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斗快速举升起来,三十吨铺路石子隆隆倾倒而下,发出排山倒海般巨响,铺天盖地,倾泻在桑塔纳车上。不到一分钟,就将桂建东连人带车完全活埋在小山般高的石子堆底下,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春雨哗哗地落下,淋湿石子堆表面。小路上雨雾迷蒙,空无一人。在几百公里之外的新沧,卢杨对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呼叫桂建东。    
第三回:暴露(1)
小吴最终向马所长连续告假一星期,携带红包到医院与医生周旋,才确保了未来岳父由一名技术一流的名医主刀手术。等他回到派出所上班时,马所长已去北京出差了。又过去五天。第六天下午,他终于在走廊上与马所长迎面遭遇。 “小吴,你岳父怎么样了?”马所长招呼道。 “手术做完了,现在情况还算稳定,已经出院回家养病了。我找你好几天了,领导,想当面谢谢你,这一次全靠你准了我一星期假,要不然,我绝对搞不定医院的。” “谢什么,自己兄弟。”马所长淡然一笑。 “哎,上次你不是说有一份协查通报要我看吗?” “你倒是还记得,这是什么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早过去了,我早派别人去查了。” “有结果没有?” “没结果,”马所长摇摇头说,“协查通报每星期都会传来几份,大部分查不出什么结果。” “领导,你看你哪天有空,我女朋友要请你吃饭,当面谢你。” “再说吧,你别和我客气。” “你一定要答应我,要不,我在我女朋友面前太没面子了。” “嗨,你还当真了。”马所长笑了,轻轻拍了拍小吴肩膀,匆匆离去。 小吴回头望了马所长一眼,返回办公室。他坐下,刚喝了一口茶,马所长赫然出现在门口。马所长改变了主意,是特地折返回来叫小吴的:“小吴,你还是来一下吧,到我办公室去看看这两个星期内的协查通报,你一向心细,说不定运气也好,会有所发现的。” “好。” 小吴答应一声,跟随马所长进了所长办公室。马所长从文件柜中取出一叠传真复印件,递到小吴手上:“两星期内的协查通报,全部都在这里,你看一看。” 小吴在一张沙发上坐下,一张接一张翻阅协查通报,辨认上面细节模糊的肖像。不会有戏的,小吴想。他当警察五年了,还从未遇上过一个犯罪分子,似乎他满身正义在闪闪发亮,犯罪分子一见他就自动躲得远远的。翻阅到最后一张,小吴腾的一下站起身。 “怎么了?”马所长问。 “这男的好像脸熟。”小吴迟疑地回答,皱着眉头,在自己记忆中搜索。 “你真认识他?”马所长激动起来,“你坐下来,好好想一想,你到底在哪里见过他?这人叫蒋冬至,是Z省南段市一起枪杀警察大案的重要嫌疑犯。” “我仔细想想。”小吴坐下,闭上了眼睛。 少顷,小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领导,这个男的和我们小区里新来的一个外地人很像,他叫张致远,年龄也差不多,我还查过他身份证呢,不过,张致远比这个男的要时髦,戴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染了颜色,是暗红色的。” “也可能是蒋冬至化了装,身份证也可能是假的。”马所长当机立断,示意小吴使用他写字台上的电话:“你马上找到房东,马上就找。” 两分钟后,小吴向马所长汇报:“房东顾先生正在家里,我们去不去?” “马上就走,叫他等着我们,开我的车去。” 顾先生家在清涧小区附近,驱车五分钟就赶到了。进门后,马所长出示证件,说明来意。谁知顾先生却说,张致远在一星期前就搬走了:上星期六,张致远打电话给顾先生,说他找到了工作,在单位附近另租了住房,下个月不再续租顾先生的房子。由于没有按例与顾先生碰头,顾先生不放心,赶过来查房,发觉屋内家具电器完好如初,水电煤费和电话费全付清了(付费的发票联显眼地搁在饭桌上),连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当时他还为失去一位好房客懊恼不已呢。 小吴问顾先生:“张致远说他找到了工作,什么单位?在哪里?” 顾先生两手一摊,回答说:“他没说,我也没问。” “他是不是做IT行业的?” “这我也不太清楚,没问过他,不过,我看他也像是个搞技术的。” “你有他手机号码吗?” “有。你等一下。”顾先生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找到一本绿皮通讯录。他走回来,在沙发上坐下,翻阅通讯录,在小吴递上的一张纸条上写下了张致远的手机号码。 马所长接过纸条,放入上衣口袋。他向顾先生征询道:“顾先生,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房子?” “当然可以。请你们稍等,我换一件衣服就来。” “我们在外面等你。” 两人从顾先生家出来,心情沉重。他们心里充满了懊恼和不安:要是回派出所后查出这个张致远的身份证是假的,他们的这一次疏忽就严重了:一个全国范围通缉的重大犯罪嫌疑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走了。马所长将要为此承担全部责任,并有可能付出降职的代价。而本来他们是可以抓捕到蒋冬至立一大功的。 “全都怪我,都是我请假害了你,领导。”小吴深深自责道。 “没事的,自己兄弟,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马所长微微一笑,一副沉静样子。 “要是我没有认出张致远就好了。” “不行,绝对不行,这事情是瞒不过去的。”马所长听出了小吴话里的含义,断然作出否决。走出这一步,太危险了,毫无必要:他等于将自己的软肋放到小吴手上,以后任他要挟了。    书包网 。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三回:暴露(2)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你先开车回所里查一查张致远的身份证情况。听着,你别乱咋呼,我回来会处理的。该承担的,我会承担的,没你的事。” “不,这全是我的错,我会和上面说清楚的。我先去了。”小吴上车,发动,疾驶而去。 五分钟后,王辉手机响了。手机里隐约传来嗡嗡的噪音,是用街头的投币电话打的。是马所长来电,应该会有重要事情。 “我打听到你要的,手机号码是——”马所长报出手机号码和顾先生房子的门牌号码。 “谢谢了。” “不过,他在一星期前搬走了。房东说,他找到了一个工作,新租的房子在他单位附近,但不知道他在哪里上班,住哪儿。他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张致远,我估计,这个身份证是假的,我们也正在查,如果有新情况,我会及时和你联系的。” “多谢。” “不用谢。你时间不多,我估计只有四十分钟,我们马上就会采取措施。” “四十分钟?你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马上要上报市局。” “你就不能拖一拖,明天再上报?” “不行,人是我的手下认出来的,所里好几个人都知道,现在都在上网查假身份证呢。我不但瞒不住,而且还得按规定紧急处理。我真的没办法拖到明天。” “我明白了。” 马所长和王辉曾是警校同学,毕业后,马所长分配到派出所,王辉进了刑警队,来往渐少。王辉被开除警籍后,两人失去联系。三年前,他们在新沧街头意外重逢。当时马所长正灰头土脸,他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住院半年,他欠了四五万元债,债主已追到派出所找他还钱,甚至威胁他要向上级领导告状。王辉得知后慷慨解囊,替他偿清了全部债务。 马所长虽知王辉在江湖上瞎混,钱可能来路不正,但偌大一个新沧市,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为他解燃眉之急的,除王辉,并没有第二人,他顾不得许多了。王辉也确实够仗义,此后再没有出现过,消失得无影无踪。渐渐的,马所长也将王辉淡忘了。 三天前,马所长还在北京开会,突然接到王辉一个电话。王辉说,他答应帮江湖上一位朋友的忙,找一个被警方通缉的犯罪嫌疑人蒋冬至,如果马所长知道蒋冬至在新沧的住址和手机号码,务必请在上报警方实施抓捕之前提前通知他。他必有重谢。 虽然王辉一字没提及,但马所长自己心知肚明:该是他回报王辉一次了。在北京返回新沧的火车上,马所长始终忧心忡忡:以他在新沧警方中的地位和能量,他无法确定自己这次能否帮得上王辉的忙。不过他运气实在太好了:出差回来第一天上班,小吴就认出了蒋冬至;而且,恰恰因为小吴告假一周,错失了警方抓捕蒋冬至的天赐良机,才最终成全他,让他得以回报王辉一次。 徐中路在第一时间接到王辉电话。他问王辉:“里面有没有人可以帮我们查这个号码?” “有。”王辉明白,徐中路是在问,在新沧###里有没有可拿到电话记录的内线。 “查得到他在什么地方吗?” “可能查得到,也可能查不到。” “为什么?” “第一时间不够。第二,他可能会有几部手机。”王辉说。 “你估计他们这次会抓到他吗?”徐中路问。“他们”指新沧警方。 “只要他手机开机,他们就会追踪到他这部手机的信号,理论上可精确定位到50米左右。一旦他们掌握了他的位置,他可能就逃不掉了。” “我们还能提前得到消息吗?” “现在不清楚是谁主管这个案子,”王辉皱起了眉头,“我们在里面的人也不一定够得着。这个难度太大了。” “你觉得他到新沧来干什么?为什么一直没有找我们?” “可能他还在犹豫,没想好退路。” “给他报个信,试探一下他有没有兴趣私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现在只有这么办了。时间来不及了。总比他被抓住要好。” “他要钱就好办,多给点也没关系。”徐中路作了决策。 黄昏降临,房间里光线缓慢地幽暗起来。蒋冬至烧好三个菜,摆在小饭桌上,旁边是一瓶红葡萄酒。今天他轮休,在厨房里忙了一下午,计划烧一桌五菜一汤的晚餐,庆贺他和董荷相爱第一个月。他搬来董荷住处与她同居也一个多星期了。 落日余晖吸引了蒋冬至的注意力。他放下锅铲,走到阳台上,驻足凝望西边天际紫色云霞中的明艳落日,内心升起淡淡的焦虑。他隐隐预感到了幸福时光的短暂和未来的不确定性。 手机响了。他折回房间里,发现是他最近新买的一部低价手机在响。会是谁打来呢?是不是谁打错电话了?这部外型色彩绚丽的手机他不常用,三天两头被他冷落在提包里,不开机。董荷甚至不知道有它存在。他手机上已换了新号码,旧号码仍没丢掉,转在这部低价手机上使用。下午他见手机没电了,拿出来充电,才开机的。他拿起手机,接听。 “请问是张致远先生吗?”手机里出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是,你哪一位?”    
第三回:暴露(3)
“请你先记下一个手机号码。” “你是谁?你想干吗?”蒋冬至感到奇怪,满心在想,谁会知道他这个手机号码呢? “你先记下号码,136——”年轻男人坚持道,自顾自读出一个手机号码。 “你稍等一下,”蒋冬至返回房间,在写字台上找到笔和纸,“你再读一遍。” 年轻男人相当有耐心,用缓慢的语速读了两遍号码。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