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这都旁敲侧击也好,开门见山也罢,我这都变着法儿的问了多少遍了,可是怎么?”他两手一摊,无奈道,“主子就是不肯开口呢。”
剪柳半信半疑的瞅他一眼,“还能怎么着,你笨呗。”
小李子不干了,脖子一梗就要争辩,却被弄意拦下。
“闹什么,”弄意一边瞪一眼,“正事儿没干的就先自己闹起来,像什么话!”
剪柳跟小李子最怕她发火,当下就乖乖垂头认错,又一个两个的看过来,“姐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弄意略一沉吟,道,“这要说起来,还得是主子自己开口呢,不过照小李子的话看来,怕是主子不准备让咱们知道了。”
剪柳一听就急了,眼圈儿发红,“那怎么办呢?”
“别急,”弄意拍拍她的手,“既然是不该咱们知道的,那咱们也就别问,尽好自己的本分也就是了。”说着又看小李子一眼,道,“还是刚才的事儿,我昨儿晚上已经问过太医了,主子的身子素来好,这病倒是并不怎么凶狠,最关键的还是要去了心火。对了,我还问了,也不能一味的憋在房里,越待越闷,对身体或是心情,都没多少好处的。”
她又看看天,“可巧儿,这不是下雪么,后面花园子里面多少好梅花,还有温泉、暖溪的,多转转倒是好的。我琢磨着,既然咱们几个不能帮主子解了心结,那也就只剩一个法子啦:咱们啊,多引着王爷散散心,让主子的注意力转到别的事儿上,没工夫想那些糟心的东西不就完了?”
剪柳和小李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吭声。
最后,小李子无奈才道,“也罢了,只能这样了。”
正巧里面弘曕又开始喊人,三人赶紧又进去。
“算了,都下去吧,”看看眼前一溜儿站开的几个人,弘曕忽然又没了精神,随意的往后面摞起来的软枕上一靠,微阖了眼,“我再躺会儿。”
“哎呦爷哎,”刚得了指派的小李子忙不迭的上前,“可不能,这会儿要再睡,刚喝下去的药等会儿又该返上来了。”
他可真是不敢让弘曕继续睡了,前天,就是前天,弘曕拧着眉头灌一大碗药下去,然后又倒头就睡,结果两刻钟以后就直接吐了个底儿朝天,最后连胃汁子都吐干净了。吓得他几乎没当场哭了就算好的。
后来问了太医才知道,说是弘曕胃里面有火气,烧既然退了,他果亲王也不是那些常年抱病的苇子小姐们,喝了药之后最好能下床略动弹下,站会儿或是坐会儿都可以,老憋在床上药也下不去,反倒是白遭罪了。
弘曕也不看他,继续闭目养神,不动如山,睫毛都不颤一下。倒是一边的小丫头怯怯的开口了,“小李公公,王爷,王爷没喝药呢。”
“啊?!”小李子、弄意、剪柳三个来了个异口同声。
“你这蹄子,这么点事怎么都办不好呢!”虽说知道伺候的人必定是尽心尽力,这定又是自家主子闹脾气,可剪柳也只能对着小丫头迁怒了,当真是又气又心疼。
小丫头脸上是一点委屈也没流露出来,也跟着着急呢,不住的唯唯诺诺的认错。
“别骂她,”弘曕依旧没睁眼,开口道,“是我不爱喝。”
“主子!”弄意上前苦劝,“可不能这样,太医特特吩咐了,定要我们盯着您一日两次的喝呢。”
“不喝。”弘曕想也不想的丢回来一句话,要多任性有多任性,“就不喝。”
剪柳也陪着小心劝道,“王爷,这是药呢,俗话说的好,良药苦口,哪儿能跟甜甜的点心比呢?您看,”她托起来点心盘子,笑着诱惑道,“这不是往日里您最爱吃的么,先吃了药,这些点心您再要吃多少也无妨,可好?”
弘曕还是不为所动,上嘴唇轻轻一碰下嘴唇,轻飘飘道,“不好。”
几个人对视几眼,瞬间头大。
哎呀,自家主子这脾气,还真是,果然是没了压制的人就要闹呢。
小李子顿时就想啊,实在不成,难道还要去吧和亲王殿下请过来?不行不行,两位爷貌似还僵着呢,万一一个不小心,弄巧成拙,可就坏了。
剪柳惨兮兮的哀求,“主子,这会儿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呢,还没好利索的,可不能断了。”
弘曕脑袋一歪,尖下巴往枕头上面蹭蹭,这会儿竟是连话都懒得回了。
弄意叹气,瞧这事儿,主子多大一人了,这小脾气,真是怪,怪喜人的。不对,是又喜人又气人。
她也知道,自家王爷主子这说一不二的性子,最是吃软不吃硬,这会儿他打定了主意不喝药,任他们几个说破了天也是无法,倒不如先丢开,待会儿引得主子心情好了兴许就能成呢。
“主子,”弄意想了想道,“既然您这会儿不想喝药,奴婢们也不好勉强,可您也别老在屋里闷着了,您看这样成么?外面还飘着雪,地上也是厚厚的一层了,最是赏雪的好时候,您去后面逛逛可好?”
“就是就是,”剪柳一听,连忙丢开点心盘子,也跟着添油加醋的说,“奴婢方才已经偷偷地过去瞧了,真是好看的不得了,各色的梅花左一簇右一簇的开着,天上还纷纷扬扬的飘着雪花,美极了,比御花园都好看呢。”
要说起来,剪柳这话虽是不合规矩,但确实是实话。
弘曕最是个讲究又铺张不爱收敛的性子,修庄子院子不遗余力,建自己的府邸自然也是海一样的银子流水般花出去。
几年工夫下来,他的后院都不像个后院了,像足了景致宜人的精致庄园。
包括弘曕现在所在的屋子,只要是他常去的书房或是演武场之流,都有直通后面的全封闭连廊、隔间,便是外面刮风下雪天气恶劣也不妨碍在王府中穿梭。而这些隔间在府中错杂纷繁的交叉环绕之后,又都在后面的一处大屋子汇集。
要说这屋子建的可真是妙不可言。
四面墙,除了几处必要的承重墙柱之外,全都是直达地面的宽大窗子。而且它并未用纸或是什么其他的金贵精致纱糊窗,竟是直接用了整块整块的浅色纯净琉璃做窗!在这净色琉璃难得的大清如此这般,真真儿的是一掷千金了。
这么一来,不过是春夏秋冬、阴天下雨,屋里都是亮堂堂明净净,既不怕打湿了,也不妨碍视线。而且地下和琉璃中间的寥寥几片厚重墙体都通了地龙,天一冷便昼夜不停的烧,未至跟前就已经是觉得热气扑面。最妙的是,屋角还有一个细细的底部深处与外面泉水连着的小小水池,衬着各色的卵石,晶莹可爱,冬日便有些水汽蒸腾的意思在里面,再怎么烧地龙也不会觉得干裂。
再有,这屋子四面都被疏密有致的各色花林包围,全都是从各处搜罗来的珍奇花木,其中更是不乏海外珍品,春夏秋冬,四季花开不败,中间又有假山瀑布流水潺潺,令人见而忘忧。
要修建这样的院子,耗费银钱之重非一般王侯贵胄或是巨富之家能够承受的。别的暂且不提,单单是那四面墙的巨大琉璃便已是天文之数,一般人听了估计能吓坏了。
然而他果亲王是什么人,最不缺的,便是这银钱。所以,修就修了。
因此剪柳特特提了这个地方:风景好,气息也干净,最重要的是暖和,主子也不比出门,只沿着一路的连廊小间就能过去。
话一落地,三个人六只眼睛都齐刷刷眼巴巴的瞅着弘曕,视线火热。
然而弘曕却还是不为所动,懒洋洋道,“是么,那爷就放你们半天假,去后面自己玩儿去。”
“主子!”剪柳几乎要哭出来,扁扁嘴,小姑娘一派委屈娇憨,“您不去,有什么意思?”
这话放一般地方足够张嘴,听听,这是让主子作陪还是怎么?真真的是没了规矩。
不过弘曕最不爱计较这些,也喜她心直口快,脑子纯净,并不计较,只点头,“那就不去。”
“爷!”一咬牙,小李子直接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可怜,“就算您心疼心疼自个儿,去散散心吧,这些日子您总是闷闷不乐的,没得再把自己憋出病来,奴才们也要跟着去了!”说着就狠狠地把脑门儿磕在地上,不起来。
“爷,求求您心疼心疼自个儿吧!”剪柳跟弄意也跟着跪下了,他们这一弄,屋里屋外的一大帮子奴婢太监侍卫的也都跟着呼啦啦倒了一大片,排山倒海一般,那架势,跟乾隆出巡半点儿不差。
事到如今,小李子几个也算是瞅个八九不离十:自己主子这是在变着法儿的折腾自己呢。
瞧瞧,药不吃,书不看,连散心也没了兴致,这不是要把自己生生往死里折腾是什么?
素日无往不利的和亲王这会儿是不能用了,可他们是奴才啊,既然劝不动,那也只能拿这条贱命赌一把了。
赌的,就是外人看不见的果亲王的悲悯之心。
一盏茶之后,小李子等人知道,自己赌对了。
久久合着眼的弘曕长叹一声,用力捏捏眉心,摇头,“罢罢罢,也就是你们吃准了爷真下不了狠心打发你们去山上庄子不是?”
弄意正色卖乖:“哪儿啊,爷最是心地仁厚的,这要那样,必定是奴才们犯了天大的过错。”
弘曕失笑,扯扯依旧苍白的唇,“还下雪呢,地上凉,起来吧。”末了又真的拉下脸来,眼底冰冷一片,“不过,只此一次。”
众人知道弘曕言出必行,顿时冷汗涔涔,忙磕头喊记下了。
眼底的冷意渐渐散去,弘曕见小李子几个还远远地垂头站着,轻笑,“这会儿反倒傻了?还不快滚过来给爷换衣裳?”
“是!”小李子几个一听,顿时喜气洋洋起来,一个俩个的挤着上前伺候,屋子里立刻热闹起来。
“哎,珠儿,”剪柳笑着对一边那个刚才挨了自己骂的小丫头招招手,“你快去那琉璃阁看着,虽说地龙摆设什么都是现成的,难保有什么不可心,快去。”
珠儿也笑,忙不迭的应了声就跑。
“慢着点儿!”剪柳又追在后面喊道,“路过厨房的时候别忘了吩咐他们上爷最爱吃的点心匣子,对了,还有干果和零嘴儿也准备着!”
“哎!”珠儿边跑边回答,一转眼儿的功夫就消失在拐角了。
剪柳捂着嘴儿回来,笑骂,“这蹄子。”
里面弄意正帮着弘曕整理领口袖口出的狐狸毛,溜光水滑的雪色皮毛,反倒是更衬得弘曕消瘦得紧。见这光景,弄意心里不由得叹气,手下的动作也慢了几分,琢磨着是不是要另换一套,只不过碍于主子正虚着,折腾多了反倒不好,左右是在自己家,也不大要紧。
而弘曕早已发现她的表情变化,自己却是毫不在意,“有什么要紧?往年爷天南海北的跑,哪次不是掉个十斤八斤的?今年都呆在京城,已经是太过安逸了。”
“爷,您也别怪奴婢多嘴,”弄意又叹气,伸手给他披上外面家常的缎子面袍子,“您好歹也顾看着自己点儿,别一年到头光给别人操心了,反倒是把自己累坏了,总这样,太后、皇上,和亲王,哪个不心疼呢?”
听到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弘曕的手猛然收了下,半晌,才垂下眼帘,“我自有分寸。”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