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绝去想这个问题。他根本拒绝相信这件事。上官刃道:“你若以为你真的能骗过我们,你就错了,你不但低估了我,也低估了唐家的人。”他的声音冰冷:“现在你本该已经死过四次。”无忌在冷笑。他还是拒绝相信,上官刃无论说什么,他都拒绝相信。上官刃道:“你说你叫李玉堂,是绩溪溪头村的人,那一次,你本来已经死定了。”无忌道:“哦?”上官刃道:“你还没有死,只因为派去调查你身份的人早已被人收买,替你隐瞒了实情。”无忌忍不住问:“是谁收买了他?”上官刃道:“是一个还不想让你死的人。”这件事正是无忌想不通的,他不能不承认,这一次的确是死里逃生。上官刃道:“你第一天晚上到这里来,居然就敢孤身涉险,夜探唐家堡。”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了怒意:“你将唐家堡看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无忌也不能不承认,那一次他本来也已经死定了。他没有死,只因为有人替他引开了埋伏——一个还不想让他死的人。上官刃道:“若不是有人替你杀了小宝,你也死定了。”无忌又忍不住问:“为什么?”上官刃道:“因为你绝不会杀他的,你一定会想法让他脱身,因为你已经知道他是大风堂潜伏在这里的人。”他冷冷地接着道:“但是你不杀他;你就必死无疑。”无忌道:“难道唐缺也已查出他的身份?”上官刃道:“他要你去杀小宝,就是在试探你,他远比你想象中厉害得多。”他忽又冷笑:“雷震天也比你想象中厉害得多。”无忌道:“雷震天?”上官刃道:你以为他会跟你同仇敌忾,对付唐家堡,其实他已经准备把你出卖给另一个人,因为对他来说,那个人远比你有用。”无忌道:“幸好有人知道了这件事,又替我杀了雷震天?”上官刃道:“不错。”无忌问道:“小宝也是被这个人杀了的?”上官刃道:“是。”无忌道:“那个不想让我死的人就是他?如果不是他,我已死过四次?”上官刃道:“是的。”无忌忽然闭上了嘴。他本来还有很多话要问的,至少他应该问。——这个人究竟是谁?—上官刃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白玉老虎的秘密宝剑有双锋,一枚铜钱也有正有反,很多事都有正反两面的—除了“正义”外,几乎每件事都有。这件事无忌所看到的一面是;上官刃谋杀了他的父亲,背叛了大风堂,不忠不义,罪无可恕。这都是事实,铁证如山,没有人能推翻,他实在想不出这件事怎么还会有另外一面。不管上官刃是不是救过他?不管上官刃是为了什么救他都一样。他还是要杀这个人!但是就在他已决心下手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那只白玉老虎!司空晓风为什么一定要他出手前将这只白玉老虎交给上百刃!——这只白玉老虎中有什么秘密?白玉老虎仍在。他随时随地都将这只白玉老虎带在身边,一伸手就可以拿出来。现在他已将这只白玉老虎捏在手里。他的另一只手里握着剑。——不管怎样,先杀了上官刃再说。—不管怎么样,都得先将这只白玉老虎交给上官刃!他心里充满了冲突和矛盾,他的两只手都已因用力而凸起了青筋。忽然间“波”的一声响,他竞将这只白玉老虎捏碎了。这只外表看来坚实细密的白玉老虎,竞像是一些外表看来温良如玉的君子一样,竟是空心的。唯一不同的是,它心里藏着的不是伪善和罪恶,而是一卷纸,一个秘密。一个惊人的秘密。一个足以改变很多很多人命运的秘密,也改变了赵无忌的一生宝剑有双锋,一枚铜钱也有正有反,很多事都有正面反面的。现在无忌终于看到了这件事的另外一面,这一面才是真正的事实。白玉老虎中藏着的这张纸,是他父亲的手笔,是赵简临死前亲手写出来的。他写出的绝对是个令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秘密。他写的当然绝对是事实。这件事发生时,就是在一年前那个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那时霹雷堂已经和蜀中唐家联盟,势力倍增,已经不是大风堂所能抗拒的。那时,大风堂的情况已日渐衰败,大风堂门下弟子的情绪也都很低落。如果没有奇迹出现,霹雷堂和庸家只要一发动攻击,不出三个月,大风堂就要彻底被毁灭。那时大风堂的堂主云飞扬云老爷子正在坐关,要怎么才能拯救大风堂,这责任就落在赵简,司空晓风,和上官刃三个人身上。他们不能坐在那里等着奇迹出现。他们更不能眼看着大风堂被毁灭。奇迹既然不会出现,他们只有用“奇计”。他们想起了春秋战国时,那些英雄志士为了保全自己的家国所作的壮烈牺牲。他们想起了聂政、荆坷、高渐离,和勾践的故事。这些人这中,有的为了刺杀暴君,不惜血溅五步,和对方同归于尽,有的为了复国复仇,只能忍辱负重,卧薪尝服。这些人所用的方式虽然不同,所作的牺牲却同样惨烈。为了大风堂,他们也同样不借牺牲自己。计划就是这样决定的。要挽救大风堂的危机,必须先做到几件事。——阻延对方发动攻势的日期,争取时间加强自己的力量。——隔离霹雷堂和唐家的联结,收买对方的部下,造成对方内部的冲突。——刺探对方内部的机密,找出对付庸家独门毒药暗器的方法,和唐家独门解药的配方。——查出大风堂自己内部的奸细。要做到这几件事,就一定要潜入对方的内部,获得对方的信忱。大风堂门下,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唐门和天下所有别的帮派都不同。因为他们并不是一个因为利害关系而组成的帮派,而是一个巨大的家族,不但先天就有血亲作为维系的力量,而且还有多年的历史基础。要打进他们的内部绝不是件容易事,除非这个人能使他们绝对信任。要获得他们信任、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替他们做几件久已想去做,却做不到的事,把一样他们久已想得到,却没法子得到的东西带去给他们。——唐家最想得到的是什么?于是司空晓风、上官刃、赵简又想到另一个故事。他们想到了樊放期樊将军的头。赵简和唐家有宿仇。如果有个人能把赵简的头颅送去,唐家也一定会很感激。为了要让聂政能有行刺的机会,樊将军不借牺牲自己的大好头颅。为了同样的理由,赵简也不借把自己的头颅割下来。最重要的问题是:谁把赵简的头颅送到唐家去?这个人所作的牺牲,所付出的代价,远比赵简的死更大。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一个自己誓死效忠的组织,引刀成一快,赵简的死已经有了代价。这种事并不痛苦。可是这个人却要忍受天下的骂名,被天下英雄所不耻。在真象还不能公开的时候,他一定要自认为叛徒。这还不够。这个人不但要能忍辱负重,忍受各种试探和侮辱,还要沉着冷静,机敏过人,才能获得唐家的信任,深入他们的内部,绝不能被人看出一点破绽来,绝不能被任何人怀疑。这个人所作的牺牲实在太大,所负担的任务实在太重。大风堂门下,有谁能做得到?只有上官刃!就在那个喜气洋洋的黄道吉日,他们决定了这计划。赵简壮烈牺牲。上官刃潜入敌后。—司空晓风坐镇留守。为了大风堂,二个人都同样要有牺牲,只不过牺牲的方式不同而已。他们选择在这个黄道吉日开始行动,只因为这一天是赵简的独生子赵无忌的吉期。又有谁能想到,一个人竟会在自己儿子成婚的那一天做这种事?为了要获取唐家的信任,他们实在已经把每一件能做到的事都做“绝”了。他们还替这次行动计划取了一个秘密的代号白玉老虎!这计划当然是绝对机密。参与这计划的,只有他们三个人,他们决定连无忌都要瞒住。上官刃杀了赵简,赵简的儿子如果不去找他复仇,是不是会引人怀疑?所以他们绝他们要无忌去找上官刃复仇。到必要时,甚至连无忌都可以牺牲。但是上官刃却绝不能死!至少在任务还未完成之前,绝不能死!所以他们又考虑到一点。万—无忌真的能排除万难,潜入了唐家堡,有了刺杀上官刃的机会,那怎办?唯一的办法是,让无忌知道这种事的真象,可是不到最后的关头,还是不能让他知道。所以赵简临死前,就将这秘密留在这只白玉老虎里。所以无忌临行前,司空晓风就把这只白玉老虎交给了他。现在无忌才明白,司空晓风为什么会将这只白玉老虎看得比他生命还重。活下去现在这只白玉老虎已经粉身碎骨。可是它的任务已完成,它的牺牲已经得到了代价。无忌得到的是什么?他的父亲已经死了,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已不能复生。他的家也被毁了,兄妹亲人离散,生离随时都可能变为死别。他未来的妻子现在很可能已在别人的怀抱中。以前这一切他还可以忍受,因为他觉得他的牺牲是有代价的。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秘密,他的一切牺牲却反而变得很可笑。他几乎真的忍不住要笑出来,把心肝五脏全都笑出来,再用双脚踏烂,用剑割碎,用火烧成灰,再洒到阴沟里去喂狗,让赵无忌这个人彻底被消灭,生生世世永远不再存在。只有这么样,他的痛苦才会消失。可惜他做不到,因为他已经存在了,他的痛苦也已经存在了。这事实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方法能改变!他的手里还握着剑。他要杀人的还在他剑下。可要杀的这个人,却是曾经救过他四次性命的人。这个人明明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是这个人偏偏又是他的恩人。这个人明明是个不仁不义的无耻叛徒,却偏偏又是个忍辱负重,一身肩负着大风堂子弟安危的英雄壮士。他要杀这个人,本来是为了替他父亲报仇,可是现在他若杀了这个人,他父亲死在九泉之下也不会限目。他本来不惜一切牺牲,不择任何手段,都要杀了这个人。但是他现在他就算被干刀万剐,也绝不能伤害这个人的毫发。这是多么痛苦的矛盾?这种痛苦和矛盾,有谁曾经历过?有谁能想象得到?剑仍在无忌手里,但剑上已无杀气!一柄剑上若是没有杀气,就已不能再威胁任何人。上官刃虽仍在剑下,但是已转过身。他知道这柄剑已不能伤人。“我也知道你心裹在想什么。”无忌道:“哦?”上官刃道:“如果你是别人,也许你已经杀了我。”无忌道:“哦?”上官刃道:你不杀我,只因为你是赵无忌,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有理智,因为你已受过太多苦难,太多折磨,你已经跟别人不同了。”无忌道:“哦!”上官刃道:“所以你知道,你绝不能杀我,我绝不能死。”无忌道:“我绝不能杀你?你绝不能死?”他虽然在回应着上官刃的话,可是他自己在说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虽然发出了声音,可是他的声音连他自己听来都很遥远,就像是另一个人说出来的。上官刃道:“既然我不能死,你就只有希望自己死了。”无忌道:“哦!”上官刃道:“因为你认为你的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脱,因为你以为你可以死。”无忌道:“我不能死?”上官刃道:“你不能!你绝不能!”无忌道:“哦。”上官刃道:“你不能死,因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无忌道:“什么事?”上官刃道:“你要保护我,要用尽所有的力量保护我。”无忌笑了。他的仇人居然要他用所有的力量保护他,这实在是件很可笑的事。至少他自己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笑,别人却觉得他仿佛是在哭。上官刃道:“你以前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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