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听着鬼锋与白衣道人的交谈,暗自寻思:「看来干爹脱险了,我得想法子多拖延一会儿,等罗大叔赶到,楚儿师姐他们便可得救。」
又一转念:「这白衣道人恐怕才是真正幕后捣鬼的人,鬼锋不过是受托助阵而已。只是他们提到的那个老板是谁?为何从
没听干爹说起过?」
他沉下气来,向白衣道人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我大伯和师姐他们在哪儿?」
白衣道人冷笑道:「你真想知道他们的下落,那就往这里面看!」
银杖顶端那头魔兽额上的惨绿色宝石陡然一闪,一一掠过冯彦海、楚儿、崔彦峨、冯秉正等人的面容。一个个尽皆神情呆滞,失魂落魄。
小蛋一震,不觉被宝石上呈现的影像吸引,问道:「他们怎都变成了这样?」
「嗷——」银杖上的魔兽猛然爆发出一记低低的呼吼,惨绿色的宝石光芒暴涨,如波涛般澎湃涌向小蛋的面前。
小蛋的眼睛被这眩目的光华刺得生疼,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流破入脑海,令他的神志陡地恍惚,眼前一片朦朦雾光乱舞肆虐。
「咄!」白衣道人深陷的眼眶内燃起鬼蜮妖火,衣袖鼓荡,飘扬散发出森森寒气。
他的双眼深深凝视小蛋,一个低沉而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在小蛋脑海中响起道:「睡了,睡了——」
小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神呆板迷惘,闪动着淡淡的绿色光焰,听着白衣道人的指令,他的眼皮逐渐沉重,身不由己地合起。
幕天席地的绿色光澜褪去,他彷佛又陷入到黑暗深渊中。
耳畔,白衣道人的话语宛若天外来音,幽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蛋。」他木然地回答道,脑海里混沌一团。
白衣道人显然对小蛋表现出的状况颇为满意,莫说眼前的这个少年,即使是修为远超出一大截的天陆仙林高手,又有几个能逃脱他桀訾魔杖所施展出的控神大法?
然而他千算万算,依旧算不到,在小蛋的体内,还有另外一样道行绝不输于桀訾魔杖的灵虫存在。
就在桀訾魔杖释放出的惑心魔气占据小蛋灵台的同时,圣淫虫亦受到刺激,立时苏醒,迸发出一道更为森寒的冰流,直冲小蛋头顶。
两股精气狭路相逢,激撞了须臾,终究是圣淫虫占得地主之利,逐步收复失地,更毫不客气地将入侵的惑心魔气全数纳为己有。
只是这场交锋玄之又玄,又是发生在小蛋的体内,连白衣道人也不曾有丝毫的察觉。
小蛋神志随之逐渐清醒,就听见对方又在问道:「谁是你的干爹?」
「常彦梧——」小蛋继续装作心神受控的模样回答道,暗自运功打算寻准时机,给予白衣道人致命一击。
他头脑中冰麻的疼痛感觉兀自没有完全消失,却无端地触发出一幅星海画面,一颗颗璀璨的星辰运转,映射在灵台之上,形成了妙不可言的景象。
一虚一实交相辉映,缓缓地融合重迭在一处,正是天道星图中的「盈虚如一」。
「哼!」小蛋的身子不由自主微微颤动了两下,眉心一抹银光乍现。
可惜对于小蛋产生的变化,白衣道人虽然有所察觉,却并未太过在意,他对自己的控神大法太有信心,也根本不会去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会有任何破解的机会。
他紧紧盯着小蛋的面庞,接着逼问道:「贯海冰剑藏在什么地方?」
小蛋眉心的银光像水纹般波动荡漾,机械地重复道:「贯海冰剑藏在什么地方?」
白衣道人一愣,心头迷迷糊糊觉得有哪里不对,说道:「我在问你。」
「我在问你?」小蛋犹如鹦鹉学舌,模拟白衣道人的语气继续反问。
白衣道人的眼神,不自觉被小蛋眉心那抹银光深深吸住,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与疲倦,下意识地张嘴打了个哈欠,喃喃梦呓道:「魔崖石刻,五、十九、八、十六、十六、十三、二十一——」
小蛋听他报出一堆莫名其妙的数字,愣了愣,问道:「你是谁?」
白衣道人眉头紧皱,似是颇为痛苦,缓缓答道:「贫道冰流。」
小蛋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松懈,又问道:「你怎会知道北海八仙今日会在泉庄聚会?又是谁告诉你贯海冰剑的秘密?」
白衣道人木然回答道:「是褚彦烈来找老板,要求用贯海冰剑和北海门绝学的秘密换取老板的帮助。事成之后,贯海冰剑归老板所有,褚彦烈则获取师门绝学。」
小蛋闻言大吃一惊,暗道:「难怪我和干爹一离开,厅里的人就立刻被擒。敢情是二伯将消息传出,才令冰流道人急着下手。而四叔的离奇失踪,显然也是二伯做的手脚。也只有他,才能在四叔毫无戒备的情形下,出手偷袭成功。」
他心念稍分中,冰流道人身躯剧震,艰难地将视线从他眉心闪烁的奇异银光上挪开,脑海「轰」地一晃,短暂失神后,终于恢复了自我意识。
他稳住心神,却怎也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禁不住惊怒交加地喝问道:「臭小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小蛋暗叫可惜,睁开眼睛微笑道:「没有啊,你不是还好好站在这?」
他却不知,适才用盈虚如一对付冰流道人的控神大法,是何等的凶险侥幸,莫说冰流道人有桀訾魔杖襄助,仅其本身的功力,就远远高出了小蛋一大截。若非先前冰流道人为夺取冯彦海等人的口供,耗损了不少心力,兼且过于自负,对小蛋疏于防范,又岂会着道?
冰流道人惊疑不定,「臭小子,你是如何破解了老夫的控神大法?」
小蛋眼睛张开的同时,眉心银光亦迅速隐没,恍然道:「控神大法,敢情你就是用它在装神弄鬼!」
冰流道人恨声道:「不用控神大法,一样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他摸不清小蛋是如何抵御住了自己的控神大法,便不敢再用,当下身形晃动,桀訾魔杖锐啸,挟起一蓬绿森森的寒雾,挑向小蛋咽喉。
小蛋有乌犀怒甲防护,并不惧他银杖内散发出的冰冷寒气,身躯不退反进,雪恋仙剑铿然龙吟,一式「吾身独往」反攻而上。
冰流道人自不甘和小蛋拼得玉石俱焚,桀訾魔杖横架「铿」地金石激响,将雪恋仙剑高高弹起,小蛋胸前关防大开,全无遮拦,冰流道人狞笑道:「死罢,臭小子!」左手五指大张,抓向小蛋面门。
总算他记得鬼锋临去前的警告,更想从小蛋身上得到有关贯海冰剑的口供,手上并未用尽全力,只打算将对方生擒活捉。
蓦然劲风激荡,黑夜里亮起一束精芒,如长虹贯日从斜刺里掠出,直挑冰流道人后心。冰流道人大骇,做梦也没料到,此刻的后花园内还有第三人的存在,且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突然从后掩袭自己。
他不及回身,只得挥动桀訾魔杖反架背后。
「叮!」来人的仙剑击中杖身,一股凌厉剑气破入,冰流道人袍服碎飞,背上晶莹如玉的肌肤,赫然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顿时血如泉涌。
「呜——」魔杖顶端的魔兽桀訾,额头宝石弹射出一束妖艳光飙,几乎不分先后地打中来人左肩,兔起鹘落之间,双方已是两败俱伤。
冰流道人「哇」地喷出一口热气腾腾的鲜血,刚要回身结果对方,不意听见远处响起常彦梧的声音道:「小蛋、小蛋,你在哪里,干爹来啦!」
冰流道人一凛,怨毒无比地盯了小蛋一眼,吁吁带喘道:「这笔帐,咱们有算的一天!」足尖一点,朝着与常彦梧话音传来的相反方向疾速退走。
半空里,一羽红裳无力飘落,正是楚儿。
小蛋纵身跃起,将她接住,叫道:「师姐!」
楚儿左肩血肉模糊,原本如脂玉般白皙细腻的肌肤,蒙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幽绿色,樱唇失色溢血,轻轻歙动道:「杖上有毒。」
小蛋想也不想,俯首替她一口一口用力吸吮出肩头毒血,说道:「师姐,坚持住。」
楚儿虚弱地点点头,合上双眼凝神运气,迫出剧毒,全身倚靠在小蛋的怀抱里。
风声响动,常彦梧率先飘落到小蛋身侧,叫道:「哎哟,楚儿伤得可不轻,谁干的?」
紧跟着,罗牛的声音道:「小蛋,让我来看看。」说罢弯腰仔细打量楚儿的伤口,皱眉道:「好厉害的寒毒!」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瓷瓶,递给小蛋道:「快将农神医的『乳阳膏』敷到这位姑娘的伤口上,或许能够消解毒伤。」
小蛋接过,将瓷瓶中乳白色的浓绸液体,倾倒在楚儿的肩头。
楚儿娇躯一颤,低低哼了声,眉宇生出痛楚之色。
小蛋抚慰道:「师姐,忍着点,能疼就说明这药膏生效了。」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将乳阳膏在楚儿的伤口上细细涂匀。
楚儿微出一口气,睁开眼注视着小蛋,低声道:「我好多了,你扶我站起来。」
小蛋心中一定,搀扶楚儿起身,将瓷瓶交还罗牛道:「谢谢你,罗大叔。」
罗牛收起瓷瓶,温厚一笑道:「是我来晚了,你没事罢?」
小蛋摇摇头,忽然感觉有两束温柔的目光正默默凝视着自己,却绝非常彦梧。
他一怔转首望去,只见在罗牛身后,卓然玉立着一位令他意想不到的少女身影。不是罗羽杉却又是谁?
两人的视线甫一碰触,罗羽杉立刻闪避开去。
小蛋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欣喜之情,也悄悄低下了头,没有吭声。
常彦梧迫不及待地问道:「小蛋,其它人呢?」
小蛋忙定了定神,将适才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罗牛诧异道:「鬼锋居然也来了,不知那冰流道人到底是何路数?」
小蛋摇头道:「好像冰流道人的头上还有个『老板』。」
常彦梧问道:「楚儿侄女,你们不是都守在前厅里么,为何会全都着了道?」
楚儿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就在你们走后不久,厅里突然冒出一蓬迷烟,因为光线太暗,等到我们发觉时却已迟了。冯
彦海他们纷纷起身,听着外面的笛声,如木偶般走了出去。我中毒略轻,有心想探一探对方底细,便将计就计,也装作被迷失了心神,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后花园。」
小蛋道:「对了,干爹,我听冰流道人说,是二伯找上了他们合作,要用贯海冰剑换取那些人的援助。说不定,毒烟也是他放的。」
「我操他褚老二的八辈祖姥姥!」常彦梧大怒,破口骂道:「难怪老子路上遇见厉魄拦截。这吃里扒外的龟孙子有没有逃走,让老子揪了他出来抽筋剥皮!」
那边罗羽杉注意到楚儿的香肩尚裸露在外,走上前,取出一方丝巾道:「这位姐姐,我替妳将伤口包扎上罢。」
孰知楚儿冷冷拒绝道:「不必了,我自己来。」说完,打袖口里抽出一条红色丝巾,一端用贝齿咬住,右手握紧另一端,往肩头缠去。
小蛋心知楚儿待人一向如此冷傲,更不愿领情,便说道:「师姐,我帮妳罢。」接过丝巾替楚儿仔细地将伤口包裹好。
罗羽杉手握丝巾僵在原地,怔怔看着小蛋为楚儿包扎,再想到刚才小蛋抱住楚儿用嘴吸出毒血的情形,芳心蓦地一酸。
这时顾智飘身飞落,望了眼正给楚儿裹伤的小蛋,说道:「主人,我和辽锋在后花园的酒窖下面,找到了冯彦海他们。这些人均都神志不清,正由辽锋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