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杰道:“不必了吧。你们有事要谈,我还是先走一步吧。”
易锋跟出来道:“不,一起走。我们本来就要找你,今天一起来,正好一块谈了吧。”
蓝屏山和林朝虎带着张、赵二人下了楼,还有年绍昆在押后阵。卢北夫和姜一冰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察觉情况不对,想跟上去问清楚。姜一冰更是为中午海鲜楼的两瓶啤酒着急,在走廊上脖子伸得长长的。
这时,易锋上来把两个人挡住了,道:“你们别跟上去,蓝局长找他们有事,让他们先谈谈吧。”
卢北夫莫明其妙地看着易锋,他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很想发火。可想想戏弄他的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是纪委书记,这把火在胸口闷得慌,只好回到办公室喝了口冷开水。
骆财生和赵杰被带到楼下,外面两辆小轿车已经打开了车门。骆财生被带到前面的那辆车,蓝屏山和林朝虎一左一右地“护卫”着,让他不能动弹。赵杰则被带到后面的那辆车里,年绍昆和封强也同样一左一右地钳制着他。
两辆轿车的门几乎同时被关上。
青云市的一些机关干部目睹这一幕,都觉得情况异常。但还没等完全明白过来,轿车就飞速地驶出了机关大门。
易锋立在办公室的窗口,一直看到两辆轿车在视野里消失。他依然久久地站着,没有坐下来。
他知道,今天将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财爷被规起来后,青云政坛上必将迎来一场巨大的风波;青云江畔,必将卷起一股波澜壮阔的反腐风云。而他自己所面临的,也必将是一场更为严峻的考验。
20
青云外滩的海鲜楼里,热闹非凡。一些乡镇和部门的头脑们,在这里走了一拨又来一拨。他们都是懂得吃的人,他们到海鲜楼来,目的就是为了吃海鲜,吃太爷,吃出一个肥肥胖胖的身体来,吃出一个无限风光的前程来。
然而,今天太爷根本就不在这儿。他在海鲜楼折腾一段时间后,把青云市的一些领导干部像小鱼小虾米似地赶到他围的这间池塘里来喝水后,他又去忙着别的生意去了。现在,他正在娱乐城里依红偎翠,喝酒寻欢呢。他知道,即便他不在海鲜楼,青云的干部照样大把大把地把银子扔进他的海鲜楼,他的身价一天天在长呢。
在一间包厢里,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包厢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地,服务小姐端进茶水出来时,门留了一条缝,可里面的人又给关严了。
谁也不会来关心他们,这年头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忙着做生意,忙着吃喝玩。毕竟,青云城里像太爷这样长着三只眼的人,为数还不多。所以,这间包厢里面的人,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地策划着什么。
今天的策划者不是别人,乃是青云市纪委常委兼监察局副局长卢北夫和市纪委宣教室副主任姜一冰。他们迟迟没有让服务小姐上菜,因为他们还在等待着一位神秘的客人。
“这个姓易的,不是个东西!”卢北夫恨恨地道:“他竟然耍老子,老子在部队干的是团职干部,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营职干部。现在倒好,到了地方上看他神气了,现在竟然爬到老子头上拉屎拉尿来了!”
姜一冰也担心道:“财爷进去以后,就怕会牵连到我们,我们得防着点哪!”
卢北夫道:“财爷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不会说出我们之间的事的,不过,我在姓易的面前替财爷说过话,只怕姓易的早就听出我们之间有关系了。但是,只要财爷什么都不说,姓易的也休想拿我们怎么样!”
姜一冰道:“这件事,要不要请太爷出面帮忙?”
卢北夫道:“不一定有用啊。太爷这个人心狠手辣地,他和财爷两个人,面和心不和。他们之间,还是有些利益之争的。从黄伯昌同意易锋对财爷采取‘两规’措施这一点来看,太爷就没安什么好心。因为从近年来纪委办案来看,每个案子都通过黄伯昌,而其实是通过太爷的。在黄伯昌的重大举措里面,无不隐藏着太爷的意志。所以我隐隐地预感到,太爷恐怕是不会帮财爷的了。”
姜一冰叹息道:“唉,有的人会找人,他们投靠了太爷,早就谋到位置了。如果你卢局长早点找他帮忙,可能现在早就是哪个局的正局长了,哪还会像今天这样受姓易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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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北夫道:“这话不能这么说。财爷这个人其实是挺不错的,他在市领导那里说话也是有份量的。当初财爷已经答应过我,说已经在叶市长面前说好了,到时候把姓蓝的换换岗,让我顶上这个监察局长的位置。现在,姓易的一来,这个位置希望就不大了。你也是一样,要不是这个姓易的,等我干上监察局长,坐上市纪委的第二把交椅,让你干个宣教室主任不是屁松屁松的事吗?不要说宣教室主任,就是执法监察室主任,纠风室主任,这些吃香的位置都好说。监察局长是纪委的常务副书记,很多地方的纪委书记是不管事的,还不都是第二把手说了算嘛。”
姜一冰想到了现实:“现在可麻烦了。”
卢北夫道:“就是啊,现在麻烦了。不过,我们不能太悲观。毕竟我们还没有出什么事。大不了再等待时机,迟点再出头而已。只要财爷不倒,将来我们总有希望的。再说,就算他不干经委副主任,不干三电办主任,只要他还干着电厂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位置,我们将来的日子就不会差。”
姜一冰道:“跟他办企业去?”
卢北夫道:“实在不行,到他手下去干个老总也可以嘛,他曾经说过,到时候他干董事长,让我干总经理。你想想,那个总经理的年薪明拿的就有二十多万,我还当什么他妈的局长呢!”
姜一冰道:“到时候我去干个副总或者办公室主任什么的,年薪也有十几万吧。”
卢北夫笑道:“那还会少了你的好处?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千方百计把财爷的位置给保住喽,至少不能让他丢了电厂的位置,更不能让他关进大牢里去。”
正说着,包厢外面有人敲门。
卢、姜二人抬头一看,正是他们要等的林利国,林总经理。
姜一冰很麻利地走上前去,林利国以为他要握手,便伸出手来。不想姜一冰把头继续前伸,神神秘秘地把包厢门给关上了。
卢北夫道:“林总,快坐下,我们边吃边谈。今天,恐怕是没时间喝酒了。”
姜一冰举起青云江啤酒,道:“要不要来一瓶?”林利国心思重重,忙说“不要不要”,姜一冰不等他说完,就打开给自己先倒了一杯,嘟哝着“少喝点,少喝点”,然后就顾自咪了一口。
卢北夫对姜一冰贪酒的毛病习以为常了,但今天还是不满地瞟了一眼,对林利国道:“林总啊,这次你可不该回来,我告诉你,你必须马上离开青云。”
林利国道:“离开青云?可我的生意怎么办?我公司的业务主要在青云啊。”
卢北夫道:“是你的业务重要还是财爷的事重要?如果你还留在青云,迟早要被纪委关进去,只要你一进去,财爷的事就要被你抖出来。你说是不是?”
林利国道:“不会,我这人嘴巴封得死,纪委的人就是把我打趴下了,我也不会说出财爷的事。”
姜一冰又喝了一口,笑道:“你有那么硬吗?”
卢北夫道:“别吹牛了,你们这些包工头,或者说什么总经理,我可是太清楚了。我办过案,以前也被南州市纪委抽去协助过办案,那些局长县长,大多是被包工头拉下水的。包工头到了纪委以后,有哪个不说呀?送钱的时候都是信誓旦旦的,等到被关进去,还没两天就什么都说了。我告诉你,现在不是战争年代了,现在的人没有不怕死的,没有不想保全自己的。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没有江姐,没有刘胡兰了!”
林利国实在不想离开青云,也不相信自己那么软弱,道:“你就把你们纪委说得那么可怕?难道纪委比当年国民党的中统局,比中美合作所还厉害吗?总不至于真的让我上老虎凳,钳指头剥指甲吧?你可别吓我啊,要真是这样,那我可能会说出来的,但纪委不可能这么做的呀,都说现在是文明办案的呀!”
卢北夫道:“纪委根本就没必要采取中美合作所的手段,具体我也不说了,反正包工头都一样,到了里面啊,一个个都会开口的。共产党的党风是差下去了,但有一点还和过去一样。那就是宣传攻势还是很厉害。到了纪委里面,只要一经办案人员的法律宣传、政策攻心,再加上几天一折腾,你就像条狗似地老老实实开口了。我是纪委的常委,负责过案件查办工作,难道你这点还不相信?”
林利国听他这么一说,也没气了,道:“好,我信我信。可是,我走了以后,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我在青云还有事业,还有家庭,我总不可能跑到东北大兴安岭的森林里去过一辈子吧?”
卢北夫道:“那倒没必要。你就到哪个有业务关系的地方去躲一阵就行。到时候,你换一个手机号码,打电话到我家里,由我来和你单线联系。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神秘地道:“告诉你一个绝密的东西,县级纪委办案是有时限的,不是中纪委办的什么厦门走私案,根本就不可能一办好几年。像我们青云这个县级市纪委,一般也只能办两三个月,要是拖个半年,易锋这个王八蛋骂都给人骂死了,他还不滚出青云去?”
林利国道:“你这么一说,我清楚了。你们纪委关人的那滋味,我也早听说了。我本来就不想偿。卢局长,我走了以后,家里的事就拜托你照顾了,姜一冰,还有你,你也要帮助小弟照顾一下。等到财爷这一难关过了,咱们哥们几个再相会!”
林利国根本就没好好吃点什么,就匆匆地走了。姜一冰提醒道:“身边的钱要带足!”林利国道:“没问题,我有建设银行的龙卡带在身上,走遍天下都不怕呀!”
林朝虎带着封强和祝侃一行,匆匆赶到海鲜楼。之前,他得到可靠消息,说林利国已经在海鲜楼出现。
可是,在海鲜楼转了一圈,仍旧见不到林利国。最后,他们却在一个小包厢里见到了自己单位里的卢北夫和姜一冰二人。姜一冰手握青云江啤酒,对着林朝虎高声喊道:“林局长,来,今天怎么这么巧?来,来两瓶!”
21
“像我这样的人要是有问题,青云市的干部全部都有问题!”
骆财生不卑不亢,在纪检干部面前,依然一副舍我其谁的青云财爷口气,在慷慨激昂地表述着自己的清廉。
“青云市的每次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会议,我们都及时贯彻,组织全体干部学习。”骆财生口才不错,他坐在椅子上,背不弓,腰不弯,至今仍旧保留着部队时练就的好腰板。“我亲自兼着青云江电厂的党委书记和纪委书记,有关党纪政纪方面的条规,我是每个星期组织大家学习一次,每个月还要组织大家讨论一次。每半年还要写一次心得体会。我经常在会上向全体干部职工讲,当干部,不要把钱看得太重。钱是什么东西?钱最肮脏,最龌龊,最害人!一个干部,只要不把钱看重了,就不会出问题。我就不喜欢钱,平时我出差开会学习,补贴我都不领的。为什么?我是经委副主任,三电办主任,电厂董事长兼总经理。这些职务,这些荣誉,这些待遇,已经够可以的了。还要出差补贴干什么?我更不收人家的钱。谁要送钱,我非骂他一顿不可。所以电厂的职工都知道,我骆财生是个不讲情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