富贵了,居然把我们抛在脑后,莫非是空置了这帅府,要另攀千金小姐?”
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曼青、非嫣,你们怎么来了?”
这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竟然是赵曼青和莫非嫣。
金殿对质
“哼,只听新人笑,谁闻旧人哭,我们若不来,这帅府的女主人不知该是谁了。”曼青佷夸张地娇嗔,莫非嫣也一脸娇羞抱怨的模样。
君玉知这二人必有古怪,也乐得配合,左拥右抱将这二人揽了,十分暧昧地低了头:“我在军中,没有一天不想念二位的。”
闻声赶来的老管家立刻行礼。
曼青完全是一副“夫人”派头的样子:“你立刻叫厨房准备宴席为元帅接风。”
管家见元帅揽了二位美女这般亲热模样,不禁暧昧地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心想,元帅在军中如此之久,当兵三年,母猪也看作貂禅,何况是他这二位如此美丽的夫人,便知趣地立刻告退了。
三人簇拥着来到卧室,莫非嫣立刻关上了厚厚的房门。
宽大的卧室,锦被红绣,完全是一派富丽堂皇繁花似锦温柔乡,君玉军中多年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她见二人嘻笑不已,自己便在床上坐了:“你二人有什么古怪,现在可以说了吧?”
赵曼青不再嬉皮笑脸的了,低声道:“那群‘千机门’的特务好生厉害,已悄悄到帅府探视过几次了。”
君玉点点头:“他们早已离开了。”
她刚进帅府,就听得一阵细微逃离的脚步声,想必正是“千机门”的特务,见她回来,赶紧离开了。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较为沉静的莫非嫣道:“我们已经来了快半个月了。西北军大胜的消息传到凤凰寨后,弄影先生也赶了回来,只叫我们两人即刻来帅府。”
原来,弄影公子设计的火炮刚刚成功,尚未送到军中,真穆帖尔已经远撤,他便立即回到寨中,吩咐赵曼青、莫非嫣二人以君玉“未婚妻”的身份赶到帅府来。
这二人来了帅府,自称是元帅“未婚妻”,而且持有君玉信物,加上赵曼青是何等伶俐之人,应对之间,从容自如。管家哪里敢怠慢,立刻将二人请进府邸。赵曼青一入帅府,立刻拿出了“夫人”派头,收拾整理,短短日子,便将这大院打理得井井有条。
君玉大喜,此次进京,她最为担忧的尚不是监军的挟私报复,而是那道揭露自己身份的密折。如今,有曼青、非嫣两“夫人”在此,正是最好的挡箭牌。
莫非嫣有点担忧地道:“弄影先生安排我们如此,却又没有多讲明原因,莫非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赵曼青一向乐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