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因刘琦出现之后大殿之中骤然出现的那股压抑之感而生出了直欲将刘琦毙于掌下的冲动,然则终究多年苦修,片刻之间,己然强行压制下了这一在斯情斯景之下绝不理智的冲动。
毕竟若纯论武学修为,她自信能稳胜刘琦一筹,但自刘琦进大殿以来,依稀间却总是有一种让她看不明白的感觉充塞于大殿之中,不仅隐隐激起了她那种种负面情绪,甚至于让她在灵觉有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她此番亲身前来截擒包大仁,便是因为隐隐知道包大仁身上的秘密关系到当今天子,进而或可使得宋室天下有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兹事体大,实不宜在此时节外生枝。
而且刘琦此时身份特殊,虽说此行似乎未曾携来大批人马,然而若是就此出了些什么事,那临安城内只怕现下便要风起云涌,势不免打草惊蛇,反是影响了之后的全盘大计。
是以她强忍下对刘琦出手的冲动,却是意欲转向包大仁出手,心中己然存下了擒下包大仁之后,立即远扬而去的念头。
包大仁却也是心思敏锐的人,他原来对刘琦略有提防,但在注意到了殿中氛围之不同寻常之后,心头对于刘琦那一番疑惑早己是消了大半。
他看着刘琦似是心无旁鹜地径自趋于那些英烈的灵位前恭敬致祭,而置眼前大敌于不顾,虽然心头感觉得颇有几分莫名其妙,但却也知晓那名神秘女子的目标本是自己,眼下逃出生天的希望全在刘琦身上,是以早己自趁着那名神秘女子心神微分之际,缓缓趋向刘琦身边
此时看着那名神秘女子似是将好不容易转向了刘琦的目光又复转回到了他身上,他不由得周身一个寒颤,急往刘琦身边奔了几步,看着刘琦还是那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却是禁不住张口骇呼道:“我靠,老刘,刘帅,别玩了!”
刘琦己然端端正正地将手中信香插入香炉,默立了半晌,在包大仁的叫声中缓缓回过了身来,正自迎上那名神秘女子那双冷芒四射的眼睛。
“哼”,以那名神秘女子的心性修为之坚忍,遇上刘琦那股充满一种莫名气势的眼神,居然仍自不由是心神一寒,一声闷哼,身形如斯响应,硬生生地后挫了半步,两条飘带再行伸展不出,飘垂两侧。
她抬头,望向刘琦,眼神中却己然是充满了不信与困惑,皱眉开口说道:“你不是刘琦?!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包大仁也自被那名神秘女子的话弄得微微一愣,哑然回头,望向刘琦。
他不谙武事,并不知晓这名神秘女子意何所指,但却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今天的刘琦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似乎跟往常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然而他虽与刘琦谈不上熟悉,但却能近乎直觉地感觉得到眼下刘琦身上散发出来那股历经百战沙场之下磨炼出来的金戈铁马之气,仍然与先前一般无二,是以却也自安下心来,又转过脸来瞪着那名神秘女子。
刘琦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这句话应该由本帅来问你。你是什么人?擅闯祭堂盛地,惊扰主祭大臣,究竟意欲何为?”
那神秘女子看着刘琦与包大仁的神情,神色却也自渐渐恢复了原来那副波澜不惊模样,轻轻出了一口气,却是答非所问地说道:“原来你真的是刘琦,看来小女子还真是低估你了!”
她望着刘琦,蓦地展颜一笑,轻轻说道:“刘大帅这些年来沙场百战,几番出入生死之际,却尤能将自身修为隐匿得如是之深,却又不知道是意欲何为呢?”
她先自不语不笑之际,端庄圣洁如云中仙子,又复似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之气,这蓦然之间的展颜一笑,却是忽然之间恍似春回大地,百花盛开一般,端地艳丽不可方物,配上那徒然变得柔腻几分的声音,竟尔形成难以名状的诱惑之意。
那名神秘女子明显是针对刘琦施为,然则包大仁仅在一旁望见,却己然有了几分心神摇荡,他方才己经吃过了一回亏,情知这是那名神秘女子的另一番慑心之术,连忙低下了脸去,不敢再看。
首当其冲的刘琦却是仰然独对,淡淡说道:“看你的武学修为,也不似是无名之辈,趁早收起你的拿腔作势,再做如此倚门卖笑之态,不过徒然叫本帅看不起你!”
“你……”那名神秘女子似是一时为之气结,却又旋即舒展开了眉目,微吁了口气,语调却又自恢复了原先的淡然,开口说道:“刘帅快人快语,小女子也便不多拐弯抹角,刘帅隐忍如是之深,所思所图亦必甚为广大,若是能携手……”
“呵呵”,刘琦摇头,哑然失笑:“宵小之人,果然满心满腹就只有那些鬼域技俩,本帅行事光明磊落,一心所愿只在于驱除女真,匡扶社稷,又何曾隐忍过什么?又何曾图谋过什么?”
他望着那名神秘女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淡淡笑道:“你也不必妄多揣测,就凭方才那一手,便可以知道只论武学修为,本帅确是及不上你,只可惜……”
“可惜什么?”那神秘女子被刘琦的话一时弄得摸不清头脑,不由得应声问了出来。
“可惜如此高人,奈何存下的尽是些鬼域心思,所作所为,又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刘琦淡淡一晒,却是丝毫不稍假辞色。
静!
整个大殿里忽然间又没了一点声息,静得可以清楚的听得见那名神秘女子原本那若有若无的呼吸之声不知何时己然变得清晰可闻。
包大仁在一旁看着那神秘女子的那两条飘带无风自动地起了如波浪般轻轻抖动着,心下明白那名神秘女子的心情决不似她现下脸上那般古井无波。
那名神秘女子花费了不知多少心力才知压下了心头那份无明之火。
她师门来处原本便自高蹈世外,而她更是自幼地位殊异,从小到大虽然辛苦修持,但却甚少有人对其有半句重话,而踏入江湖时日虽短,也自是风光无限,今日在包大仁这等丝毫不谙武事的人手上费尽心力依旧难以得手,自刘琦出现以来,又一直被死死压制,而现下刘琦这般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语,更是生平第一次听到,纵然其心性再为坚忍,也自不由得再难维持住平常那份心境。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抑着语气,冷冷开口说道:“小女子好话说尽,现在刘帅如此说,莫不是在提醒小女子应该直接出手不成?!”
刘琦却是嘴角露出了一丝淡笑,看着那名神秘女子,眼神中却是带上了几分惋惜,几分蔑视:“可惜,你今天来错了地方!”
他抬头,打量着这个暗沉沉的大殿,说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名神秘女子先自微微一愕,继而微露惊容,自踏足这间大殿以来,第一次随着刘琦的眼神,细细打量起这间并不起眼的祭堂神殿。
刘琦回过脸来,正迎向那名神秘女子的目光,仰然说道:“这里是汴京神器被破,宋室朝堂南迁之后,由李纲李相公亲自建起的忠烈贤良之祠,在这大殿之中供奉的一百七十八具神位,每一名都是当年我大宋抵御外侮之战中,锐意赴死,前仆后续节烈忠良之士,每一名都是铮铮铁骨,刚烈不屈的真正大好男儿!”
他抬眼,凝眸打量着这殿中的灵位。
在这里,有他的战友,有他的师长,有他自从军以来,便自一直以之为奋斗目标的榜样与前辈。
他们在的时候,他曾经与他们一起喝酒,一起流血,一起挥舞着兵刃,冲向那女真大军垒起的龙潭虎穴。
现在他们不在了,然而刘琦却仍然可以清楚得感觉得到他们的男儿意气,他们的碧血忠魂。
没有人能永生不死,然而却总是有一种精神,有一种意志,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要你心里涌动着同样的热血,你就仍可以感觉到他们仍然涌动得如此热烈。
所以他虽然自踏足进这间大殿的时候,便知道这名神秘女子的武学修为非比寻常,然而他却仍然没有有一分一毫地,将她真正放在心上。
在这个大宋英灵齐聚的大殿之内,不管面对怎么样的强敌,他又怎么会有一分一毫的恐惧?!他又怎么能够有半步的退缩?!
在这里,他决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一念及此,刘琦只觉得全身上下那百战沙场留下来的几十道大大小小的伤痕,似乎都自开始痛了起来;然而全身上下的每一分血液,却又似乎在同时激荡沸腾。
他踏前一步,那名神秘女子被他气势所慑,竟尔下意识地连连后退了几步,脸色瞬息数变,忽然间一声轻啸,借势就此腾身而起,飞退而出,飘带挥舞处,两扇沉重的殿门应声开启,她便在那两扇殿门处微微借力,就此投身消失在那漫天风雨之中。
她自幼修持,于心性感应之上最为敏锐,今日出手以最高深的慑心之术对付包大仁不果,实是自其出道以来前所未遇的失败,大出其意料之外,心性实是己然先行受挫,是以才会在刘琦甫进大殿伊始,便在先声夺人之下,一路被刘琦所压制。
她的修为己然踏入早己踏入了以意胜力的先天之境,六识敏锐,大异寻常,对于这等玄之又玄的心性气机上的变化,却直是洞若烛照,此是听得刘琦话语铿锵,气势昂扬,而自己却是一挫再挫,正是处于最低谷的状态,此消彼长之下,纵然其武学修为再高,但却也绝不愿在这个时候面对刘琦这样的敌人。
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眼前如此情景之下,却也自知今日之事势不可为,是以再自被生生逼退之余,索性借此飞退而去,再不回顾。
刘琦抬眼,望着那名神秘女子离开的方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包大仁来到他身边,擦了把冷汗:“要不是大帅及时出现,现在包某恐怕就大祸临头了。”
他随着刘琦的眼光,望向殿外,风雨依旧,那名神秘女子己然不见踪迹,更隐约可以看见原本守护在殿外的军士奇型怪状地被定在当地,显然是在无声无息间己经尽然被制住了,不由得轻轻吁了一口气:“这个女子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象很不容易对付的样子,若是其有心为恶,只怕……”
刘琦也自长长舒了口气说道:“这名女子虽是来历神秘莫测,倒也还不是无可救药。”
“哦?”包大仁望向刘琦,露出困惑的样子:“怎么说?”
刘琦看着殿外的风雨,淡淡说道:“若不是心中对于这些忠臣烈士尚有三分戒惕恭敬之念,以她的武学修为,今天仓皇而退的,只怕未必是她。”
“哦……”包大仁皱起眉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刘琦却又自淡淡开口说道:“更何况,来历神秘莫测的,只怕也不止这名女子一人吧。”
他缓缓转过脸来,看着包大仁,侥有兴味地说道:“包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第126章 平生
完颜雍全幅披挂,高踞于战马之上,双目紧紧盯着金兀术离去的方向,脸上仍旧是一番古井不波的神态。
在他的身后,那些将领率领着各自的军队,集结在晨风之中,己然有点残破的大旗,在风中轻扬,猎猎做响。
只有完颜雍自己知道,他的心里,也自如同那翻腾的旗帜一般,起伏不定。
自昨夜以来,他心里翻来覆去的,始终还是金兀术拍着他肩膀说出来的那番话。
原来自己与四王叔,己经有那么久未曾如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