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两个记者扎在宾馆,一夜间写成了《何来青楼恨,谁洒风尘泪——康素珍创作长篇小说的遭遇》,未经辛集市委审阅,便以…河北省辛集市专电…名义发出,天津《今晚报》随即发表。
在这篇1500字的文章里,竟有11处报道失实,将康描绘成了一位独立创作长篇小说的大作家,而我则是剽窃康素珍作品的…文贼…!
文章说…可以肯定,这是一部有着充实基础的自传体小说初稿,康素珍亲手创作这样一部长篇小说,其作品的认识价值远远超过审美价值。可是,由于种种原因,辛集市委的各级领导均无机会认真阅读康的手稿,以致被误认为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素材………
不几天,《今晚报》又发表了他们的报告文学《昔日风尘女,今朝写书人》。在这篇近五千字的文稿里,将康粉饰成一个卧薪尝胆、攻读三十多年的撰书人,把我为康写的《长恨歌》等都记在康的名下,又夸大其词地写我和康的署名之争。
两记者神通广大,又迅速将二篇文章推荐到《报刊文摘》及全国几十家报刊转载。
不久,我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五十多封污辱、谩骂信,有的自称…杀手党…、…黑老大…,声言要取我的人头。与此同时,辛集市委、宣传部、政协也收到了几十封对我的声讨信。
康素珍春风得意,俨然换了一个人,一扫刚认识那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一改平时一口一个恩师的尊称,对我视若仇敌,冷若冰霜。在两个记者的点拨下,她似乎才明白:俺的作品不用整理就能出书,俺被李书宇骗了!
于是,她断然撕毁…记述者不得中途撤回资料…的协议,去找政协,向我索回正在编著参考的资料。
康素珍又去找出版社,要求将原协议中她的…记述…改为…编著…,后因出版社劝阻,未能如愿。
记者的攻击,读者的辱骂,康素珍的反目,使我悲愤交加,我去找宣传部,要求去天津状告记者。领导理解我,安慰我,要我以静制动,安心著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记者为置我于死地,又给省委书记写信,要求免去我的职务,让别人续写这个题材。省委为此派了工作组,调查7天。市委对此事非常重视,进行认真研究,写出事实真相,材料上报省、地、市各级领导,这场风波才稍见平息。不久,主管文化工作的省委副书记李文珊来到辛集,专门看了康素珍的手稿,然后与我们谈话说:…你们是源与水,根与树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鼓励我们加强团结,搞好创作。
康的手稿到底是素材还是成稿?为澄清这个大是大非,我将康的部分手稿交给河北人民出版社和黑龙江人民出版社,请他们审定。不久,他们都做了书面答复,认为康的手稿…只是一些素材,必须经过一番加工整理,才有可能达到出版水平。
出版权影视权之争:
传记《我的妓女生涯》和小说《青楼恨》面世之前,已被十几家新闻单位炒得炙手可热。一旦出版,更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书店、书摊都贴满了巨幅广告,有的排队限买,有的随意提价,创下了当时文艺书刊发行之最。
两本书引发了出版界对《青楼恨》续集、影视界对影视改编权的一场争夺大战,先后有十五家出版社、十八家影视单位来到辛集。
举两个小例可见一斑:
A出版社数次求稿,在领导授意下,我多次领他们去找康素珍。他们对康惠赠有嘉,康终于与他们签订了两本书的出版协议。B出版社又中途杀来,许以除优厚报酬外,另赠康2万元…安家费…,市领导认为这样可以解决康素珍的后顾之忧,携我一起去做康的工作。康欣然允诺,但要我去出版社索回已交的稿子。我忍辱受命索稿,结果遭出版社一顿数落,空手而回。C出版社又携5万巨款而来,要买断康的续集,康慨然应允,第二天我们共进早餐时,康却踪影不见。后得知她早已乘车去了A社,经一番哄抬,康素珍又水涨船高渔人得利……
最先要拍电视连续剧的是河北的D导演,他与制片厂长多次登门,声称省委书记批示:…河北的题材就要河北拍…,宣传部主持与他们签订了合作协议。接着,岭南E导演匆匆赶来,他对《今晚报》事件了如指掌,运用攻心战术向我施加压力,我不敢做主,只能重复一句话:…我一听市委的,二听老康的…E导演神通广大,四处游说,终于拿走了电影拍摄合同。不久,峨嵋F导演又突兀赶来,在我家里吃住三天,见我窘迫难断,便只身去找康素珍。康见到故乡来客,激动之下,与他签署了音像制品意向。不料,我的合作者又突然变脸,要求撕毁与河北签订的合同,我奈于情面,只好言听计从,与他赴省毁约。
在两年多的争夺战中,我就像一个足球,被人踢来踢去。还要把它当成自己的事去做,每次都自费接待,在家宴请,饭店接风。却落得花钱费力不讨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康素珍的人生悲剧:
康素珍一生命运极其凄惨。大概是长期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很少得到温暖,养成了她多疑善变、反复无常的性格。
在《青楼恨》续集出版及影视权争夺大战中,她的性格弱点暴露无遗。
1989年,康素珍来找我,诉说在农村写作的艰难,想来市区住。我抱病请示领导,后由市委书记亲自出面,将她安置在市内一家敬老院。她独居一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安心写作。但没过多久,她又听信别人挑唆,不辞而别,重返郭西村。康的多次背信弃约,使政协、宣传部领导非常恼火,决定不再管《青楼恨》的事,责成由我自行处理。
康素珍和一位新认的干亲应邀造访京、津、石文化名人,住宾馆,下馆子,挥霍几千元。那个干亲却与她反目成仇。
时过不久,她的存折突然被盗,辛辛苦苦写书挣来的钱一下没了踪影。盗贼同时放了一把火,一点家当烧个精光。
村里要她定期上缴稿费,否则断她的五保户口粮。康无奈放弃五保。
晚年的康素珍又一次走投无路,生活无着,只好又在本村找了个老伴。
一把火烧醒了康素珍,她开始反思追悔了。
1990年1月的一天,康素珍来到我家。她含着眼泪说:…李老师,我这回可是负荆请罪的!…说着就要叩头,被我和妻子拉住。对这样一个身世凄惨的老人,我能跟她一样计较吗,从此我们和好如初。
为了给我一个公道,以正视听,她专门起草了一个声明,送到省文联出版的《河北作家》发表,大意是…我的资料纯属素材,没有他们的再创作是不能发表的……个别人出于嫉妒,极力挑拨,要夺我们的稿子……我由于出身旧社会,缺乏应有的思想改造,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这个事件与我是有一定责任的……如今我郑重声明,对作者的污蔑不实之词应予纠正,事实给我擦亮了眼眼,我从此再不上当受骗了!…
1993年8月9日,康素珍又来到我家,对我说:…我已是快入土的人了,过去多少人争我的资料我不给,我如今没有更亲的人了,就把这留给你吧!…她当即写了委托书,声明她的资料归我所有。
康素珍认为在《青楼恨》创作出版过程中,我的贡献最大。她还特地给我写了字据,声称我是《青楼恨》创作组的…法人代表…,作品再版时应加上…李书宇策划…,我独立创作的作品应只署我个人的名字。
1997年冬,康素珍在郭西村凄然长逝,终年66岁。
康素珍手稿共147本,约450万字。妓女亲笔留下的丰富资料,在古今中外都是仅有的。康素珍以自己一生的血与泪,为世界留下了一份珍贵的文化遗产。
康素珍如地下有知,看到这本书修订再版,定会含笑九泉,向我致贺!
我组织创作的苦辣酸甜:
我是康素珍素材的发现者,《青楼恨》系列作品的创作者,又是组织策划者。正因如此,我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康素珍住在离市区40华里之遥的郭西村,我的合作者住在离我3里路的工厂宿舍,而且经常去离市区50华里的老家种地。遇到有关《青楼恨》创作和出版事宜,我先去见市委领导,领导作出指示后,我再骑上破车子,到工厂或农村向合作者通报,然后坐公共汽车去郭西村向康素珍汇报。那时通讯工具很差,甭说电话难打,连公共汽车也是一天往返一次,如此…通讯员…我当了足有三四年。
《青楼恨》从创作到出版,从无人理睬到大红大紫,始终弥漫着流言蜚语、诬陷攻击。
刚开始创作时,有人认为写这种东西是走邪路,…怎么让儿女后代看啊!…
当别有用心的媒体攻击我时,我成了一个利用职务之便、强取豪夺康素珍成果的…文贼。此时,有人背后挑唆康素珍索回手稿,由他们编写。
后来,康素珍醒悟了,澄清了事实,组织上也作出了正确的结论。有人见我…懵…对了好题材,成了社会名人,更加嫉妒,四处散布:…李书宇东跑西颠光顾应酬,哪有时间写作,他是让别人执笔,来染红他的名人顶子!…
我是一个普通人,也有喜怒哀乐。终日操劳、郁闷、焦虑、困顿,终于不堪重负,患了肝炎、前列腺炎、视网膜炎、失眠症,医生嘱我卧床休息,病重时上街都要让儿子用自行车驮着。我坚持药疗和理疗相结合,病情渐渐好转。压力和病情没有使我倒下,在那个年月里,我一边四处求医,一边加班创作。
我从不惑之夏到花甲之秋,将自己最美好的人生时光奉献给了《青楼恨》系列作品。
做自己该做的事,让别人去说吧!
谨借本书修订再版之机,衷心感谢读者朋友对我们作品的厚爱!
李书宇
2004年秋
康素珍:我为啥写书康素珍:我
在河北省辛集市郭西村一个破落的农户家,院内柴草遍地,羊圈的腥气直钻鼻孔。低矮的北房里,一个个子不高、眼睛挺大的老太婆正戴着花镜,伏案写作。桌角的一部字典快要被翻烂了,露出支离破碎的纸边儿。这就是现实生活中的我、本书的撰稿人——康素珍。
在日益富裕的新农村里,我算是穷苦潦倒的了。可回想起亲历的三四十年代国民党统治的旧中国,我又觉得今天的生活就像到了天堂。
是什么力量促使我写这部书?我觉得心底有一股热力在拱动着,这热力来自三个方面:
在我写作期间,辛集市委各级领导经常来看望我,鼓励我写下去。他们在政治上关怀我,吸收我为市政协委员。在创作上扶持我,给我送来桌椅、笔墨纸砚等写作用品,乡、村领导让我入了五保户,保障了我的晚年生活。我常想:…旧社会害得我断子绝孙,新社会党和人民把我供养。知恩报恩,我应该把那些悲惨往事写出来,传于后世,教育新人…这是写书的一个根源。
每当我坐在影剧院或电视机前,看到玉堂春、杜十娘、阿崎婆等一个个青楼妓女形象,就想起了当年的我。我认为,这些艺术中的人物,不如我眼见的更真实、更深刻、更具体。我饱尝了童年的苦难,受尽了妓院的蹂躏,在含冤惨死的数十个姐妹中,我是九死一生的幸存者,凤仙姐临终的话时刻响在我耳边:…你要坚持活下去,为姐妹们报仇雪恨!…时间已把妓院这历史的耻辱扫入垃圾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