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呼雷方。
以他的武功,因何会变成这样子的?
屠奉三领头入屋,招呼道:“呼雷当家你好!”
呼雷方全无反应。
燕飞随屠奉三在他对面坐下,心中一酸,道:“发生了什么事?”
屠奉三摇头道:“没有人知道,慕容战等人在南来途上遇上他,便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人代劳。唉!”
燕飞盯着呼雷方没有焦点、目光涣散的眼眶,皱眉道:“这是否某种禁制穴道的厉害手法呢?”
屠奉三苦笑道:“看来不像,程公便是点穴和医道的大师傅,仍没法可施,我还以为凭你的灵通,可以有点办法。”
燕飞颓然道:“有时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变成神仙,可惜事实非是如此。咦!”
屠奉三往他瞧来,只见燕飞忽然闭上眼睛,旋又睁开,现出充盈异采的眼神,然后移到呼雷方身后,探掌按在呼雷方左右耳鼓穴之下。
屠奉三迎上燕飞异芒烁动的眼神,喜道:“有何新的发现?”
燕飞又闭上眼睛,好一会方张开眼来,道:“他被尼惠晖和竺法庆连手施展了弥勒教的邪术。”
屠奉三愕然道:“不可能吧!他们哪来时间对他施术,姚兴又怎会容许他们这样对待自己的族人。既然不满呼雷当家,干脆杀他好了,何用多此一举?”
燕飞道:“其中当然有我们不明白的地方。刚才我瞧着呼雷当家,脑海忽然出现异象,看到两对眼睛和一个旋转的玉坠子,竺法庆的眼神我不会认错,另一对眼睛该属尼惠晖的,且她爱用玉坠子施展邪法,该是她无疑。”
屠奉三定神打量他,吁出一口气道:“你至少算半个神仙,有没有解开呼雷当家所中邪术的方法呢?说不定能在他身上揭破一些秘密。他们连手对他施术,分明是要从他身上找出某些他们想知道的事。”
又颓然道:“不过知道了也已事过境迁,因为他们早问出想要的东西。”
燕飞道:“这个很难说,照时间计算,竺法庆从呼雷当家口中问出想知道的事后,可能没有时间知会姚兴,又或根本不想姚兴晓得,便急着去追杀我。照我猜测,竺法庆的死自动解除了他部分的精神禁制,使他回复了部分神志,乘机逃走,岂知走到半途便撑不下去,幸好被我们救了他。”
屠奉三倒抽一口凉气道:“世间真有此等异术?”
燕飞道:“天下间无奇不有,我便亲身体会到。古老相传什么娘的迷心术,看来便是呼雷当家中的邪术。”
屠奉三皱眉道:“你有办法解术吗?”
燕飞苦笑摇头,道:“我根本不知如何入手,怕要找来佛、道两门的高人,方有办法。”
屠奉三叹道:“远水难救近火,我们现在自顾不暇,如何分身去找人帮手呢?最怕找到也没有用。”
燕飞愕然道:“你不是成竹在胸吗?为何你现在的样子却像没有半点把握呢?”
屠奉三苦笑道:“如果作主帅的都一副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苦模样,如何振奋人心。对与荆州和两湖联军的一战,我们有七、八成的胜算,可是对反攻边荒集,我却没有半分的把握。问题在敌人的供应是源源不绝,我们却要靠孔靖和佛门接济,一旦被刘牢之封锁淮水,我们便断绝供应,这场仗如何打呢?”
燕飞道:“我们也可以截断敌人从北方来的粮线,抢夺他们的兵矢粮货。”
屠奉三道:“我们的对手是慕容垂和姚苌,他们怎会不在这方面防我们一手,只要他们在边荒集的颖水遍设寨垒,侦骑四出,便可返过来趁我们攻袭粮船时修理我们。要保护这 一截百多里的粮道,凭他们的力量,该可轻易办得到。”
燕飞放开按着呼雷方耳鼓穴的一双手,道:“看来须杀了尼惠晖方可以解开呼雷当家的妖术。”
屠奉三道:“现在我反有些羡慕他,什么都不知道。”
燕飞失声道:“你不是那样悲观吧?”
屠奉三坦然道:“自晓得刘牢之敌视我们后,我便失去最后的希望。不过你放心,为了千千小姐,我屠奉三纵使战死边荒集,亦永不言退。”
燕飞遽震道:“屠兄!”
屠奉三细看两眼茫然的呼雷方,双目射出坚决的神色,道:“我们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我们不得不以秘湖作根据地,将落于形迹,由暗转明,还须应付边荒集或两湖、荆州来的敌人,胜算更低。可是如不守住秘湖,教人如何供应粮食予我们呢?”
燕飞在他身旁坐下来,点头道:“我确没像屠兄想得这么透彻,形势确对我们非常不利。”
屠奉三道:“粮食和日常用品或医药上的供应或许不用太担心,佛门在南方势力如此庞大,佛寺处处,均拥有田地,兼之有孔靖负起收集运送之责,可保粮货无缺。最大的问题在战马和武器弓矢方面。只要刘牢之说一句话,官营的兵器厂不用说,连私营的兵器厂亦不敢卖东西给我们。没有了战马,我们将失去在边荒来去如风的灵活性,兵器弓矢短缺,则没法持久作战,这是个死结。”
燕飞道:“何不请司马道子帮忙呢?”
屠奉三摇头道:“以司马道子的为人,怎会有好心肠?他只是想我们拖着两湖帮的水战部队一段时间,且他至紧要保着建康,给我们五艘战船和一批弓矢粮食,已是他的极限,如我们再去求他,只会暴露我们的虚实。”
燕飞苦笑道:“待刘裕回来再想办法吧!”
屠奉三道:“他可以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现在剩下的战马不足二千头,所有兵器弓矢加起来只勉强可以应付一场大战。除非能尽夺荆州军手上的战马和武器,不过在现在的情况下,该非常困难,如能诱他们渡河,则是另一回事。”
燕飞道:“可以办到吗?”
屠奉三道:“那要看桓玄派何人领军来攻,如是无能之辈,我们或许有机会。唉!你相信吗?”
燕飞不解道:“相信什么呢?”
屠奉三苦笑道:“相信桓玄会派个废物来对付我屠奉三?”
燕飞只能以苦笑回应。
忽然间,成功斩杀竺法庆的辉煌战果已云散烟消,余下来的只是走向败亡的末路,关键处在于刘牢之这反复难靠的可恨之徒。
屠奉三探手抓着燕飞肩头,一字一字的缓缓道:“荒人是永远不会屈服的,对吗?”
第 九 章 三天之期
刘裕定点一棵大树的横干,就借那弹力轻轻松松的腾身而起,直来到密林上方处两丈许的高空。
虽是寒风阵阵,景色却非常迷人。
左方是蜿延流东,彷似没有开始、没有尽头,标示着边荒与其它文明地区分野的淮水。上面是覆盖大地嵌满星辰的夜空。
每次施展他的独家本领“飞猿跳”,他都会进入一种特别的心境,似不再受到任何拘束,一切自给自足、轻松写意、自由自在。不过今次是唯一的例外。
抵达最高点后,他又往下落去。
他不用眼睛去找寻落点,纯凭脚的感觉,忽然又再弹起,但已离刚才俯察远近的位置西移十多丈。
他想着王淡真,也想到宋悲风携心佩远遁边荒,能否逃过尼惠晖的追杀呢?
密林像一幅地毯般往淮水和边荒铺盖过去,黑沉沉的一大片,其中又另有天地,令人生出无有穷尽的感觉。
可是刘裕仍感到无比的孤独,空虚失落的颓丧感觉厉鬼般紧缠着他,那是种使人窒息似不能透气的沉重感觉。
过去的一切努力徒劳无功,未来也见不到任何生机和希望。
他虽然竭尽全身的气力振作自己,然而伤痛却如大铁锥般,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他的心,且只能独自去承受。
刘裕不敢去想象王淡真的遭遇,偏又控制不住自己。老天为何如此残忍,既然恩赐自己如此一个机会,又在世界已来到他手心内的动人时刻,不仁地夺去。
他又斜斜弹上半空,前方远处出现水光的反映,像一道灰白带子般从淮水往北延展过去。
终于到达濄水。
虽然不晓得敌人会用哪种方法,去逼荒人从新娘河撤返边荒,但他知道敌人定可办到,否则不会在北岸埋伏。看有人预先在北岸放置投石机,便猜到事情该与刘牢之有关系。
哼!
刘牢之!你实在太过份了,有一天我刘裕会连本带利令你偿还欠债。
他估计如两湖帮要配合荆州军伏击撤返边荒的荒人,最佳的藏身处莫如濄水,因为这是荒人从新娘河返边荒最便捷安全的路线,荒人不会舍近求远,选取更西面的夏淝水或风险最高的颖水。
荒人的撤返边荒,必是水陆两路并进,由货船负责载重、运送粮货和武器,沿濄水北上,同一时间在淮水筑起临时的浮桥,让人马渡河。
如两湖、荆州联军趁荒人此等脆弱时刻从水陆两路突袭,将可把荒人返攻边荒集的力量彻底摧毁,桓玄和聂天还便可以稳得边荒集。
蓦地濄水的西岸火光燃起,夺人眼目。
刘裕心中一动,循火光亮处赶去。
燕飞来到庞义旁坐下,道:“你在这里坐了足有一个时辰,想甚么呢?”
吃过晚膳后,庞义便来到基地上游这块岸边大石默坐,直至繁星满天的这一刻。
庞义道:“我是管粮仓的,花了整天点算手上的粮货,如照现在消耗粮食的速度,又得不到新的补充,不足一个月我们便要改吃树根,人实在太多了。方总负责户口登记,竟算出二万八千五百六十七人来,大半的荒人都流亡到这处来。且人数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待躲到边荒各处的荒人闻风来聚,粮食会更吃紧。”
燕飞心中暗叹,不论武器、弓矢和粮食,供应方面都出现严重问题,如被刘牢之封锁淮水往边荒的三条水道,不用敌人动手,他们自因粮道被截断而完蛋,问题根本没法解决。
庞义喃喃自语的道:“千千自我牺牲的伟大行为令人感动,如不是她肯留下照顾小诗姐,小诗姐的命运确是不堪想象,她的胆子这般小。”
又往他瞧来,提起勇气似的问道:“小诗姐好吗?”
燕飞想起那晚的情境,心中填满温柔,道:“小诗姐睡得很香甜,我们不敢惊扰她。”
庞义懊恼的道:“早知你会去见她们,我便可以托你带点东西去给小诗姐。你这没有义气的家伙,甚么事都闷在心里。”
燕飞忙岔开道:“高小子回来了吗?”
庞义道:“最好他今晚不回来,让我可以好好睡一觉。白天还好,因为大家都忙得不得了,他专挑在我宝贵的睡眠时间来缠我,硬要我听他和那小妖精的情情爱爱,如何轰烈动人、如何郎情妾意。他奶奶的熊,这小子肯定被那专吃人心的小妖精弄疯了。”
燕飞失笑道:“谁叫你是他的朋友呢?”
庞义咕哝道:“他奶奶才是他的朋友,我一向对他的作风不敢恭维,只不过大家一道北上,才混得熟了些儿吧!岂知这小子恃熟卖熟,硬逼我听他自以为是天下最动听,其实是令人觉得肉麻兼起疙瘩的情话。”
燕飞忍俊不住时,屠奉三神色凝重的来了。
燕飞道:“坐!有甚么事?”
屠奉三在燕飞另一边坐下,沉声道:“刘牢之的水师船队在洪泽湖集结,只需一天时间,便可以进犯我们。”
庞义倒抽一口凉气,道:“这家伙并不是说着玩儿的。”
燕飞道:“他是在向我们示威,摆出如我们不依他的话撤走,便会攻打我们。”
洪泽湖在淮水下游处,靠近大海,是北府兵训练水师的大湖。
屠奉三道:“这方面仍很难说,表面看似是针对我们的行动,不过假如他投向司马道子,则可变成对付王恭的阴谋,因为王恭目下正身在洪泽湖淮水旁的大城旰眙,如王恭没有防范刘牢之的心,一定会被刘牢之得其所愿。”
庞义咋舌道:“刘牢之此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