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莹儿吸了口气,道:“我不怎么懂,但我身上有治伤的灵药…”
岳小玉又失了笑,但接着就眼前发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岳小玉苏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但岳小玉没有看见太阳。
他躺在一个山洞里,这山洞虽然并不算深,但从里面望出洞外,就只能看见一个头戴斗大笠帽的白衣少女,静静地站立着。
岳小玉往腹间一摸,只觉得都是黏胶似的,又开得阵阵异常浓厚的药味,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
“你终于醒过来了!”水莹儿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
她一面说,一面向岳小玉走了过来。
岳小玉长长地吐出口气,遁:“我很渴。”
水莹儿道:“外面有一条溪涧,溪水很是清甜。”
岳小玉站起来,道:“那很好…”
水莹儿却阻拦不迭,道:“你重伤未愈,千万不要随便走动,你要喝水,我现在就去给你舀来。”
岳小玉道:“你用什么来舀水?”
水莹儿似是怔住了,半晌还是答不上来。
岳小玉微微一笑,道:“我既然可以醒过来,就绝不会再倒下去,这样吧!我小心一点,绝不把伤口弄破就是。”
说完之后,还是要向洞外走出去。
水莹儿待他走了两步,忽然说道:“我来扶你。”也不理会小岳子愿意不愿意,立刻就搀扶着他。
岳小玉的脸居然立刻为之发热。
但他也没有推辞,只是叹了口气,遁:“莹儿,真难为你了!”
水莹儿柔声道:“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对。”
岳小玉道:“咱们谁也不必相争,总之,我教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算是扯平可也。”
水莹儿道:“但这种算法,对你来说,不公平的。”
岳小玉道:“如今你不费周章来伺候中岳子,对你又何尝是公平了?”
水莹儿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何苦一定要回来救我?”
岳小玉道:“因为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死,所以龙神爷爷就派我同来救你,而且还要你最少再活七八十岁。”
水莹儿摇摇头,说道:“不!我本来的确应该死了,我要陪伴师父…嗯,谁是龙神爷?”
岳小玉道:“龙神爷爷就是龙神庙里的神仙。”
水莹儿道:“它灵不灵?”
岳小玉道:“不知道。”
水莹儿道:“既不知道,为什么却要提起它?”
岳小玉道:“从前,我是一点也不相信什么龙神爷爷的,但自从出道江湖以来,就不由自主地把它当作是朋友。”
水莹儿道:“这朋友信得过吗?”
岳小玉道:“当然是信得过的,因为它永远都不会骗人。”
水莹儿道:“龙神爷爷曾经对你说过什么?”
岳小玉道:“它什么都没有说过,因为它不会讲话,所以它也不会骗人。”
水莹儿“噗嗤”一笑,两人已来到洞外一全溪涧旁边。
岳小玉要俯下身子喝水,水莹儿却说道:“你伤势未愈,不能乱动。”
岳小玉道:“但我要还水呀!”
水莹儿道:“我舀给你喝。”
岳小玉道:“这里荒山野岭,没有器皿,又如何舀法?”
水莹儿道:“你瞧!”两手一合,形成兜状,立刻就在溪涧舀满了水。
但是溪水很快就从她指滹和掌缘边漏掉。
岳小玉才喝了半口溪水,水莹儿的两手又已空空如也。
“这里的水好不好?”她问。
“很好看,很香甜,很雪白。”岳小玉赞赏地说。
水莹儿奇道:“溪水怎会很雪白?嗯,你一定是说错了,你是不是想说很清澈呢?”
岳小玉摇摇头,道:“我说的并不是溪涧的水,而是你这一双手。”
水莹儿“呸”一声,扭转身于不再说话。
岳小玉眨眨眼,道:“我说的都是老实话,你怎么生气起来?”
水莹儿摇摇头,道:“我没有生气。”
岳小玉笑了笑,道:“你若不生气,就请继续舀水给我喝。”
水莹见迟疑了一会,终于回头,又用两手舀水递给岳小玉喝,同时说道:“你若再调笑,我就真的生气了。”
岳小玉一连喝了几口溪水,才叹息看道:“你待我真好!”
水莹儿摇头道:“不,我待你一点也不好,而且还相当心狠手辣,若不是我刺你一剑,你现在也不会这么痛苦。”
岳小玉哈哈一笑,但这一笑太用力了,牵动了伤口,又忍不住“唷”的一声叫了出来。
水莹儿忙道:“你怎么啦?早叫你不要乱动,偏偏不听。”
岳小玉微微一笑,这,“我可没有乱动,只是想大笑几声而已。”
水莹儿道:“你现在大笑,就等于乱动了,那可危险得很。”
岳小玉道:“应笑不笑,老是把闷气憋在肚子里,岂不是更危险吗?”
水莹儿道:“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好笑的?”
岳小玉这:“我们本来是天各一方的,但忽然间相聚在一起,这不是已经很好笑吗?”
水莹儿说道:“这并不好笑,只是可笑。”
岳小玉道:“好笑和可笑又有什么分别?”
水莹儿说道:“好笑的事情,往往都是可爱的;但可笑之事,却往往都是很可怜。”
岳小玉一怔,道:“你认为自己很可笑,很可怜吗?”
水莹儿道:“我也许真的是个很可笑的人,但若说到可怜,又还有谁及得上我师父?”
岳小玉又是呆住,半晌才道:“你师父怎会可怜?”
水莹儿道:“我师父从前并不是这副样子的,他很英武,而且还很潇洒。”
岳小玉道:“你怎会如道他从前的样子?你认识他已很久了?”
水莹儿摇头道:“我拜他为师,只是十年前的事。”
岳小玉道:“那时候你几岁了?”
水莹儿道:“三岁。”
岳小玉“噢”一声,道:“那么你现在是十三岁啦?”
水莹儿道:“不错,但在十年前,我师父已经只剩下一只右眼,而且右半边脸孔,也已是一片赤红的。”
岳小玉道:“但现在看来,你师父右半边脸孔却是有如焦炭一样。”
水莹儿道:“那都是拜蜀中唐门的毒沙所赐。”
岳小玉说道:“蜀中唐门是什么东西?”
水莹儿道:“那是江湖上最擅长使用毒药和暗器的家族,我爹说,那是江湖上最擅长使用毒药和暗器的家族,我爹说,若是别人中了这种毒沙,只怕不到一顿饭时光就得毙命,但我师父毕竟是大有本领的武林异人,虽然面上中了毒砂,仍然能够保存着性命,只是容貌却给毁掉了。”
岳小玉说道:“那也只是毁了一半而已?”
水莹儿身子一震,道:“你这话不嫌风凉一点吗?”
岳小玉忙道:“水姑娘不要误会,小岳于绝无此意,你老认为这话错了,小岳子马上赔罪就是。”说着,向水莹儿深深一拜。
水莹儿不禁失笑起来,道:“我不要你赔罪,你若再拜几拜,触及伤处,那才是天大的麻烦事。”
岳小玉笑道:“既是你不要我拜,我就不拜。嗯,你父亲怎么称呼?”
水莹儿道:“我爹叫水铁石,在我八岁那年就死了。”
岳小玉道:“这倒有点凑巧。”
水莹儿道:“你也是在八岁那一年丧父吗?”
“不!他老人家现在还活着。”岳小玉忙道:“我说碰巧,是因为我爹叫岳老石,和你父亲的名字有一点相同。”
水莹儿道:“我爹虽然以铁石作为名字,但却是个好好先生,他不但对我很好,而且对待每一个人都是一样。”
岳小玉道:“他是怎么死的?”
水莹儿道:“他死于一场决战中。”
岳小玉道:“他跟什么人决战?”
水莹儿道:“唐将一。”
岳小玉一怔,道:“是不是蜀中高门的高手?”
水莹儿说道:“唐将一是唐门高手中之高手,武功极高,用毒本领更是一绝,我师父毁了一只眼和半边脸孔,都是他干的。”
岳小玉道:“所以,你爹就要跟唐将一决战了?”
水莹儿道:“我爹与唐将一之间的恩怨,可说是十分复杂的,最后只好付诸一战来作出最后决定。”
岳小玉道:“你爹在决战中死了?”
水莹儿道:“不错,但唐将一杀了我爹之后,却也自绝经脉身亡。”
岳小玉奇道:“你爹活着的时候,他不惜一战,怎么一战获胜后,反而又不想活下去了?”
水莹儿道:“他临自尽前,对我师父说:‘将一生平仅有一个知己,如今这个知己已死在我手中,就算活看又还有什么趣味?’我师父以为他在说风凉活,正想出手为我爹报仇,谁知唐将一竟然真的自断经脉,死在我爹身边。”
岳小玉大惑不解,皱眉道:“这岂不是矛盾之极的怪事吗?”
水莹儿道:“后来师父对我说:‘唐将一其实并不坏,在蜀中唐门里,他是最讲义气的一个,你爹和他相交二十余年,本来是气味相投,肝胆相照的,但唐将一脾气猛烈有一次在长安城里得罪了三个过路的参商,结果动武打了起来。唉,这也是作孽的根!那三个参商,原来一个是你爹的师伯,另外两个却是你爹的同门师弟,这三人平素自恃武功了得,谁都没有放在眼内,但那一次遇上唐将一,却是合该倒楣,才交手七八十回合,就已两死一伤,栽了一个大大的觔斗。’我趁机问他面上中了毒砂之事,师父说:‘我面容被毁,其实只是自讨苦吃,是我不自量力,故意去找唐将一比试暗器功夫所致的,想不到唐们暗器手法果然厉害,我能够中毒砂而不死,已算是个罕见的奇迹。’”
岳小玉喟然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想来每一件事都是很冤枉的。”
水莹儿道:“你若死在我短剑下,那才是天下间最冤枉的事情!”
岳小玉道:“你若自萌短见成功,岂非也很冤枉吗?”
水莹儿的声音忽然微弱下来,道:“我现在知道那是不对的,就算能够在阴间里与师父相聚,他老人家也会大大的不高兴。”
岳小玉道:“不高兴的又岂仅你师父了。即使是你爹、你祖宗、甚至你祖宗的祖师爷,他们也是同样的不高兴。”
水莹儿沉默了一会,道:“你比我坚强多了。”
岳小玉道:“有时候,遇上了不如意的事情,我也会感到很悲痛的,但人总是要活下来的,一时间的挫折,不等于永远失败,那又何苦看得过分认真?”
水莹儿道:“玉哥哥,你比我懂事得多。”
岳小玉道:“你也很懂事,就只是有时候未免软弱一些。”
水莹儿道:“我以后会学你一般坚强,再也不会自萌短见。”
岳小玉道:“这还是不足够的,人,不但要活下去,而且还要活得出色,那才算不枉此生。”
水莹儿道:“你说得很对,可是……可是……”
岳小玉这:“你有什么顾虑?”
水莹儿道:“我们现在应该怎办?”
岳小玉道:“你住在那里?”
水莹儿道:“舅母的豆腐店里。”
岳小玉说道:“她一定很疼爱你的了?”
水莹儿摇头道:“不,她对我很凶恶,经常又打又骂。”
岳小玉说道:“她为什么对你这样的凶?”
水莹儿道:“她骂我才进入豆腐店,就害死了舅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