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纷纷退下。
曹冰也默默地退至一边,徐子明一张脸已气得青紫发黑,这时一声狂笑道:“好!姓楚的,你回来得正好!”
楚秋阳一跃下马,目光一接触来客徐子明,禁不住呆了一呆,冷冷一笑道:“原来是徐老当家的,既来我花旗庄,就是我楚某的客人,干什么如此动刀动剑,未免太不雅观了,徐当家的,请!”
说罢,伸手让客,不愧孟尝之风。
徐子明呵呵一笑,哑声道:“楚秋阳,我徐子明来找你,可不是跟你请安问好来的,咱们那笔账,今天应该算一算!”
目射凶光,继续道:“老夫今日陪着一位前辈,是专门答谢上次盛情,顺便来见识一下郭飞鸿其人,我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楚秋阳嘿嘿一笑道:“老朋友,郭少侠并不在我这庄上,只怕令你失望了!”
徐子明哈哈一笑道:“那说不得楚相公你兄妹要辛苦一下了!”
楚秋阳怒声道:“什么意思?”
徐子明点头道:“大相公,你那两手我徐某人过去也见识过了,我看你也别献丑了,倒是……”
说至此,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一面道:“倒是方才那位黑衣朋友,徐某失敬得很,想要请教请教!”
目光转来转去,却始终找不着曹冰其人。
楚秋阳冷冷一笑道:“什么黑衣人,楚某这里从无没来历的朋友!”
徐子明一双眸子疾转,仍然找不着要找的人,他点点头道:“好,那么这件事咱们等会再谈!”
说到这里,向着蓬车大声道:“老人家,这件事,你看怎么办好?”
蓬车内那人狞笑了一声,缓缓地道:“我饿了。”
楚秋阳万没有想到蓬车之内还有一位“老前辈”,在场各人也没有想到。
尤其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老前辈竟然会在此时此刻说出“我饿了”这么一句话,真正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啼笑皆非。
小孟尝楚秋阳皱了一下眉,目光遂向徐子明望去,冷笑道:“足下还另有朋友,何不请出一见?”
徐子明嘿嘿一笑道:“我看你还是不见的好!”
咳了一声,接道:“我这位前辈口称饿了,不知贵处可有什么吃的?”
楚秋阳心知对方来者不善,可是他这“小孟尝”三字外号,正是说明了他慷慨的侠风。
这时闻言,他朗笑了一声道:“贵友到我这地方,岂有挨饿之理,自当接待!”
一面转身对身侧人道:“吩咐下去,急备上席一桌,招待客人!”
徐子明点点头,心中也由不住暗赞了一声。
四周围虽是人群密集,可是却无一人发出声音。
大家的目光,都注定在蓬车之上,倒要看一看,车内是一个何等样的人物。
楚秋阳一笑道:“徐老当家的,请和贵友入内进食吧!”
徐子明惨笑了一声道:“小孟尝,你虽为人慷慨,可是今日一会,只怕你是凶多吉少了!”
他闪烁的目光,在马人杰尸身上转着,冷冷地道:“这笔仇咱们是再也解不开了!”
说着走过去,弯下身,看了看马人杰。
楚秋阳心中猛地一惊,他来时匆忙,未曾看见地上有个尸身,这时见状,面色微变,暗忖:“这是谁干的?”
虽然马人杰并非有什么特殊的高手,可是能在徐子明身边,杀死了这个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一面暗惊是何人有此身手,另一面却更为未来的发展而担心!
因为现在对方既死了人,这笔账,可就永远也算不清了!
楚秋阳忙赶上几步,细看了看马人杰,道:“还有救没有……唉!”
徐子明狂笑了一声道:“死个把人算什么,姓楚的,你也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楚秋阳冷笑不语,环顾左右冷冷地道:“这位马朋友是谁料理的?”
人群中,蓦地出来一人,道:“是我!”
楚秋阳一怔:“曹兄弟……是你?”
曹冰点点头,目光扫向徐子明道:“杀人赔命,欠债还钱,以前的事情不论,这人既是我杀死的,与楚相公无关,当家的你看着办吧,什么事都由我曹冰担了!曹某一人一命,你要就拿去!”
徐子明怪笑了一声道:“好!”
一挑大拇指道:“真有你的,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件事就遵命记在曹朋友你的账上!”
顿了顿,接着:“朋友你大名是?”
“曹冰!”
“曹冰?”
徐子明一笑道:“好!好!怪不得姓楚的在凤阳有头有脸,原来手下真有能人!”
此言一出,楚秋阳一声笑道:“当家的你错了,在我楚家的朋友,都是我楚秋阳的上宾,楚某可不敢以东主自居!”
一旁的曹冰也一笑道:“楚兄也不必过谦,小弟蒙兄恩待,所谓食人衣禄,忠人之事,就是为大哥你送了这条命也是应该的!”
楚秋阳倒是真没有想到,曹冰竟是如此一个血性朋友,自己真正是走了眼了。
想到了自己平日的疏忽冷落,一时真是愧恨不已。道:“曹兄弟……”竟然接不下去。
徐子明目射凶光,嘿嘿笑道:“现在不是二位闲话的时候,这件事看看该怎么办吧!”
曹冰猛然回身,凌笑道:“你这人也太罗嗦了,告诉你一切与我兄长无关,我曹冰生就热血铁骨,只要你有本领,曹某这一颗项上人头,随时奉上!”
徐子明正要发作,蓬车内一声叫道:“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好不好?”
徐子明竟然按捺住怒火点点头道:“好!好!”
说着走到蓬车边,细声道:“前辈可是要出来吗?”
车内那人大声道:“当然要出来,你莫非要我关在里面一辈子,他娘的!”
徐子明老脸一红,却竟也忍下了这口气。
当时双手把车门拉了开来,并且探进身子去!
大家的目光,一齐向车内集中!
这人出来了,首先入目的是一只干瘦的白手,手上留有寸许长的指甲。
这只行将就木的手,搭在徐子明肩上,然后抖颤着探出了身子。
那是一个高不过四尺的白衣老人,老得不能再老了。
只见他瘦小佝偻的身躯,包裹在肥大的白衣之内,全身简直像是纸糊的一般。
这老人足下穿着一双像女人一般的一双花缎子绣鞋,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彩帽,帽下两边,是一层刺猬似的短发,色作灰白。
最可怕的是,这老头儿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点血色,灰中带白,白里透青,他那灰白的脸,发黑的嘴唇,松弛的颈皮……
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真不知这样一个快死的老家伙,来这里干什么!
楚秋阳心中暗吃了一惊,和他并立的曹冰更是面上变色。
因为江湖上,越是这样奇模怪样,出乎常态情理的人,越是不可思议。
眼前这个怪相的老朽,也许正是一个身怀不世奇功的可怕人物。
所以曹冰和楚秋阳,这时都由不住暗暗惊心,二人对看了一眼,都未发言。
这老人在徐子明的相扶之下,伸出了一只抖颤颤的脚,那绣花的鞋上,其尖端尚带有一朵酒杯大小的红缨,随着足尖抖颤颤的。
徐子明在这老人面前,态度极为恭谨。
他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搀下车子,这老头儿一只白手自后腰抽出了一柄折扇,“唰”一下张开来,用以遮住当空的阳光。
楚秋阳向曹冰点点头道:“曹兄弟,你随我上前见见这位老朋友!”
二人走到了老者近前,老人眯缝着眼道:“这两个人是谁……呀?”
徐子明冷冷地道:“这位就是凤阳府的楚大相公,楚秋阳!”
楚秋阳冷冷抱拳道:“不敢当!”
老人点点头,笑了笑道:“年纪不大,能挣得今天这个场面,可也不简……单啦!”
目光又转到了曹冰身上道:“这位是……”
徐子明一声狂笑道:“这位是曹朋友,单名一个冰字,马老三就是这位朋友给做下的!”
老人点头笑了笑,笑容中看不出丝毫怒意。
他点着头笑道:“马老三的尸身呢?你扶着我过去瞧瞧去!”
徐子明鼻中哼了一声,就搀扶着老人走过去。
老人站在马人杰尸身之前,看了半天,点点头道:“草包,现眼!”
徐子明面色不忿道:“他也是跟老前辈你出来的,这样死也大不值了!”
老人低笑了几声,身子抖得更厉害。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徐子明道:“所以我不叫你们乱出手就是这个道理……”
微顿接道:“马老三平日为恶多端,仗着你的势力,在外面干坏事,这些事我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呢?”
徐子明脸色一变道:“老前辈你当着敌人,怎么……”
老人嘻嘻一笑道:“你别急……自己人不好,骂也是要骂的,可是话又得说回来,打狗也得看主人面!子明你是这意思吧?”
徐子明气呼呼道:“正是这个意思!”
老人抖颤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这是小事,等吃完了饭,公公我替你作主!”
徐子明面色稍霁,微微冷笑道,“可惜今天你老人家是白来了……”
老人皱眉道:“怎说是白来了?”
徐子明嘿嘿一笑道:“姓郭的不在这里,剩下的人,不是我说句狂话,我徐子明自己一个人就可料理了!”
群豪固是大怒,楚秋阳更是面上无光。
可是话说回来,楚秋阳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本来就不是对方对手,心中气恼,却作声不得,只有频频冷笑!
老人闻言,小彩扇一偏,对着楚秋阳身边的曹冰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可真是难辨,因为脸上皱纹太多,简直看不出来他是在笑。
然后他用手在徐子明身上拍了拍:“孩子,这话可得收回去!”
大家听他称呼徐子明如此一位六十开外的人为“孩子”,都差一点想笑。
可是徐子明却也受了,他与这老人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也只有他二人自己肚子里有数。
老人慢吞吞地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徐子明冷笑道:“你老是什么意思?”
老人指了一下地上的马人杰道:“他要是听我的话,不乱出手,这条命不就保住了吗?”
徐子明咬牙道:“这是你老人家存心要他死,否则你老伸一伸手指头,马老三也死不了!”
老人一呆,遂笑了笑:“这话也有道理,我老人家一时竟忘了伸手,也许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吧!”
说罢伸手在眼角擦了擦,倒像是一个“悲天悯人”的老善士模样。
突然他又弹了弹指甲,点头道:“主人不是说开饭了吗?走!咱们吃饭去!”
徐子明咬了咬牙道:“马老三的尸体,莫非就放在这里不成?”
老人摇摇头道:“不行!不行!”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到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扁圆荧亮的贝壳来。
大家的眼光,于是又移到了他这贝壳上。
老人打开了贝壳,呐呐道:“一时三刻之后,主人洒上一把灰也就行了!”
一面伸出小手指,用手指上的指甲,轻轻从贝壳中挑了一些红色的粉末,同时伸出一只脚,把死者翻了过来。
徐子明惊道:“你老人家对自己人,也用这东西,岂不太……”
老人摇摇头道:“你知道什么!”
说着足尖一点,马人杰的嘴就张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