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懿妃的反应,皇后心里大悔。连日来与懿妃地接触,对她的性情再了解不过了。一时情急失策,把这至高无上的权力竟交于她手上,谁知以后会惹出什么事端?只一瞬间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忙拿起剩下的那个锦囊道:“这一枚是皇上赐我的,臣妾谢恩!”
这一幕瞧在眼里,咸丰一口气登时泄了,木然的盯着皇后,万念俱灰。皇后心如刀绞,恨不能一头撞死在他面前,但此时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眼睛里的神采逐渐的暗淡下去。不停颤抖的手也放弃了挣扎,颓然的垂下。
“皇上!!!”
懿妃哭出了第一声,便如同响了个讯号,自冬暖阁一路传出,至宫门朝房,朱墙内外,顿时齐声响应,号哭震天。
国有大丧,好比“天崩地”,所以举哀不用顾忌,那哭的样子,讲究是如丧考妣的“躄踊”,或者跳脚、或者瘫在地上不起来,双眼闭着,好久都透不过气来,然后鼓足了劲,把哭声喷薄而出。越是惊天动地,越显出忠爱至性。一时间别院离宫三十六,那一片哭声。惊得池底游鱼乱窜,枝头宿鸟高飞。
而唯一例外地却是皇后。她没有哭,在咸丰枯瘦的手掌从她手中滑落的时候,她便彻底的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宫墙内外仍然是哭号一片。房间里只有宝禄跟两个宫女在伺候,此时也是泣不成声。后事自有肃顺他们去料理。皇后这时竟难得的平静下来,也不哭闹,只轻声、却象是用尽了全身地力气道:“你们都下去吧。”
“主子您……”
—
皇后摆了摆手,宝禄带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只有惨白的烛火,还在微微跳动。
将那锦囊打开,里面却是一枚同道堂的汉玉印玺。呆呆的瞧了一会,将玉玺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打开梳妆盒,将首饰都倒在桌上。然后打开里面的一层暗格,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去木塞,倒出一枚豆粒大小的药丸,鲜红欲滴。房间里顿时弥漫出一股异样地香气。
“此生害你,永世相还。”
……
宝禄守在门外,听不到里面的一点哭声,心急如焚。一方面是担心皇后出什么事,另一方面,皇上驾崩,这是个大事。必须马上把消息送给萧然,可这边又脱不开身。看来是没法跟皇后商量了,琢磨了一下,叫过一个相熟的小太监,让他守在这里,自己偷偷的溜出冬暖阁。看能不能在这大丧的当儿,趁乱混出宫去。
谁想刚溜到宫门附近,就看宫外开过来一大队荷枪实弹的亲兵,领头的却是郑亲王端华,左右一摆手,分成三个小队急匆匆的进了宫门。那守门的侍卫非但没有阻拦,待亲兵进门之后,反倒将宫门关上了。宝禄吓得冷汗直冒。掉头一路飞奔回冬暖阁,也顾不得皇后的吩咐,一头抢了进去。
这一看不禁惊得一跤坐倒。只见皇后两眼紧闭,脸颊泛青。正倒在地上微微地**。宝禄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扶起她,大哭道:“主子,主子!你可不能寻短啊!咱们这一帮子人,怕是就要完了!”
皇后给他这一晃,竟稍稍恢复了一点神智,微弱的呻吟道:“……你……说什么……”
宝禄颠三倒四的道:“完了!杀进来了,郑亲王带着兵杀进来了!”
“啊!……”
皇后如锥刺股般猛然清醒。那天萧然说过的话,顿时在耳边响了起来。这个节骨眼儿上自己一旦倒了下去,那么遭殃的不止是行宫里地这些人,势关天下安危,兴许大清国的亿万黎民都要被卷入一场风暴!
“不,我……不能死!宝禄,快……传太医!”
皇后中的毒,虽不是立毙的剧毒,但救起来也颇费了一番周折。梁重恩等人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此时的皇后已经是摇摇欲坠,却不敢稍待,忙命人传来懿妃。这时的懿妃也正急得火烧眉毛,原来咸丰刚一驾崩,端华便带人在宫里秘密的搜捕了一大批人。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奕地头上,但是敬事房、刑慎司、太医院那边,都已经是人人自危了。而肃顺趁机宣读了遗诏,奉载淳为太子,同时公布了顾命八大臣的名单,依次是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这八个人中除了景寿还算忠厚,其余全部是肃顺的死党!
“皇后,肃六他们这是要下手了!”
“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皇后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半天,额角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打成了绺。
“哼,肃六这是要唱逼宫!”懿妃咬着牙道,“一时半会他们还不至于跟咱们孤儿寡母地来硬的,但是大行皇帝的梓宫何时回京,这是个大事!若是一天不回銮,他就要猖狂一天!”
“你说他会假借天子之名?可是……按照祖制,必须等回銮之后,大阿哥才能正式登基的啊。”
肃顺要想借用天子的权力,必须等小皇帝即位才成,这一点懿妃自然知道。但是这件事,却是皇后想的简单了,不禁摇头叹道:“皇后怎么忘了,四十一年前,仁宗睿皇帝也是在这儿驾崩,王公大臣遵照朱谕,请宣宗成皇帝即了位。当天恭奉梓宫回京,八月二十七在太和殿行登极大典。这是个现成地例子,肃六他们怎么会想不到?我猜他们一定会这么办!”
“既是成例,如何阻止?”
懿妃眉头深锁,来来回回的走了半天,道:“双管齐下!咱们这边用两枚印玺来一起压他。逼他回銮。一到京城,有六爷在那边,也就不怕他翻了天了。另外六爷那边,必须马上派人送过信去,最好能让他来承德奔丧!”
“奔丧!好主意!”两人一直计划到天色发白,才算是定稳了计划。给奕内奕应该就会赶到承德来。
懿妃刚走。皇后马上叫过宝禄,道:“我给你一道腰牌,不要走正门,想法子从西角门混出宫去,把消息通知萧然!”顿了顿,又迟疑着道:“可是我这边……”
“主子放心,小三子都已安排妥当。我只出宫就成,这信儿我自会派稳妥人送去。如果顺利,一两个时辰我就回来,毕竟主子这边也缺不得人手。”
“好!早去早回!”
宝禄知道事情重大。也不多言,拿了腰牌便去了。谁知这一去便如石沉大海,一直等到午时也不见踪影。皇后心惊肉跳,草草的用了一点绿豆粥,便各宫各房查探了一下昨晚抓人的事情。罪名却一律是“大丧不检”,模棱两可。真正地知情者甚少。并且迫于肃顺的压力,就算知道实情,又有谁敢多嘴?
看来也只能倚仗奕然,皇后心里就一阵难过。若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玩偶,何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玩偶!!!
习惯性的一摸袖子,却发现玩偶已经不在了,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好半天才想起,昨儿个在御书房皇上昏倒。玩偶竟一时没留心,落到里面了!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身子摇摇欲坠,咬牙撑着来到御书房。但见房间内已经收拾一空。案几上干干净净,哪里还有那不倒翁的影子?
叫过洒扫的小太监一问,都说收拾房间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皇后心就是一沉,这个玩偶现在不知会在谁地手上?……
事情果然如懿妃预料的那样,第三天一早,肃
上小殓的机会,奏请太子于大殓即位。这件事既有是驳不得的,皇后跟懿妃也只好依议。但谈起回銮一事,肃顺推说路桥失补,闪烁其词。
即位前一天,安德海秘密潜回了行宫。这厮还真有些本事,肃顺派出大批人严加防范,也不知怎么竟真的给他混了出去。而宝禄边这一走,却再也没有消息,并且让人去杨柳巷打探了一回,却回报说肃顺以萧然的五十万两罚银未缴为名,竟将萧府直接给抄了,现在竟成了一座空宅,委实让人担心。
奕赴承德奔丧。同时唆使山东驻防八旗军副都统胜保、河南巡抚谭廷襄联名具了道黄折,“恭请皇太后圣躬懿安”。这一招用的巧妙之极,明里是请安的折子,实际上却是为对皇后地位的一种肯定,更确切的说,是在投石问路。
按照惯例,只有臣工给太上皇请安地,从无给皇太后请安的规矩。赞襄政务大臣,受先帝顾命,辅保幼主,他们根本否认太后有接受任何外臣敬礼的资格,太后只是“母”后,在小皇帝未能亲政以前,不得不让她们为小皇帝代言,完成“亲奉纶音”的体制。太后没有独立的地位,如果有独立的地位,那就可以接收皇帝地权柄,使顾命大臣变得无所用其“赞襄政务”!
果然这看上去轻飘飘不痛不痒的一招,却压的肃顺等一帮人喘不过气来。商议良久,此先例断不可开,当即由肃顺拿了主意,好一番痛驳,拟了上谕呈上去,且看一个皇太后、一个懿贵妃如何措置。
懿妃当然也知道这其中的分量,心里佩服老六这一招用的真高。她当然明白肃顺的用意,当即跟皇后商议,索性的将上谕留中不发,并借这个机会宣布。凡是以后发下来地上谕,必须有同道堂跟御赏两颗印玺,才算做效。这便是揽权地第一步。
肃顺果然大为光火,亲率顾命八大臣请召。皇后这时对政务也渐渐明白了关窍,自然知道这一次见面,必有一番激烈的争执。关键时想起萧然的嘱咐。这事倒不如由懿妃凭着那颗御赏印玺的分量来出面。而对于懿妃来说这也是立威地最好机会,自然义不容辞。
这天小皇帝也换了袍褂,跟着额娘、亲额娘来到烟波致爽殿,明显感觉气氛与往日不同。亲额娘自然是阴沉着脸,连往日一贯温和地额娘此时也表情肃穆。到了大殿之上,一瞧下面那八位大臣,虽然是跪着,却一个个神情倨傲。不怒自威,登时心便慌了。
一番争执就此开始。肃顺等以不合惯例为由,措辞激烈,慷慨激昂,并说缡素期间竟用黄折上呈,此孰大逆,奏请严加惩处。
此事虽无先例,但毕竟不违祖制,用奏折给太后请个安,也不过表示一点敬意。有何不可?再说,别人敬重你,你反训斥惩处别人,这话儿可也说不过去。再说虽然是缟素期间,请安折如何能用白折?这可就是欲加之罪了。
当下两边各执一词,懿妃果然强悍。单枪匹马舌战群儒,皇后只是在一旁细听,偶尔说出一两句,简单而直切要害。
肃顺见场面越来越大,压抑多年的火气顿时窜上脑门,上前跪倒,高声道:“此上谕不可留中,请太后明发!”这一跪剩下的七位也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气氛骤然紧张。
“你们都是国家大臣,在内廷当差多年,我倒要问你们,什么叫‘上谕’?”懿妃拍案而起。
这话问得很厉害。如照字面作最简单的解释:“上面所谕”,那么这道明发就显然违旨了!“跟懿太贵妃回奏,皇帝出面所下的诏令,就是上谕。”
“对了,皇帝还小,所以……”
“所以,”肃顺抢着说道:“大行皇帝才派定顾命大臣,辅弼幼主。”
尽管小皇子还没有正式登基,懿妃也还没有册封皇后,但毕竟是咸丰钦赐了御赏印玺,这个分量就可想而知了。这样子不容“上头”说话,岂止失仪,简直无人臣之礼,照“大不敬”的罪名,不死也可以充军。
懿妃怒气一阵一阵往上涌,厉声训斥:“你们八个太跋扈了!不但一手把持朝政,还想一手遮尽天下人耳目。你们眼里还有皇帝和太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