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慈大师脸色一直很祥和,只是偶尔叹叹气,姜古庄在一边尽管有许多不明之处,但也不打断他,让他一直说下去。
“我听他要走,知道是怕影响我的身份,心里不由感到惆怅,我执意要他再住两日,欧阳兄也答应了。”
“当时我感到万分欣喜,安排了一下帮内的事务,说实在我本也不是一个当掌门人的料,平时帮中大大小小的事,大部分都是孙铸做主。”
“我就是跟孙铸说我想下山一趟,帮中的大小事务你就帮着照看一下,孙铸说你大师兄就放心吧!你有事就尽管去,我会替你打理派中的一切。”
“等半夜我再潜回思过崖的后洞,我和欧阳兄坐在洞里,赏雪景,对月长谈。”
“欧阳兄突然酒性大发,想要喝酒。我想,欧阳兄就要走了,这个要求我应该满足他,于是我就跑到紫金阁,偷偷地拿了一坛酒。”
“这酒是华山陈酿,专门是准备迎接客人用的。通过这几天的修养,欧阳兄的体力已慢慢恢复过来,但武功却尽失。”
“本来我是不喝酒,但那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我已喝得酩酊大醉,而欧阳兄却是越喝人越精神。”
“就在这时,突然孙铸闯入石洞。”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了,这件事我做得极为谨慎,以为他人根本不知道,我知道这次完了。”
“因为我不仅和一个武林正派所不齿的大魔头在一起喝酒,更为不应该的是‘绝命魔尊’是杀害师父的直接凶手,就等于大逆不道。”
“孙铸站在洞门口,似乎是忌惮欧阳兄的绝世武功,不敢进来。但孙铸一向心机百出,等了一会儿,看欧阳兄还没动静,就知道了欧阳兄已武功尽失。”
“这时我所面临的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背下欺师灭祖、背门弃义的罪名去保护欧阳兄,要么维护声誉,将功赎罪去杀了欧阳兄,姜少侠!你要是我,你当时会怎么做呢?”
姜古庄毫不犹豫地讲道:
“我要保护欧阳前辈!”
济慈笑了笑说道:
“当时我也是这么做的,为此我和孙铸打了起来。本来以我的武功已高出孙铸多多,但由于自己错在先,一交上手就心虚,而孙铸根本不顾同门之谊,出手狠毒。”
“不知为啥,我被迫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孙铸刷刷刷三剑将我迫得一边,突然身子一跃,向欧阳兄暴刺过去。”
“这时我去抢救也来不及了,使我更为惊诧的是,孙铸所使的剑法,甚是诡秘,根本不是本门的华山剑法,快如鬼魅一般。”
“欧阳兄在一旁喊道‘四象神功’,孙铸身子一颤,才向他刺去的。”
姜古庄惊呼道:
“杀人灭口!”
济慈大师说道:
“对,欧阳兄见多识广,已识破孙铸所使的剑法就是青城派秘而不传的‘四象神功’,但我当时不明白孙铸怎么会使‘四象神功’心里一愣,孙铸的长剑已向欧阳兄刺去,欧阳兄武功尽失,毫无抵抗能力,只有任其宰割!”
姜古庄心里一惊,原来“绝命魔尊”一世枭雄,竟死在孙铸这个小人的手里!心里很是不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两只大雕飞了进来,刮起一阵飓风,将欧阳兄叨走了。”
姜古庄听了也是心里一喜,叫道:
“还好,是黑白二雕!”
济慈大师说道:
“对,那是雕,一只黑色,一只白色。”
转而又说:
“我见欧阳兄被救走,心里大是安慰,心神一定,马上想起刚才的疑团,喝道:师弟你怎会青城派的‘四象神功’。”
“孙铸嘿嘿冷笑道,你还有脸问我,你居然和杀师的仇人呆在一起,我要代师父清理门户!”
“我说道,公是公,私是私,我犯下的罪恶,我自会在师父坟前以死谢罪,但现在我是以掌门人的身份问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二师弟的事。”
“孙铸说道:掌门人,我今天就要废了你这个掌门。在你临死之前,我要让你做一个明白鬼,免得我的杰作随你死去,就永远成了一个秘密!”
“原来孙铸早就有当华山派掌门人的心,当师父将掌门人之位传给我的时候,心里很是不满。”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处处做出一种谦卑的样子,暗地里经常利用三师弟好武,好强的个性,激他缠着和我过招,其主要目的是察看我的武功底细。”
“当他发现我的武功已高出三师弟不少,就想到一个一石二乌之计。”
“在他看来,凭他的智谋不出三五年,夺得华山掌门人之位不是什么难事,但其中一个最大的绊脚石就是三师弟谭剑峰,因为三师弟不像我那么愚纳,感情用事。”
“于是他就化装成三师弟的模样,本来他俩身高差不多,化装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后到青城派偷取了‘四象神功’故意将他拾起的袍角留下,将‘四象神功’的内容抄录下来,乘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到三师弟的衣服夹层中。”
“于是就出现了将三师弟被废武功,关进思过崖后洞的一幕。”
“除去了三师弟,孙铸就想尽千方百计来陷害我,但是我循规蹈矩,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但机会来了,他发现我和‘绝命魔尊’欧阳兄的事,他一直在暗中察看我,但他还是装得若无其事,故作不知,因为他的‘四象神功’还没练成。”
“等他说完,我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他是一个人面禽兽的东西。我说道,你这么处心积虑,难道就能达到目的。”
“孙铸说道:好吧,那样我就让你死得口服心服,说完已挺剑向我刺来。‘四象神功’虽然诡谲,但要想在一时刻取我的性命,也不是易事。”
“激斗了两百多招,我使出了一招‘屠龙剑法’这是一个两败俱亡的打发,因为他的长剑已向我双腿横削,这一招太过于快,我躲避不及,只有使出这招同归于尽的打法,长剑向他咽喉刺去,满以为他会撤剑自救,要么倒跃出去。”
“谁知他不但没那样作,反而向我剑上撞来。”
“唉!他太了解我了。我心里尽管知道了他对不起我,但我还是不能看到他死在我的剑下。另一方面,他这样作也太不合情理,所以本能地一愣。就是这一愣之间,我的双腿已被砍断。”
姜古庄已是听得触目惊心,虽然知道江湖险恶,人心诡诈,但像孙铸这样阴险的人却是罕见。
因为他敢用别人的弱点,用生命作赌注,去达到目的。
就是这一念之差,让那个阴险的小人得逞了。
姜古庄想起了“夺命神尼”的一句话,对敌人的仁慈也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不由得同情地向济慈大师看了一眼。
济慈大师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激动的神情,脸色很平静,还是缓缓地讲他的故事。
“我双腿被砍,下盘一失,人就掉要地上,孙铸的长剑指在我的咽喉,我说道:孙铸你就杀了我吧,我作鬼也不会饶你的。”
“孙铸哈哈大笑说,你想死,我却便不让你死,我要让你活下来,永远地活下来。我说,孙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孙铸说,因为你品格高洁。”
“就这样我和我的四个弟子被逐出了华山,隐居到这里。”
“经过这几十年的反省,我也想通了。觉得自己所做的惟一对不起的,就是对不起三师弟。三师弟这么恨我,也是应该的。”
“但直到今天,我才想到,当进孙铸为什么不杀我。”
姜古庄说道:
“为了‘绝命魔尊’的武功秘笈。”
济慈大师说道:
“对,孙铸是一个心机极深的人。他知道我和‘绝命魔尊’欧阳兄的关系不一般,心里马上想到‘绝命魔尊’将藏宝图交给我了,所以放长线钓大鱼,等我隐居到大樟山,他就一路跟了过来,然后再等机会。”
济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好啦,我的故事也讲完了,姜少侠,现在老衲要你做两件事。”
姜古庄赶忙一躬身,说道:
“大师请吩咐。”
济慈大师说道:
“第一,我要你追回那半块地图,现在半块地图已在谭剑峰的手里;第二,我要你代替我华山派清理门户。”
姜古庄答道:
“晚辈一定能办到。”
济慈大师徐徐又道:
“那么老衲就将本门绝学‘屠龙剑法’教给你,对孙铸也许略有克制作用。”
姜古庄为难说道:
“晚辈一向使刀,从未用剑。”
济慈大师说道:
“不要紧,你就以刀代剑吧!”
说着就给姜古庄讲解“屠龙剑法”。
“屠龙剑法”虽然不算繁复,但气势恢宏,不愧为正大武学,较之“龙行八式”来说各有所长。
卷二——第 八 章武门五煞
姜古庄自习得“龙行八式”以来,基本上已深谙武学上的最高奥妙,所以济慈大师略一指点,便能领会出个大概。
“屠龙剑法”几乎包罗了全部的华山武学的精要。
姜古庄琢磨其间的剑理,济慈大师说道:
“好了,姜少侠,时间不多了,我已受孙铸和谭剑峰两人合力一击,所受内伤太重,眼下已无生机了,但你切记定要提防孙铸那小人……”
姜古庄大惊,说道:
“济慈大师,您……”
济慈大师忽然“哇”的二声又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摇晃,人已向后倒去。
姜古庄连上前扶住,这才知道,济慈大师早就不支了,为了让自己明白事情的真相,强用一口真气护住心脏,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了他,真气一松,人就不行了。
济慈大师挣扎地说道:
“姜少侠,挽救武林危亡的重担,只怕要你来……”
话还没说完,人已死去了。
姜古庄心中大痛,将三人的尸体葬在一起,叩了几个头,习惯性的一伸手,说道:
“痴儿,我……”
没有牵到那熟悉的小手,也没有回音。
姜古庄这才猛的想起,痴儿去追孙铸和谭剑峰去了。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痴儿不懂狡诈,而孙铸和谭剑峰两个老狐狸,这不是害了痴儿吗。
古庙之外,寂无人声,淡月残星,凉风嗖嗖。
姜古庄大为惶恐,放声急叫:
“痴儿!痴儿!上官痴……”
但除了四面的苍山回音之外,哪里还有人应声。
姜古庄只感到手心已捏出一把冷汗,手握宝刀纵身跃起,在古庙周围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哪里还有痴儿的影子。
他黯然立于古庙大殿的殿堂前,不禁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一时之间,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使他窒息。
痴儿不会遇害吧?他再不敢往下想,站在高处,四处搜寻,嘴里喃喃地念道:
“痴儿,痴儿……”
他感到自己像疯子一般,再度跃下殿脊,向刚才上官痴追去的方向飞掠而去。
忽然他听到飒飒微风传了过来,定神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茂密的竹丛之中,似是轻轻地摇动了一下。
姜古庄心中一动,大喝一声,一跃数丈,经向那竹丛扑了过去。
竹丛十分茂密,落身下去,四周俱被竹子掩住,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像这等茂密的竹丛之中,即使藏匿着数以百计的敌人,只要不发出身息,很难被人发觉的。
姜古庄探步过去,小心翼翼,又低声喊道:
“痴儿,痴儿……”
依然没有回音。
姜古庄觉得一阵凄然,月亮西斜,偶尔还听到鸟啼,粗嘎嘶啾,是乌鸦,那月光被它一声声叫得更加暗淡。
夜空里,星星亦如清霜,一粒粒零落凄绝。
在须角,在眉梢,他感觉,似乎和着自己的心情在悚然生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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