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话,也没有忘记唐猛临死前的表情。她一定要去找凤娘,不管那地方是不是人间都一样。但是她还没有去,凤娘就已经来了。“我刚走过那片危崖,就看见一个小小的白影子朝我飞了过来,只听见一个人对我说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然后我就好像忽然睡着了。”“你醒来时就已到了这里?”千千问道。凤娘点点头,眼睛里充满迷惘;“这里是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算是个好地方。窗外是个小小的院子,灿烂的阳光正照在盛开的花朵上。花丛外竹篱疏落,柴扉半掩,假山下的鱼池里养着十几条活活泼泼的鲤鱼,檐下鸟笼里的画眉正在岐吱喳喳的歌唱。六间屋子三明三暗,布置得简而清雅,有书房,有饭厅,还有三间卧室,连床上的被褥都是崭新的。厨房后的小屋里堆满了柴米,木架上挂满了香肠、腊肉、咸鱼、风鸡。后面还有个菜园,青椒、豆角和一根根此小孩手臂还粗的大萝卜。贝来这里无疑是户很富足的山居人家,主人无疑是个退隐林下的风雅之士。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的东西,只要你能想得到的,这里样样俱全,一件不缺。鄙是这里没有人。“主人也许出去了。”可是他们等了很久,还是没看见主人的影子。千千道:“住在非人间里面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曲平说的还是那句话:“既然是非人间,怎么会有人?”现在连曲平自己都知道别人一定能看得出他在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已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都绝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因为无论谁知道了这个秘密都绝对不会有好处。千千道:“他们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既然是他们把我们送到这里来的,我们就可以在这里住下去。”曲平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住下去?”凤娘道:“因为无忌虽然不在非人间,却一定远在这九华山里,我们只要有耐心,迟早总能听到他的消息!”她一向很少发表意见,她的意见一向很少有人能反对。曲平虽然很不想留在这里,也只有闭上了嘴。卧房有三间,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单独拥有一间,这地方简直就像是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千千显得像孩子般高兴,她本来一直担心在山上找不到地方住,想不到却忽然凭空出现个这么样的地方。这实在是件很好玩的事,简直就好像孩子们在玩“家家酒”。巴连凤娘都似已将心事抛开,道:“从今天起,烧菜煮饭是我的事。”千千道:“我洗衣服洗碗。”曲平也只有打起精神,道:“我去劈柴挑水。”屋子左面的山坡后,就有道清泉,山坡上桃李盛开,已结了果真,李子微酸,桃子甜而多汁,正多是女孩子们的恩物。一个人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这里几乎都已经有了,只不过少了一样而已。这里居然没有灯。非但没有灯,连蜡烛、灯笼、火把、灯草、火刀、火镀、火石任何一样可以取火照明的东西都没有。这里原来的主人若不是睡得很早,就是晚上从不回来。幸好灶里居然还留着火种,曲平燃着,凤娘蒸了些风鸡、腊肉,炒了一大盘新摘下的豆角,煮了一大锅白米饭。千千用小碟子盛满油,将棉花搓成灯蕊,就算是灯了。她得意的笑道:“这样我们至少总不会把饭吃到鼻子里去。”凤娘道:“外面的风景这么美,如果我们能够有几盏那种用水晶做罩子的铜灯那就更美了。”她一向是个很爱美的人。总觉得在这依山面水满园鲜花的小屋里,能燃起这么样一盏灯,是件很有诗意的事。鄙是她也知道在这种地方,是绝不会有这种灯的。所以他们很早就睡了,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打听无忌的消息。晚上凤娘在那个用碟子做成的小油灯下,写她那从无一日间断的日记时心里还在想着这种灯。第二天她起得最早。她一推门,就看见了十盏这么样的灯,整整齐齐的摆在门,一个个用水晶雕成的灯罩,在旭日下闪闪的发着光。“这些灯是谁送来的?”“他怎么知道你想要这样的灯?”凤娘没法子回答。她看着这些灯,痴痴的发了半天呆,苦笑道:“其实我根本不想要这么多,只要每间屋子有一盏就够了,多了反而麻烦。”然后他们就出门去寻找无忌,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十盏灯果然已只剩下五盏。每个人都怔住,只觉得仿佛有股冷气从脚底直冒上来。是不是一直都有个人躲在这屋子里,偷听他们说的话?他们嘴里虽然没说,心里却都在这么想。于是他们立刻开始找,把每个角落都找遍了,甚至连床底下箱子里屋梁上灶洞下都找过,也看不到半个人影子。千千手脚冰冷,忽然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凤娘道:“你想要什么?”千千道:“我想要个泥娃娃。”她又问凤娘:“你呢?今天你想要什么?”凤娘道:“泥娃娃容易摔破,我想要个布娃娃。”曲平道:“布做的也容易破,用木头雕成的岂非更好?”千千说:“你是不是想要木头娃娃?”曲平道:“我想要两个。”这天晚上,他们睡觉之前,又将自己屋子里每个地方都找了一遍,确定了绝没有人躲着后,才锁好门窗、上床睡觉。他们睡得都不好。第二天早上,他们推开门,门外既没有泥娃娃,也没有木头娃娃。门外只有一个布娃娃,好大好大的一个。千千瞪着凤娘。凤娘虽然也怔住了,却知道她心裹在想什么。别人无论要什么,这个人都不重视,只有凤娘开口,他才会送来。难道他是凤娘的“朋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朋友”为什么不敢露面?这件事凤娘自己也没有法子解释,因为她自己也想不通。她在这里连一个认得的人都没有。千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你做的菜我已经吃腻了,我想换换口味。”凤娘道:“你想吃什么”千千道:“我想吃逸华的酱肘子和酱牛肉,还有荀不理的肉包子。”这些都是京城里的名点。逸华斋在西城,酱肉用的一锅老卤,据说已有两三百年没熄过火,他们卖出来的酱肉,只要一吃进嘴,就可以辨出滋味不同。倍不理在西巷,包子做得也绝不是别家能比得上的。癌城距离这里远在千里之外,就算是飞鸟,也没法子在半天之间飞个来回。凤娘知道千千这是故意在出难题,立刻道:“好极了,今天晚上我就想吃。”千千还不放心:“你想吃什么?”凤娘一字字道“我想吃北京逸华的酱肘子和酱牛肉,还有苟不理的肉包子。”他们又出去找了一整天,心里却在想着酱肉和肉包子。那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赶到京城去把这些东西买回来的。千千心裹在冷笑:“我倒要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再玩这种把戏?”还没有日落,他们就匆匆赶了回去。桌子上果然摆着一大盘酱肘子一大盘酱牛肉:二十个包子还在冒着热气。这还不稀奇。稀奇的是:酱肉果然是逸华斋的风味,一吃就可以吃出来是用那一锅陈年老卤卤出来的,别的可以假,这一点却绝对假不了。曲平也喜欢吃这种酱肉,可是现在吃在嘴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千千又在盯着凤娘冷笑道:“看来你这个朋友的本事倒不小。”凤娘不怪她。这件事实在太奇怪,本来就难免要让人怀疑的。千千道:“你这位朋友是谁?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她故意作出笑得很愉快的样子,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些东西都是他老远买来的……”曲平忽然问道:“多远?”千千道:“很远。”曲平道:“你能不能在半天工夫里,赶到这么远的地方去买这些东西回来。”千千道:“我不能。”曲平道:“你想不想得出天下有什么人能在这半天工夫里,赶到京城去把这些东西买回来?”千千道:“我想不出。”曲平道:“我也想不出,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人能做得出这种事。”千千道:“可是现在这些东西明明摆在桌子上。”曲平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说没有“人”能做得出这种事。”他特别强调这个“人”字。千千忽然又觉得脚底心在发冷:“难道你是说这地方有鬼”表屋主人鬼能够听得见你说话,不管你说得声音多么小,鬼都能听得见,你却听不贝鬼说话。表能够看见你,你的一举一动,鬼都能看得见,就算在黑暗中也能看得见,你却看不见鬼,就算鬼在你旁边,你也一样看不见。表不用点灯。这屋子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灯。表可以在瞬息间来去千里,你却要骑着快马奔驰三天三夜才能跑一个来回。凤娘的“朋友”难道不是人?是鬼?这屋子难道是间鬼屋?夜,繁星。清澈的泉水在星光下看来就像是根纯银的带子。凤娘沿着泉水慢慢的向前走。她睡不着,她心里很闷,不但闷,而且害怕,怕得要命。她并不是怕鬼。如果那真是个鬼,既然对她这么好,她也用不着害怕的。她从小巴不怕鬼,她觉得有些人还比鬼更可怕。不管是人是鬼,只要真心对她好,她都会同样感激。她害怕,只因为她忽然想到了无忌。虽然这世上真的有鬼魂,也只有无忌的鬼魂才会对她这好。难道无忌已死了了难道这个儿就是无忌!她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在千千面前提起,她发觉她们间已有了距离。这也许只因为她们本来就不是亲密的朋友,她们之间的关系,只因为无忌才能联系。千千本不了解她,也不信任她,人们如果不能互相了解又怎么互相信任?泉水的尽头,是个小小的水池。四面长满了巨大的针枞树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满天星光。她忍不住蹲下去,用手掬水,池水还带着白天阳光的温度,又清凉,又温柔。在她家乡的山坡后,也有这么样一个水池。她小的时候常常在半夜里偷偷的溜到那里去游水。她本来是个很顽皮的核子,只不过一直在尽量约束自己。现在她无意间想起了那欢乐的童年,那一段无拘无东、自由自在的日子。她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会不会再做一个像现在这么样的人?”她心里忽然有了种秘密的冲动。一个人如果能暂时抛开一切,再重温童年时欢乐的旧梦,这种想法无论对谁来说,都是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她的心在跳,越跳越快。她实在已被约束得太久,也应该偶而放松一下自己。夜深人静,荒山寂寂,池水又是那么清凉,那么温柔。她忍不住伸出一只微微头抖的手,解开了一粒衣钮……也许就因为童年那一段顽皮的生活,她发育得一向很好。她的腿修长笔挺,**饱满结实,只不过因为很久没有哂过太阳,所以看起来又显得有点苍白柔弱,却更衬出了她女性的柔媚。这正是一个少女最值得骄傲珍惜的,她从末让任何人侵犯过,甚至连她自己都很少去看。她自己看了也会心跳。她很快就滑入水里,让清凉的池水和童年的梦境将她拥抱。巴在这时候,她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发亮的眼睛,隐藏在茂密的野花和草木间,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惊奇喜悦和一种淫猥的赞赏。她立刻觉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用双手掩住了自己,沈入了水中。等她再伸出头来呼吸时,这双眼睛还在盯着她,而且在吃吃的笑。她没有叫。她不敢把千千和曲平叫来,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这样不小心。其实她已经很小心的四面看过,在这静夜荒山中,本不该有人来的。这人忽然笑道:“你想不到这里会有人?”凤娘闭着嘴。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只希望这人是个君子,能赶快走。这个人却显然不是君子,非但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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