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公双瞳内凶芒暴射,他鼻中哼了一声道:“也罢,我说出来也好叫你心服口眼。雷昆!老夫来此之前先已去拜访过其他二人,那二人一名火指魏炳方,一名南指尚和阳,他二人都与此事毫无瓜葛,自然只有你一人了!”
雷昆被逼问到此地步,显然已无言以对,他不禁有些苦恼,冷冷一笑道:“此事就算是我干的,也是令徒咎由自取,怎能怪得我来?”
猿公哈哈一笑道:“你既然承认了就好办。”
雷昆倏地后退一步,强压忿怒道:“猿公,此事在下实在不欲扩大,再说当年事,也实在是你那徒弟不对,在下虽下手过分,也是基于一时之义!”
他睁大了一双眼,看着眼前的白发老人,喟然长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我是事后才知道,雪山四魔原来是你的门下,心中也是后悔得很!”
猿公狞笑一声道:“他死了,也算他罪有应得,死在你的手中说出去也不丢人,不过我这作师父的可也不能装聋作哑!”
说到此,他后退了几步,冷笑道:“方才马老四自不量力,丢了大人,我这师父也跟着丢人,我看吴老四也用不着再现眼了,这样吧!”他举了一下双手,肥大的袖管滑落而下,露出一双白瘦的枯臂,和一双棋盘大手。
猿公一双眸子这时却睁大了许多,狂笑一声接下去道:“我们就在此速战速决,以二十招定输赢,如果二十招之内,双方不分输赢,我老人家转头就走,否则的话,你我双方也就认了命,如何?”
雷昆在他说话时,早已暗提真力。
他知道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倒也不亢不卑,双手一抱,冷冷道:“一言为定。请!”
猿公右足向前一滑,猛地定住了身子,高声唤道:“大的!”
金罗汉高叫了声:“有!”
猿公冷冷一笑,道:“高声报招,不得有错。”
吴大楚又答应了一声:“是!”
猿公嘻嘻一笑,向雷昆道:“雷老兄,请你也派一名弟子如何?”
雷昆冷冷笑道:“不必了,何苦扰他们清睡?”
猿公哈哈一笑,道:“那倒未必!”
他猛然转过身来,眼光看着洞门外,朗笑道:“门外的小朋友,请出来如何?”
雷昆怔了一下,面上一红道:“什么人?”
柳鹤看了一眼宝玲,低声道:“他发现我们了,你先出去,我自有道理。”
任宝玲只得点点头,无可奈何地现身而出。
她一连两个纵身,扑到了师父身前,垂首道:“请师父原谅弟子失礼!”
雷昆冷冷地笑道:“原来是你,你来得正好,先见过这位谢老前辈,谢长空!”
任宝玲转身面向猿公行了一礼,退立一边。
猿公打量着任宝玲,点点头道:“姑娘,老夫与令师此刻以二十招分输赢,就请姑娘在一边与小徒督战报招,可懂得?”
任宝玲看了师父一眼,再看猿公,抱拳道:“遵命!”
她身子一拧,飘落在一块假山石上,吴大楚这时翻身,落在另一块石上,二人遥相对望,只空出了当中的场面以供二人动手。
猿公谢长空双手一撩,把长可没地的白衣缠在腰际,目注着正面的雷昆,哑笑一声道:“二十招内生死不计,只是手底下千万不要留情!”
雷昆答了一声,道:“遵命!”
他忽然向前一迈步,右手二指向着猿公谢长空肩上按下来。
谢长空纹丝不动,目光注定在对方二指之上。
雷昆才递出了一半,却化指为掌,一掌向猿公胸上疾拍而下。
谢长空一声怪笑,棋盘大手轻率地迎上去,“叭”一声,二人合击了一掌,旁侧的吴大楚和任宝玲同时开口道:“第一招!”
两个老人,一击之后,快同电闪般地又分了开来。
他二人俱是同样的姿式,各自向对方身后一袭,相互交换了一个位置,快速的手法,即刻展了开来,瞬息之间,已交换了六七招!
雪地里,二老起伏进退,快若游龙。
忽然,二人之中猿公一声厉叱,身子迅速地飘开一旁,雷昆交接着双掌,跟踪而上。
猿公谢长空上胸向前一伏,陡地一个倒转,棋盘大手双双向雷昆面上抓去。
这一式施展得快到极点,雷昆和对方咫尺距离,要想逃过这一招,实在是难比登天,谢长空这一手功夫名叫“倒托金盘”,五指箕开,分夺对方五官,是一招极厉害的杀手。
尤其厉害的,他五指尚还未到,而指尖上所发出来的凌厉指力,已使得雷昆有所感触。
他心中一慌,暗自道了声:“险哉!”
猛可里,斜刺间,“哧”的一股劲风,三片竹叶作“品”字形,直向猿公谢长空面门打到。
千钩一发之间,常常是生死的抉择。
猿公稳操胜算的一招得意手法,想不到成功在望,却会生此意外枝叶,无可奈何之下,自是先顾眼前要紧。
他猛提一口罡气,“噗”吹了出去,当空三片竹叶,虽是其快如箭,可是吃猿公内力一次,却由不住一齐转过身来,向斜上方飞出去。
虽只是这么暂短的一瞬之间,现场的情形却有了极大的转变,云中客雷昆已然转危为安,身子微晃,已闪至一边。
一旁的“人面狒”马亮怒叱了一声:“什么人?”
他身子陡然腾扑而起,直向竹叶来处纵去,可是他身子扑到了竹丛前,却是空无一人。
这时场内的二老,也都一齐住手。
猿公呵呵一阵怪笑,目射精光,望着两旁男女弟子,道:“多少招了?”
吴大楚道:“十九招!”
任宝玲道:“二十招。”
猿公嘿嘿一笑,看着任宝玲点头道:“不错,是二十招。”
他又望着吴大楚,森森地一笑道:“大楚,是你代师父不服气,少算一招可是?”
吴大楚一时瞠目结舌,作声不得。
猿公冷冷地道:“胜负输赢是另一回事,作人最重要是诚实,你要记住!”
猿公谢长空这才转对一旁竹林内冷冷笑道:“是哪位朋友这么照顾我老头子,请出来一见如何?”
话声一落,却听得背后洞门边有人高叱道:“遵命!”
众人全是一惊,一齐转过身来,因为以猿公谢长空之警觉,竟然判错了来人的方向,来人显然非易与之流,是可以见知。
大家的眼光集聚来人时,所出现的,不过是一个年方二十五六的青衣少年——柳鹤。
云中客雷昆面色一沉,道:“是你?”
任宝玲也惊喜地叫了一声:“柳师哥!”
柳鹤一直走到了雷昆身边,垂下头来道:“师父,请原谅弟子的莽撞多事!”
雷昆这一霎,对于这个弟子真是不胜感愧,他叹息了一声,酸楚地道:“好孩子……你救了师父,只怕害了你自己。”
柳鹤剑眉一挑,道:“师父放心,弟子受师所诲,就是为你老人家捐弃了这条生命也无以为憾。”
“好!”
一旁的猿公谢长空狂笑一声道:“倒看不出雷老头你竟然有这么一个好徒弟!”
他一双眸子,看着柳鹤,口中呐呐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柳鹤抱拳昂然道:“柳鹤!”
谢长空点点头道:“柳鹤,你莫非不知道老夫生平最忌恨的就是别人插手多事,更恨暗箭伤人的小人,你师父说得不错,你虽暂时救了令师一命,只怕你自己却无法开脱了!”
柳鹤冷冷道:“弟子未曾把生死二字放在心上!”
谢长空一声怪笑道:“好!”
他看着柳鹤森森笑道:“就凭你这几句话,老夫破格对你留些情面,老夫生平对后辈弟子动手概以十招为限,减少一半,以五招为限,少年,五招之内,你如能逃得活命,老夫掉头就走,否则你也就认了命吧。
柳鹤双手抱拳道:“弟子遵命!”
一旁的雷昆长叹一声道:“猿公,你不必嫁祸与他,老夫再奉陪你二十招就是!”
谢长空狞笑一声道:“雷老儿,你休作息事宁人之想,你我之事,此番不是一个了结!”
雷昆道:“什么了结?”
谢长空眸子在柳鹤身上一转,又回到雷昆身上,道:“当年你手下无情杀了我的徒儿,才种下了今日祸端,今日正好以你的弟子来化解此一段冤怨!”
雷昆怒道:“岂有此理!”
谢长空哈哈笑道:“这是你弟子咎由自取,又怪得谁来?老夫方才已说,五招之内与令徒一分生死,你有什么意见?”
雷昆摇头,柳鹤却挺身而上道:“遵命!”
雷昆见他自甘送死,不由大是痛心,只是话已出口,武林中人一诺千金,他虽是身为师尊,却也不能示弱改口,当时呆了一呆,叹了一声。
谢长空一声狂笑道:“好,那么,就烦令师妹在旁报招就是!”
雷昆抽个冷子,对柳鹤施了个眼色,柳鹤遂趋前道:“师父有什么指示?”
雷昆目注谢长空道:“阁下可容许我在你们动手之前,与小徒说几句话?”
猿公谢长空嘿嘿笑道:“自然可以!”
他足下微弹,纵身一边,他的两个弟子也都跟了过去,有意回避。
雷昆望着柳鹤,道:“难得你有此忠义,此番一劫,如是侥幸得过,为师当破例待你。”
柳鹤道:“师父对弟子恩重如山,何出此语!”
雷昆叹了声道:“鹤儿,你可有什么话要交咐为师么?”
柳鹤摇摇头,忽然一眼看见双瞳含泪的师妹任宝玲,正自深情款款地注定着自己。
他内心不由得霍然大动了一下,心忖道:“罢了,我只凭一时之义,为师逆命,却未曾顾虑到她的未来……”
想到此,不由得多看了宝玲几眼。
雷昆心中一动道:“小玲子有什么事么?”
任宝玲摇头落泪道:“我没有……”
说时低头而泣,雷昆不禁微微一愕,再看柳鹤心存不安,柳鹤面上微微一红。
他呐呐道:“弟子有一要求,不知师父可答应?”
雷昆点头道:“但说无妨!”
柳鹤吞吐道:“弟子与小师妹自幼命苦,如果此番性命侥幸不死,但乞师父为我二人成全好事,不知你老人家可否答应?”
雷昆一呆。
他眼睛向任宝玲看过去,宝玲羞得两腮绯红,头低得更低了,雷昆再看柳鹤,柳鹤正直坦然的目光,湛然有神,雷昆心中一动,略作思索,慨然一叹道:“果真如此,为师就成全你二人的好事。”
他轻轻在柳鹤肩上一拍,似有话要说,却又临时止住,点点头道:“去吧!”
柳鹤以为师父必会临阵指导自己几手对付猿公的招法,却未曾料到竟会没有,可是这时他的心早已为师父所允的婚事而大为鼓舞,一时喜形于面,深深一躬道:“谢师父恩意成全!”
仓促间,似见垂首的任宝玲面上也带出了喜悦的神色,柳鹤这时什么也都不放在心上了。
他转身大步向前走了几步,站定脚步,陡然抽出了长剑,目光直向对面的猿公谢长空看去。
谢长空见状呵呵一笑道:“怎么样,商量好了么?”
柳鹤道:“老前辈请快赐招,闲话少说。”
谢长空慢慢走到了他面前,点点头道:“很好!”
他转过身来,望着吴大楚道:“大楚,你的那口刀借为师一用!”
吴大楚答应了一声:“是!”
他上前几步,双手捧上了刀,谢长空接过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