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豹没有再说什么。
他已开始在脱衣服,露出了那一身钢铁般的肌肉,身上铁钩的伤痕似已快好了。
这个人就像是野兽一样,本身就有种治疗自己伤痛的奇异力量。
波波看着他,忍不住又问:“你今天到哪里去了,出去了一整天,也不回来看我一趟,害得我一直都在担心。”
“我的事你以后最好都不要过问,也用不着替我担心。”
他看见波波的脸色有点变了,声音忽又变得很温柔:“因为你若问了就一定会更担心,我做的本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波波眨着眼:“我不管你做的是什么事,只要你对我好,就够了。”
黑豹凝视着她,忽然笑了笑:“明天我有样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波波眼睛里发出了光。
“当然是你喜欢的东西,到明天你就会看到了。”
他掀起了薄薄的被,在她身旁躺下。
波波的心突然跳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忽然发觉自己竟一直在期待着。
期待着他回来,期待着他那又温柔,又粗暴的抚摸和拥抱。
但黑豹却只淡淡的说了句:“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然后他竟似已真的睡着。
波波咬着嘴唇,看着他,心里忽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心里从来也没有过这种滋味。
那不仅是失望。
“他为什么不理我?难道他今天在外面已有过别的女人?”
然后她又替自己解释。
“他若喜欢别的女人,又何必回来?”
这解释连她自己都不满意,她的心越想越,恨不得把他叫起来,问清楚。
可是她忽然又想起了“明天”,想起了明天的那份礼物。
她心里立刻又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世界上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情人送给她的礼物呢?
就算只不过是一朵花也好,那也已足够表现出他的情意。
何况黑豹送的并不是一朵花。
他送的是一辆汽车。
一辆银灰色的汽车,美丽得就像是朦朦春夜里的月亮一样。
“明天”已变成了今天。
今天的阳光也好像分外灿烂辉煌。
银灰色的汽车,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光。
在波波眼睛里看来,它简直比天上所有的星星和月亮加起来都美丽得多。
她跳了起来,搂住了黑豹的脖子。
虽然还早,衔上已有不少人,不少双眼睛。
可是她不管。
她喜欢做一件事的时候,就要去做,从来也不管别人心里是什么感觉。
现在她心底里不但充满了愉快和幸福,也充满了感激·
现在罗烈的影子距离她似已越来越遥远了。
她觉得她并没有做错。
黑豹也没有错。
一个年轻健康的女人,一个年轻健康的男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本来就是任何事都可能发生的。
那其中只要没有买卖和勉强,就不是罪恶。
阳光也同样照在黑豹脸上,黑豹的脸上,黑豹的脸,也跟着那辆银灰色的汽车一样,显得充满了光采,显得生气勃勃。
波波看着他。
他的确是个真正的男人,有他独特的性格,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
波波下定决心,从今天起,要全心全意的爱他。
事已过去,慢慢总会忘记的。
罗烈既然是他们的好朋友,就应该原谅他们,为他们的未来祝福。
波波情不自禁拉起黑豹的手,柔声道:“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了。”黑豹的声音也仿佛特别温柔。
看来他今天心情的确很好。
“我们开车到郊外去玩玩好不好?”波波眼睛里闪着光:“听说龙华的桃花开得最美。”
她又想起了那个系着黄丝中的女孩子,现在她的梦已快要变成真的了。
黑豹却摇摇头:“今天不行。”
“为什么?”波波撅起了嘴:“今天你又要去看金二爷?”
黑豹点点头,目中露出了歉意。
“我一定要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波波显得有点儿不开心,她不喜欢黑豹将别人看得比她还重要。
对金二爷她甚至有点嫉妒。
黑豹忽然笑了笑说:“你迟早总会有一天会看见他的……”
从楼上看下来,停在路旁的那辆银灰色汽车,光采显得更迷人。
波波伏在窗口,又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会开车,而且还要买一条鲜艳的黄丝中。四
金二爷开始点燃他今天的第一支雪前。
黑豹就站在他的面前,好像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金二爷很不喜欢他的手下在他面前表现出这种样子来·
他喷出口烟雾:“昨天晚上你又没有回来。”
黑豹在听着。
“我虽然知道你一定得手,但你也应该回来把经过情形说给我听听。”金二爷显得有点不满意:“你本来不是这么散漫的人。”
黑豹闭着嘴。
“你不回来当然也有你的原因,我想知道是为了什么?”金二爷还是不放松。
黑豹忽然道:“我很累。”
“很累?”金二爷皱起眉:“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想回家去,安安静静的住一段时候,”黑豹的表情很冷淡:“目前这里反正已没什么要我做的事了。”
金二爷好像突然怔住,过了很久,才将吸进去的一口烟喷出来·
他脸色立刻显得好看多了,声音也立刻变得柔和得多。
“你以为我是在责备你,所以不开心?”
“我不是这意思。”黑豹的表情还是很冷淡,“我只不过真的觉得很累。”
“现在大功已告成,这地方已经是我们的天下。”金二爷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过去轻拍着黑豹的肩,“你是我的大功臣,也是我兄弟,我的事业,将来说不定全都是你的,我怎么能让你回去啃老米饭?”
“过一阵子,我说不定还会再回来。”黑豹的意思似已有些活动了。
“但现在我就有件大事非你不可。”金二爷的神色很慎重。
黑豹忍不住问:“什么事?”
“张三爷一走,挡我们路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田八爷?”
金二爷笑了笑:“老八是个很随和的人,我从来不担心他。”
“你是说喜鹊?”黑豹终于明白。
“不错,喜鹊?”
说到“喜鹊”两个字,金二爷眼睛里突然露出了杀机:“我不想再看到这只‘喜鹊’在我面前飞来飞去。”
“可是我们一直找不到他。”
这只喜鹊的行踪实在太神秘,几乎从来都没有露过面。
有一次金二爷活捉到他一个兄弟,拷问了七个小时,才问出他是个长着满脸大麻子的江北人,平常总是喜欢带着副黑眼镜。
但这个人究竟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来历?有什么本事?就连他自己的兄弟都不知道。
“这只喜鹊的确不好找,”金二爷恨恨道:“但我们现在却有个好机会。”
“什么机会?”
“这张条子,是田老八昨天晚上回家去之后才发现的。”
金二爷从身上掏出一张已揉得很绉了的纸。
纸上很简单写着:“你等着,二十四个小时内,喜鹊就会有好消息告诉你。”
黑豹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老八回家的时候,这张条子就已在那里,他的三姨太却不见了。”
“喜鹊绑走了田八爷的三姨太?”
金二爷叹了口气:“喜鹊想必也知道这位三姨太是老八最喜欢的人,所以想借此来要胁他,我想老八昨天晚上一定是睡不着的。”
他叹息着,好像很同情,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在发着光。
“所以喜鹊今天一定会跟田八爷联络。”黑豹的眼睛似也亮了。
“我已关照老八,无论喜鹊提出什么条件来,都不妨答应。”
“我们当然也有条件。”黑豹试探着。
“只有一个条件。”金二爷的眼睛又露出杀机:“无论什么事,都得要喜鹊本人亲自出来跟我们谈,因为我们只相信他。”
“他肯?”
“不由得他不肯。”金二爷冷笑:“他这样做,当然一定有事来找我们,莫忘记这地方到底还是我们的天下。”
黑豹承认。
“何况我们所提出来的条件并不算苛刻,并没有要他吃亏。”金二爷又说道,“见面的地方由他选,时间也随他挑,我自己亲自出面跟他谈,每边都只能去三个人。”
“三个人?”
“其中一个人当然是你。”金二爷又在拍着他的肩:微笑着。
“还有一个是谁?”
“荒木”
“张三爷请来的那个日本人?”黑豹又皱了眉。
“我也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但他却是柔道的高段,比野村还要高两段。”
“他能出卖张三爷,也能出卖你。”黑豹对这日本人的印象显然不好。
“所以我一定要你跟着我。”金二爷微笑着,“何况,荒木也不是不知道,他当然明白我能出的价钱一定比喜鹊高。”
黑豹不再开口。
“下管怎么样,你今天都千万不能走远,随时都说不定会有消息。”
黑豹点点头,忽然道:“梅律师那辆汽车,我已经送了人。”
“那本来就该算是你的,”金二爷微笑着坐口沙发上:“你如果喜欢张老三那栋房子,也随时都可以搬进去。”
这句话无异已告诉黑豹,他在帮里已取代了张三爷的地位。
这连黑豹的脸上都不禁露出了感动的表情,但在嘴里并没有说什么,微微一躬身,就转身走了出去。
金二爷吸了口雪前,忽然又笑道:“那女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叫你一连陪着她两个晚上?”
黑豹没有口头,只淡淡的说了句:“她当然也是个婊子,只有婊子才跟我这种人在一起。”
门外是条很长的走廊。
走廊上几条穿短打的魁梧大汉,看见黑豹都含笑鞠躬敬礼。
黑豹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慢慢的走出去,忽然发现有个人在前面挡住了他的路。
一个日本人,四四方方的身材,四四方方的脸。
但他的眼睛却是三角形的,正狠狠的瞪着黑豹。
黑豹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不喜欢别人挡我的路。”
荒木的拳头已握紧,还是狠狠的瞪着他,眼睛里闪着凶光。
但他还是让开路。
“你的朋友野村是我杀的。”黑豹从他面前走过去,冷笑道:“你若不服气,随时都可以来找。”
他头也不回的走下了楼梯。
这时,范鄂公正从楼梯口走上来,这次让路的是黑豹。
他对这位湖北才子一向很尊敬。
他一向尊敬动笔的人,不是动刀的。
“这小子,竟想用走来要胁我。”金二爷在烟缸里重重的按熄了他的雪前烟,正在对范鄂公发牢骚:“梅律师那辆汽车我本来是想送给你的,但他却送给了个婊子。”
范鄂公正从茶几上的金烟匣里取出了一只茄力克,开始点着。
“我刚从烂泥把他提拔上来,他居然就想上天了。”
金二爷的火气还是大得很:“照这样下去,将来他岂非要骑到我头上来。”
“不错,这小子可恶。”范鄂公闭着眼吸了口烟:“不但可恶,而且该杀。”
金二爷冷笑:“说不定迟早总有一无……”
“要杀,就应该快杀。”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