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因大师脸上一派肃容,起身恭应道:“掌门人,老衲适才只道石施主既是乾坤一剑子嗣,一身武功,自是不会别有师傅,是以,疏忽过去,以致未曾向石施主询问他的师门是谁……”合十一礼,俯首而立。
宏法禅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师叔请坐,本座错怪你了!”
慧因大师这才吁了口气,道:“多谢掌门人恩典!”
宏法禅师掉转目光,向石承先道:“小施主,令师甘老施主,于我少林有保全之德,其中详情,贫僧无法一时对你讲说明白,贫僧只能告知小施主一点,那就是甘老施主有权要我少林子弟,替他做任何一件事,纵是粉身碎骨,亦不许皱眉拒绝!”
石承先可没想到,师父在少林僧人的心中,竟然有着这等崇高的地位,当下抱剑一礼,道:“掌门人好说,区区只是师父的弟子,自然不便向掌门人有何要求……”
宏法禅师连忙摇头,笑道:“小施主,你这就太客气了,甘老施主的衣钵传人,与他自己有何分别?如是小施主再要这么说,那就是瞧不起我少林子弟了。”
石承先接道:“在下决无此心,只是,只是……在下还不想仗恃师父的名头来此行事啊!”
宏法禅师大概深知少年人好胜之心,当下笑道:“小施主,令师仙踪不现武林已久,不知他老人家可好?”
石承先道:“家师托福,甚是强健,有劳掌门人问候,在下这厢代师父向掌门人谢过。”
长剑入鞘,抱拳一礼。
那宏法禅师连忙还礼道:“不敢,小施主哪一日见到甘老施主,还望代贫僧向尊师叩安……”话锋一转,接道:“小施主,贫僧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石承先道:“什么话?掌门人直说无妨。”
宏法禅师道:“想那甘老施主退出武林,已有三十余年,传言此老隐居四绝断魂谷中,不知是否属实?”
石承先道:“不错,家师正是隐居在那里!”
宏法禅师慈眉一扬,接道:“小施主投身在甘老施主门下,可是尊大人乾坤一剑带领入谷的?”
石承先闻言,暗道:“他如此询问,必是有原因的了!”
当下摇头道:“不是。”
宏法禅师一怔道:“小施主是怎生入得那四绝谷的?贫僧据那传闻之言,知道这四绝谷无人可以入内,除非像令尊大人乾坤一剑这等与甘老施主交情极深之人,可以领你前去,贫僧还想不出谁能……”
石承先不等他再说下去,接道:“掌门人,在下乃是在我雷大叔引导之下,亲自跳入谷中。”话音一顿,向雷刚一笑,道:“掌门人如是不信,在下可请雷大叔向掌门人作证!”
雷刚应声道:“不错,老夫正是引导公子前去之人。”
宏法禅师点头道:“雷施主可曾见过甘老施主?”
雷刚道:“没有!”
宏法禅师一怔道:“为什么?”
话已出口,他方似觉出口气不对,连忙开口,微微一笑,接道:“贫僧只是想明白,雷施主为何不去拜见甘老……”
雷刚的为人,虽是忠义豪勇,看似一位粗心胆壮之人,但可也不是笨蛋,宏法话音一落,他忽然心中一动,忖道:“这和尚如此喋喋不休,莫非是想套我的话么?”当下冷哼了一声,道:“老夫见不见那甘大侠,与你这位少林掌门大师,又有什么关系?你这等盘来问去,不嫌麻烦,老夫可就听的有些不耐烦了。”
宏法禅师笑道:“雷施主莫生嗔念,贫僧不再多问便是。”
石承先眼见雷大叔又要跟宏法掌门争吵,忙道:“大叔,你就少说一句吧!”
雷刚两眼一瞪,冷哼道:“公子,你没有听出来么?”
石承先道:“听出什么?”
雷刚道:“这位掌门人有些不相信你我之言。”
石承先笑道:“怎么会,大叔不要多说了!”
雷刚愤愤的哼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
宏法禅师讪讪一笑道:“雷施主多心了!”语音一顿,合十接道:“小施主,你拜在甘老施主门下之事,是在尊大人出事之先么?”
石承先道:“不是。”
宏法禅师迷惑的看了石承先一眼,接道:“小施主是在尊大人出事以后才去的么?”
石承先道:“不错。”
他大概也觉着宏法掌门人这等絮絮不休的问来问去,甚是惹人讨厌,话音略为一顿,立即接道:“掌门人,在下本是来此求见贵寺澄因长老,掌门人碍于少林规戒,无法叩关求见,实是令在下失望得很,不知掌门人是否尚有别的办法可以通融一下?”
宏法禅师沉吟了一阵,道:“如果小施主真是甘老施主弟子,此事就十分容易的了。”
石承先心想:“好啊,他果然不信我是甘布衣的弟子,雷大叔原来没有错怪于他……”
动念之间,心中也不禁有些生气,沉声接道:“掌门人要怎的才能相信在下之言?”
宏法禅师道:“这也很容易,贫僧少不得要试上一试小施主的剑法,是否甘老所传……”
石承先忽然笑道:“很好,在下候教便是。”
他知道此刻别的话都是无益,话音一顿,立即又将长剑掣出,接道:“掌门人请。”
宏法禅师微微一笑,道:“贫僧只想向小施主领教一招,剑法,用以证明施主身份,得罪之处,尚祈见谅……”
回头向那小沙弥取过一支宝剑,一领剑诀,目光电射石承先,接道:“施主小心了。”
寒光乍吐,刷的一剑,平平刺了过来。
石承先双目精光四溢,暗道:“少林剑法,果是不凡。”
当即顺剑一推,七朵剑花,随手而起。
两人宝剑尚未交锋,却见那宏法禅师哈哈一笑,闪电般撤剑倒跃三尺,朗声道:“不错的,这一招正是甘老的剑法。”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掌门人好眼力!”
宏法禅师掷过宝剑,合十道:“小施主,贫僧为了少林声誉,不得不尔,尚望小施主莫要见怪才好。”
石承先双手抱剑,笑道:“掌门人太客气了,在下唐突之处,也请掌门人莫要见怪!”
宏法禅师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请随贫僧前去叩见澄因长老吧!”当先向楼下走去。
石承先回顾了雷刚一眼,道:“大叔,请啊!”
雷刚轩眉一笑,大声道:“老奴为公子开路……”三人鱼贯下楼而去,那几名抱剑的沙弥,只有两人跟随。
慧因大师似是未得掌门人令谕,脸上一片犹豫之色,眼看几人已下楼而去,这才缓缓的跟下楼。
一行人走出那栋下院,宏法禅师忽然回头向石承先道:“澄因师叔的坐禅所在,乃是达摩祖师面壁之处,小施主请随贫僧前去!”说话之间,直向初祖庵行去。
沿着荒凉的小道,只见野草及膝,小花遍布,瞧着寺内各处打扫得那等清净,唯独这通往初祖庵的山径,却是野草丛生,乏人管理,似是令人不解。
石承先心中虽然甚感奇怪,但因事不关己,也就忍了下去,未曾相询其中原故。
思忖之间,已然到了初祖庵前。
石承先举目打量,只见这初祖庵乃是一处小小的殿堂,一片矮墙,围绕在翠竹杂树之中。
这时,宏法禅师合掌当胸,垂下头去,喃喃的祷告了一遍,然后方始举步,直趋庵前。
穿过那一丛竹林,眼前已可见到两扇斑剥的柴门。
宏法禅师走了过去,神色恭谨的轻轻把那柴门扣了两下,立即肃容在门外等候。
约摸盏茶时光过去,门内依然没有动静。
宏法禅师的脸上,突然现出一片惊异之色,回过头来,瞧着站在五尺以外的慧因大师,道:“师叔,这儿不曾派有弟子照顾么?”
慧因大师道:“是老衲弟子宏一主持此间一切。”
宏法禅师脸色一沉,道:“师叔,宏一师弟为何不在?擅离职守,依寺中规定,应犯逐出门墙之罪。”
慧因大师沉吟了一阵,道:“这个……老衲不敢代宏一请求掌门人恕罪,不知是否别有缘故……”
宏法禅师道:“本座自当查明以后再罚。”话音一顿,举手在门上一连扣弹了三下。
只听得一阵笃笃之声响过,那初祖庵中依然毫无动静。
慧因大师脸色大变,缓步上前,低声道:“掌门人,这事似是有些不大寻常啊。”
宏法禅师似是强自忍耐着心中波动,沉重的说道:“师叔,咱们有好久没有来了?”
慧因大师略一思忖,道:“大约有两年多了,上次来此,是和伽因师兄一道。”
宏法禅师道:“这就奇怪了。”
慧因大师道:“掌门人有何发现?”
宏法冷哼一声道:“少林子弟,从无擅自行动之人,如今宏一师弟不来应门岂非甚是奇怪?”
慧因大师道:“待老衲再行扣门一试……”上前两步,重重的在柴门之上,敲击了五响。
空山回应,笃笃之声,传播甚远,唯独那初祖庵中,却是依旧一片沉寂,不闻丝毫动静。
石承先目睹斯情,心中大为着急,但他眼见这位少林掌门人的庄严诚敬神色,已知这处所在,乃是少林寺圣地,千万唐突冒失不得,是以几次三番想出口,但都又强自忍了下去。
就这么又等了片刻之久,忽然听得雷刚大喝一声道:“公子,老奴进去为你们开门!”
但见他独臂一振,人已窜过了矮墙,飞落院内。
石承先大吃一惊,欲待喝阻,却已不及,耳中传来一阵咚咚之声,那两扇柴门,已被雷刚打开。
慧因大师霍然双目暴睁,狠狠地瞪了雷刚一眼,显然那目光之中,蕴满了怒意,似是对雷刚这等冒然举动,大为不满。
只是,他看了掌门人一眼,却未发作。
宏法禅师合十低眉,低低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回顾了石承先一眼,道:“小施主,咱们入内……”缓步走进了庵门。
石承先知道雷大叔此举,虽然算不得大错,但对少林而言,仍是一桩大大不敬之事,闻言连忙带着歉意笑道:“雷大叔不情之失,在下先行谢罪。”随在宏法禅师身后,走了进去。
一入柴门,石承先不禁一怔。
只见满目蒿草,一片荒凉。
那迎面的一栋殿宇,窗梁之间,珠网尘封,广大的院落之中,青石小道上,到处冒出了尺许野草。
看似这庭院殿宇,至少有数月无人打扫。
宏法禅师见到院落中的情景,也愣了一愣,呆立在庭院之中,久久未曾再行举步,两眼在周围瞧个不停。
慧因大师紧紧地交握双手,暗暗发急。
此刻情景,真是十分紧张,石承先忖道:“莫非这初祖庵中,已然出了什么乱子?”
寻思未已,只听得宏法禅师低喝道:“师叔,这儿很久无人打扫,可是宏一师弟离开很久了么?”
慧因大师茫然道:“这个,老衲不知。”
宏法禅师冷哼道:“师叔,此事可是弟子接掌门户以来的第一桩大事,弟子必须查明……”
慧因脸色一变道:“掌门人正该查明责任,如是宏一孽徒果然失职,但凭掌门人依法处置。”
宏法禅师道:“只怕还要师叔多多协助才是。”
慧因大师忽然长叹了一声,道:“但凭掌门人吩咐……”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宏法禅师也吁了一口大气,回顾站在门口的两名沙弥,道:“传监寺大师来此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