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百苍不由一阵苦笑。
现在是什么天气了?就算关在密不透风的斗室里,也绝不会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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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上开带着诸葛酒尊来到一剪林。
对于叶上开来说,一剪林是他永远难以忘怀的地方。
这时候,晚风冷得像是刀锋,四周除了风声之外,就只有枯叶吹起时所发出的“沙沙”
声响。
叶上开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枯叶。
叶既已枯,一抓就已碎裂。
诸葛酒尊看着他,脸上也仿佛和他一样,有着无限的愁绪。
“诸葛帮主……”叶上开终于首先开口。
“我现在还不是丐帮帮主。”诸葛酒尊立刻接着道:“甚至连丐帮中人也不是。”
叶上开道:“但丐帮最尊贵的绿玉打狗棒已在你的手里。”
诸葛酒尊道:“我年纪已老了,做了一辈子叫化,想不到最后还是要成为丐帮中的一分
子。”
叶上开叹了口气,道:“你说你自己已老了,但我呢?我又怎样?”
诸葛酒尊道:“你比我年轻得多,但在武林中的辈分却绝不比我低,若论到武功和名气,
你更是远在我这个老叫化之上。”
叶上开道:“但我已像枯透了的叶子,再也没有当年的光泽。”
诸葛酒尊道:“就只是为了菊谷仙子皇甫嫣?”
叶上开道:“也许是的。”
诸葛酒尊道:“值得吗?”
叶上开道:“我不知道值得不值得,我只觉得活着已没有什么意思。”
诸葛酒尊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仍然活着?”
叶上开道:“因为我不甘心。”
“既不甘心就得振作。”诸葛酒尊道:“公主轩的许不醉,他最喜爱的武林公主早已嫁
到天涯海角,但他已渐渐振作起来。”
叶上开道:“他的确比我坚强。”
诸葛酒尊道:“但你才是真真正正的武林奇葩,只有你才可以挽救这一场武林的浩劫。”
“别开玩笑了。”叶上开摇摇头,道:“我早已不属于这个武林。”
“但叶红棉呢?”诸葛酒尊瞪着眼,道:“她是不是你的女儿?”
叶上开的身子陡地一阵颤抖,脸上现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
诸葛酒尊皱了皱眉,声音听来十分冷峻,道:“我知道,你对叶大娘这个女人是全无好
感的,但你们毕竟已生下了女儿,叶红棉是你骨中的骨,血中的血。”
叶上开茫然地点点头,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诸葛酒尊道:“我们想找回郭堡主,也希望可以协助红棉,使她能够脱离恨帝的魔掌。”
叶上开摇头道:“但事实并不如你们想像中那么简单。”
诸葛酒尊道:“咱们都知道内里因由,相当错综复杂,但咱们既已沾上了手,就决不会
半途而废。”
叶上开道:“你们真的要与恨帝为敌么?”
诸葛酒尊道:“就算咱们不与恨帝为敌,恨帝也已视咱们为眼中钉。”
叶上开道:“但照我看,大家不必白费心机了。”
诸葛酒尊一怔,道:“这是什么意思?”
叶上开说道:“红棉根本就没有出岔子。”
诸葛酒尊的脸色忽然一变,道:“你早已知道她的处境?”
叶上开叹了口气,道:“这世间上,唯一可以令我活下去的人,就只有红棉,她是叶某
生命的延续,也是叶某唯一的骨肉,难道你们以为我真的会袖手旁观,完全不理会她的死活
吗?”
诸葛酒尊目光闪动,道:“红棉如今情况怎样了?”
叶上开道:“很好,真的很好。”
诸葛酒尊道:“郭冷魂又怎样?”
叶上开道:“迅速复元。”
诸葛酒尊吸了口气,道:“他中的是血花莲掌力。”
叶上开说道:“我知道,恨帝也知道。”
诸葛酒尊脸色一凛道:“你知道恨帝在什么地方?”
叶上开道:“不知道。”
“连你也不知道?”
“你以为我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活神仙?”叶上开苦笑了一下,道:“江湖上的朋
友,一直都把我看得超凡入圣,但实际上,今天的叶上开,已不再是当年的武林奇葩了。”
诸葛酒尊道:“但你仍然有一身惊人的艺业。”
“这种想法也是错了。”叶上开的眼神忽然变得麻木呆滞,连声音也仿佛有气无力似的:
“武功之道,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诸葛酒尊怔怔的望着他,有点难以置信地道:“但你是叶上开,从来也未尝一败的武林
奇葩叶上开。”
“叶上开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的名字,既不是大罗金仙,也不是如来佛祖!”叶上开冷冷
道:“无论是谁把武功丢开了二十年,只怕都会变成—块废铁。”
诸葛酒尊道:“但你的轻功仍然很好。”
“轻功很好?”叶上开叹息着道:“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的身子已越来越重了。”
诸葛酒尊道:“但我这个老叫化子对你还是抱着很大的希望。”
叶上开道:“对我抱着希望,倒不如抱着一坛美酒还好一些。”
诸葛酒尊干咳两声,道:“你迟早会改变的。”
叶上开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道:“我们的谈话,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不!”诸葛酒尊道:“我定要找到恨帝!”
叶上开道:“我无话可说,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够说一声抱歉而已。”
诸葛酒尊凝注着他的脸,神情渐渐变得失望。
极度的失望。
叶上开早已不是昔年的叶上开。
他虽然仍然活着,但已再不可能重振雄风……
□□□
叶上开悄悄的走了,就像是一片给寒风吹走了的枯叶,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加以关心。
风很冷,诸葛酒尊的心更冷。
他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认错人。
刚才还站在这林子里的人,的的确确是菊痴叶上开。
但现在,他宁愿遇上一条垂头丧气的野狗,也不愿意再看见这个曾经被武林中人认为
“奇葩”的叶上开。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诸葛酒尊才离开了一剪林。
到了黎明时分,他来到了乌衣山。
乌衣山下有个乌衣寨,寨主柴天猛,是诸葛酒尊相识了三十年的老朋友。
当柴天猛看见诸葛酒尊的时候,简直高兴得想哭。
“俺的老祖宗,俺的天下第一号神丐,你怎么七八年都不找俺了?”柴天猛狂叫喊着来
迎接诸葛酒尊。
诸葛酒尊道:“我现在不是来了此地吗?”
“来得好,来得正好!”柴天猛大叫着道:“来人啦,快把寨里最好的酒都捧出来,好
酒之外,还要好好的鸡鸭,好的大鱼大肉,若有半点不妥善,统统杀!”
诸葛酒尊虽然心情不怎么好,听到这里也不禁为之哑然失笑,道:“好威猛的嗓子,近
来是否赌牌九赌得多了,所以一开喉就是统统杀?”
“非也,非也!”柴天猛怪笑着,道:“自从俺去年在崔家庄一晚输掉五个押寨夫人之
后,已有十六个月没有赌过一回牌九。”
诸葛酒尊笑了笑,道:“不赌牌九,大可以赌骰宝。”
第 四 章
方孟海摇头道:“我已说得很清楚,在没有找到丹枫之前,我是绝不会离开长安的。”
肥娘微傲一笑,道:“你想见丹枫,那是最容易不过的。”
方孟海目光大亮,道:“你已把她救出来了?”
肥娘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个结拜妹子。”
“结拜妹子?”钱有多一怔。
肥娘冷哼了一下,道:“你有结拜弟弟,老娘为什么不能有结拜妹子?”
钱有多又问道:“你的结拜妹子胖不胖?”
肥娘道:“不胖,不胖!她比我轻了三十斤。”
钱有多干笑一声,道:“只轻三十斤,也同样是另一个肥娘了。”
语声甫落,突听一个女子的声音怒喝道:“老娘肥不肥,干你祖奶奶屁事!”
钱有多给这一喝吓了一大跳。
只见一辆双套大马车,正从杂货店后院子门里驶了出来。
赶车一人,作农村女子打扮,她年纪不大,也不算太细小,约莫二十五、六岁左右。
“我的好妹子,不要光火嘛!”肥娘嘻嘻一笑,对钱有多道:“我这个异姓妹子叫吕足金,乃江东著名的才女,江湖上的朋友都叫她‘江东老娘’。”
“什么?”钱有多差点没有昏倒过去,道:“她就是……江东老娘……吕足金吗?”
那农村女子“咯咯”一笑道:“好说,老娘正是江东吕足金。”
钱有多不由抽了一口凉气,俯首鞠躬,道:“是老夫一时嘴贫舌贱,吕姑娘休怪休怪!”
吕足金又是“咯咯”一笑,道:“你看老娘美不美?”
钱有多干咳一声道:“老夫年纪老迈,眼盲耳聋,不敢唐突了吕姑娘。”
吕足金轻哼一声,又问方孟海道:“你呢?”
“我?我姓方,叫方孟海。”方孟海说。
吕足金冷冷道:“老娘不是问你的名字,老娘是问你,老娘美不美?”
方孟海干笑着道:“不算美,但却也不难看。”
吕足金瞪着眼,道,“你说话模棱两可,好不滑头!”
方孟海道:“我若真的是个滑头之辈,就该对吕姑娘大加称赞了。”
吕足金冷冷一笑,道:“但你若真的赞老娘漂亮,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方孟海茫然地摇摇头,道:“请恕小弟无法猜度结果如何?”
吕足金道:“老娘生平最恨花言巧语之辈,所以你若赞我漂亮,嘿嘿!”说着,随手一拳击在石墙上,厚厚的墙壁立刻穿了一个大洞。
方孟海暗叫一声侥幸,钱有多却说:“那么请教吕姑娘,方老弟昔才的作答,是否可以令你满意了?”
吕足金道:“不满意!”
方孟海一凛,忙道:“姑娘息怒,小弟自知嘴、舌不灵,还望姑娘高抬贵拳,饶了小弟这番无心之失。”
吕足金冷冷道:“你求饶也是没有用的。”
方孟海道:“既然求饶没用,小弟只好三十六着,走为上策。”
钱有多吃了一惊,忙叫道:“贤弟,慢走!”
但方孟海却已一阵风也似的走了。
吕足金怒道:“这小子无情无义,兼且胆小如鼠,楼小姐怎会看上他的?”
话犹未了,方孟海又已折了回来,手里却多了一坛女儿红。
吕足金一怔,道:“你做什么?”
方孟海嘻嘻一笑,说道:“藉酒敬姑娘。”
吕足金道:“谁说老娘要喝酒?”
方孟海又笑了一笑,道:“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但遇上了江东老娘,却非要送酒一坛不可。”
吕足金说道:“你把老娘当作醉酒鬼么?”
方孟海道:“吕姑娘当然不是醉酒鬼,因为江湖中人,谁也没有看见你醉过一次!”
吕足金一楞,道:“你怎知道老娘酒量不错?”
方孟海神秘地一笑,道:“是一个姓白的江湖异士告诉小弟的。”
“姓白的?是不是诗仙李太白?”吕足金怪声说。
肥娘笑道,“李太白是姓李的。”
吕足金道:“既不是李太白,准是白居易了!”
肥娘道:“白居易乃古人,又怎会对方小子说话?”
吕足金道:“古人在梦中现身相告,那也不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