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奉三大讶道:“甚么事这般严重,竟连燕飞和小裕都要瞒着?”
宋悲风双目亮了起来,道:“当小裕平定南方后,我会向谢家求一个人,然后带她往岭南去,我可保证自己会永远忘掉痛苦,这正是安公所说的[苦中作乐]的真义。”
屠奉三愕然道:“向谢家求一个人?听老哥你的语气,这个人该是个女子,对吗?”
宋悲风微笑道:“真有你的!她便是当年我在谢家时伺候我的小婢,燕飞在建康昏迷百天,亦由她照顾。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我一直没在意她,因为她实在太年轻了,只有十七岁,我作她的父亲足足有余,疼爱她当然不在话下。”
屠奉三感到宋悲风此时的神态语调,与平日的他迥然有异,且愈说愈兴奋,显示他心情极佳,令屠奉三生出古怪的滋味。
爱情的力量竟真的是如此伟大吗?竟可把一个人彻底的改造。看宋悲风便明白了。
屠奉三点头道:“我明白那种感觉。事实上大哥一直对她有着特殊的好感,只是在苦苦克制自己,对吗?”
宋悲风露出深思的神色,道:“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种感觉,而是真的待她如真女儿。我着她伺候燕飞,是希望燕飞会看上她,带她离开谢家。”
屠奉三不解道:“那宋大哥是何时对她动心呢?”
宋悲风道:“那是很后期的事了。当我决定离开谢家,小琦知道后,便来央我带她一起走,说要永远伺候我,被我断然拒绝后,更哭得死去活来。”
屠奉三沉吟道:“大哥拒绝她,是否认为她并非真的喜欢你,只是为求能离开谢家,故肯作出任何牺牲?”
宋悲风道:“由此可见我和奉三是非常不相类的两种人,我想也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更没有想过甚终生伺候与男女之情有关,如果我带她走,会为她选择如意郎君,让她得到幸福和快乐。”
屠奉三老脸一红,道:“我这是以小人之腹,度大哥你的君子之心。”
宋悲风哑然失笑道:“你既非小人,我也不是君子。我压根儿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只因我当时认为小琦留在谢家,远比跟着我浪荡江湖好多了。谢家并不是个可怕的地方,人人以礼相待。”
又道:“顺带告诉你另一件事,是关于我的名字,[悲风]两字是安公给我取的,他说我的命格太硬,这名字是以毒攻毒,说不定能收奇效。安公曾说过,我是那种天生只懂乐中寻苦的人,与他的苦中作乐刚好相反。”
屠奉三恍然道:“我一直奇怪大哥怎会改了个这般悲伤失意的名字,原来竟是安公的回天之术,如此说,命运该是可凭名字改变的了?”
宋悲风道:“我也曾向安公提出同样的问题,他只笑说名字是命运的一部分,就再没有解释。”
屠奉三道:“大哥特别提起此事,是否因对离开谢家后的未来日子并不乐观,所以不敢带小琦一起离开,怕令她受苦呢?”
宋悲风欣慰的道:“奉三终于掌握到我的心意了,但我真的对她没有半点占有之心。”
屠奉三微笑道:“事实上我却认为小琦早就暗恋着大哥,大哥虽不着意于男女之情,但大哥不论人才武功和性情,均是女儿家理想的选择,只是大哥不自觉吧!小琦长期贴身伺候你,当然比任何人更清楚大哥的优点,也因而被大哥吸引。小琦对你的爱恋,是绝不用怀疑的。”
宋悲风哑然笑道:“你不用推波助澜,因为再不需要。我第二次有与她独处的机会,是当大姑爷战死会稽,我护送大小姐返回谢家之时,在谢家逗留了一段时日。”
屠奉三真心的为宋悲风感到高兴,兴致盎然的追问道:“她再次央你带她走吗?”
宋悲风道:“她不但没说过这些话,还比以前沉默了,但却真的是无微不至的伺候我,所有心神都用在我日常的起居上,她的眼神令人心颤,也令我开始有感觉了。”
接着叹道:“可是在那种今天不知明天事的形势下,我怎敢要她跟着我呢?我那时对小裕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屠奉三同情的道:“换过是我,也不敢答应她甚么。”
宋悲风道:“但很快事情有转机,小裕施尽浑身解数,于绝境挣扎求存,与司马道子暂时和解,希望便出现了,到我们布局杀死干归,我便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更坚信小裕终有一天能平定南方,继续大少爷未竟之志。”
屠奉三道:“我只想知道大哥与小琦第三度独处的情况,究竟是由谁提出来?”
宋悲风道:“我再次见到她,是陪小裕到乌衣巷去见大小姐,燕飞也有随行。我和她在厅子一角闲聊以等候小裕,当时燕飞亦在。不知如何,当她说起谢家的琐事,又或提及我在谢家时的旧事,我都生出很窝心的感受。便像听着自己疼爱的小娇妻,把日常平凡不过的事,变为充满生趣的乐事,令我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由那一刻开始,我便暗下决定,如果将来形势许可,我会带她走。”
接着叹道:“不过我仍会予她选择的机会,不会硬要她嫁给我。”
屠奉三露出尊敬的神色,道:“在高门大族里,六十岁老翁纳十八岁的女子作妾,乃平常不过的事,难得大哥完全没有习染高门这种风气。”
宋悲风道:“因为我真的疼爱她,不想她不快乐。”
屠奉三道:“小琦正在待嫁之龄,你不怕谢家为她作主,许了给人吗?”
宋悲风道:“对谢家的风尚规矩,我当然清楚,纵然是难以启齿,我也厚颜向大小姐明示我的心意,请大小姐照拂。”
屠奉三大感兴趣的道:“大小姐怎样反应呢?”
宋悲风欣然道:“大小姐听后非常欢喜,没有多问一句的便一口应承,还说绝对同意我的决定。”
屠奉三赞了两句谢道韫后,忍不住的问道:“之后宋大哥又如何和小琦说呢?”
宋悲风哑然笑道:“想不到奉三竟会关心我的事,这么的想知道详情,令我意想不到。”
屠奉三坦言道:“大哥是我最敬爱的人之一,不关心你关心谁呢?”
宋悲风笑道:“好吧!我便连这方面的事也告诉你。今回我到建康来,与以前返回建康的心情实有天渊之别,感觉上优势已向我方倾斜,亦令我有勇气向小琦作出保证。就在大小姐回来前,我找小琦私下说话,问她是否仍愿意跟随我,我可把她收作干女儿。”
屠奉三愕然道:“你仍要试探她吗?”
宋悲风道:“不是试探,而是真的让她作出选择。”
屠奉三现出感动的神色,道:“小琦如何回答呢?”
宋悲风一脸沉醉于回忆的神情,声音转柔,道:“她现出我从未见过既惊喜又害羞的表情,垂下头去低声的道:[小琦愿意终生追随宋爷、伺候宋爷,但却不要作宋爷的干女儿,只愿作宋爷的小妾。]”
屠奉三拍腿道:“成哩!恭喜大哥!”
宋悲风道:“我答她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宋悲风会娶你为妻,永远疼爱你,只对你一个人好,此生不渝。””
屠奉三动容道:“这是最好的情话。”
宋悲风打量着他道:“好哩!听过我苦中作乐的办法后,你有甚么感受呢?”
屠奉三叹道:“首先是精神大振,为大哥你高兴。”
宋悲风道:“大丈夫立身处世,求的不外是事业和家室?快乐与否,很多时都在一念之间,奉三切勿自寻悲苦,这人世便像老卓所描述的边荒集般,充满机遇,奉三万勿错过。”
屠奉三点头道:“大哥的故事,乍看似是平凡不过,不知如何却能深深的打动我,令我有很大的启发。大哥放心吧!我会以大哥为榜样。嘿!我还想问清楚一件事,就是刘帅和王淡真的关系。”
宋悲风皱眉道:“你为何想知道呢?此事似较适宜由你直接问小裕。”
屠奉三道:“他一直没有向我提及有关王淡真的任何事,可知他不想说出来,所以我不想直接问他。”
宋悲风道:“知道了又如何呢?”
层奉三双目亮起异芒,冷然道:“这会助我下一个重要的决定。”
宋悲风讶道:“甚么决定?”
屠奉三一字一字的沉声道:“就是决定究竟是由我手刃桓玄,还是由刘帅亲自下手。”
宋悲风为之愕然。
屠奉三苦笑道:“我晓得刘帅的为人,若我坚持由我下手,刘帅无论心中多么不愿意,也会把这称心快事让给我的。”
宋悲风立即软化,点头道:“好吧!趁小飞尚未回来,我便把我所知的,全告诉你吧!”
第二章笑谈天下
燕飞从码头离开谢家,投进冰冷的河水里,他的心亦如秦淮水的冰寒彻骨。
现实太残酷了。唉!天妒红颜,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意。
燕飞生出心碎的感觉。谢家是否被下了毒咒呢?
一艘轻舟从上游驶下来,到横互燕飞前方时,竟停定不去,水流对她似没有丝毫的推动力。
燕飞暗叹一口气,从水中一跃而出,轻松的落到船头处。
坐在艇尾的“魔门圣君”慕清流平静的注视着他,唇角挂着一丝笑意,船桨打入水里,艇子立即转弯,掉头逆流而上。
燕飞正对慕清流作出新的评估,因为他能对燕飞的精神生出感应,武功已绝对的是属于向雨田的级数,今夜恶战难免。自己如能干掉他,魔门势将崩溃。
可是?可是自己真能狠得下心肠这么做吗?自己的生父也是魔门的人。
燕飞淡淡道:“收手吧!”
慕清流沉声道:“鬼影是不是已栽在燕兄手上?”
燕飞坦然点头。
慕清流续下去道:“燕兄晓得我是谁吗?”
燕飞知瞒他不过,微笑道:“慕兄你好。”
慕清流苦笑道:“淑庄太不小心了,竟没料到会有如燕兄般的高手在暗里监视她,遂被燕兄跟踪至慕某人藏身的画舫,且听得我们要对付锺秀小姐的计划。我感应到燕兄的一刻,已心中奇怪,如果燕兄是负责保护锺秀小姐,怎会让我接近她呢?多谢燕兄坦白相告,解开我的疑团,其时燕兄误以为我只是下毒,到发觉我直闯锺秀小姐的香闰,方提高警戒,也令慕某人察觉到燕兄正窥伺一旁。燕兄果然名不虚传,竟能瞒过慕某。”
燕飞听得头皮发麻,此人才智之高,脑筋的灵活,绝不在他所认识的任何智士之下。幸好自己没有隐瞒,否则会被他小觑,便不利要进行的“好言相劝”。
慕清流便像向雨田,会看不起才智舆他不相称的对手。
小艇在慕清流轻摇橹桨下,缓缓逆流而上,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们是建康的名士,正游河谈心。
今次慕清流忽然现身与燕飞相见,令事情的发展,到了不受任何人控制的地步,谁也没法逆料将来的可能情况。
燕飞叹道:“慕兄收手吧!悬崖勒马,尚可保持魔门的元气。”
慕清流大讶道:“究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