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进去了。”
石韦冲着静玉笑了笑,但她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却冷冷清清,石韦好没意思,拎着药箱大步走入佛堂。
身后传来“吱呀”之声,他前脚入内,静玉后脚便把佛堂大门掩上。
看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关什么门……
石韦心中纳闷,四下扫了一眼,诺大的一座佛堂内,只有正中央树着一尊观音大士铜像,一名尼姑正背对着他盘坐蒲团,咚咚咚的还在敲着木鱼。
这尼姑,想来便是那寒镜师太了。
石韦将药箱放下,合什道:“小生石韦,见过主持。”
那尼姑这才停下,起身过头来,也向石韦合什还礼:“贫尼寒镜有礼。”
石韦打量了一眼这位主持师太,却见她年纪和师娘相仿,生得倒是白白净净,宽大的缁衣略略遮住风流体段,虽不算绝色倒也颇有一番风韵。
这念慈庵大大小小的尼姑,全都姿色不错,只可惜却都做了尼姑,可惜呀……
石韦感慨之际,又正眼去观望寒镜面容,只见她两颊艳红如妆,面色略带青紫,憔悴之意尽显于色,显然是有病在身之状。
寒镜见他这般直直的盯着自己,不禁面露愠色,“石施主这般盯着贫尼,似乎有违礼数。”
这寒镜果然是有背景的人物,脾气也大,石韦才看了几眼便直言不讳的表示不满。
“郎中为人诊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小生只是望察师太的气色而已,怎算是有违礼数。”石韦坦然道。
寒镜顿了一顿,合什道:“阿弥陀佛,石施主言之有理。”
石韦请寒镜坐下,“我观师太脸色,似有气血不足之兆,但不知师太这病有何症状?”
“唉,这病说来也怪,平素也没什么痛楚,只是时有潮热,吃饭不香,睡卧不安,每晚都会……”寒镜说到这里时,欲言又止。
石韦追问道:“每晚都会怎样?”
寒镜似有难言之饮,顿了一下方道:“也没什么,就是每天晚上睡不好,早晨醒来时觉着浑身疲惫不堪,这身体也因此日渐憔悴。”
这寒镜明显是对病情有所隐瞒,看她那样子,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症状。
这老尼姑,还不好意思了。
石韦心中暗笑,暂且不多问,只让寒镜将手伸出来,好替他把脉。
片刻之后,石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寒镜问道:“石施主可已诊出贫尼所患何病?”
石韦拿出布帕来拭了拭额上的汗,“师太的病,小生已略有推测,只是却无法下定论。”
“什么叫无法下定论,你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寒镜师太一脸疑惑。
石韦捋下了袖子,不紧不慢道:“我看师太适才欲言又止,似乎对自己的病情有所隐瞒。我等行医者,必须对患者的病情了如指掌,方才能对症下药,哪怕师太稍有隐瞒,都可能导致我做出误诊。”
似乎被说中,寒镜的神色间顿时闪过几分尴尬,吞吐道:“贫尼哪有什么隐瞒,该说的都说了。”
见她这副为难的样子,再加上和所诊脉相互相印证,石韦其实已经有七成把握,不过瞧这位师太那位躲躲藏藏,略显羞涩的样子,石韦便兴致大作,偏想看看她亲口说出会是什么样子。
当下他眼珠子转了几转,便道:“好吧,此事先不说。我想问一问师太,可有听说过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之说?”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寒镜不想他会突然问到这般莫名其妙的问题,面露茫然的摇了摇头。
石韦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在我们医者眼里,男欢女爱,乃是人之本性所使。所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就是说女人在三四十岁这个年纪,正是**最旺盛的时候,对**的渴求,如同饥饿难耐的虎狼一般,就算是男……”
“住口!”
石韦未及说完,已是被寒镜厉声打断,此时这位主持师太已是听得满面潮红,羞涩的神色间,更涌动着几分愤色。
她瞪着石韦,嗔怒道:“佛门清静之地,菩萨面前,施主岂能这般污言秽语?需知众生之苦,无过于**,施主这般轻视,就不怕将来堕入阿鼻地狱么,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寒镜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石韦也不为怪,只淡淡笑道:“师太言重了吧。我虽不是出家人,但也知佛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师太乃出家人,却执着于所谓的一个‘色’字,未免有些落了下乘了吧。”
石韦这叫‘以毒攻毒’,虽有强词夺理之嫌,但一时却将这寒镜问住。
见她神色有所缓和,石韦便站起身来,叹道:“我听闻佛祖还说,人身只是一具臭皮囊,若是师太也这么看,那这臭皮囊坏了,也没必会去执着的修补。师太既不愿以实情相告,那小生只好告辞,师太就慢慢的耗着吧,不出一月,想来便可去西天拜见佛祖了。”
石韦摇头叹息,拎起自己的药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刚刚要打开门时,身后的寒镜突然跳了起来,大叫一声:“施主且留步。”
第十三章 苦衷
石韦回过头来,看到的是寒镜羞意浓浓,却又万般无奈表情。
他笑了,看来自己方才最后那一句话,着实把这寒镜给吓住了。
什么佛法戒律的,在性命面前都是浮云。
寒镜手中转着念珠,贝齿轻咬着嘴唇:“贫尼将病情尽数告知施主便是,只求施主能答应贫尼不透露与外人。”
石韦移步回来,将药箱放下,“我们医者只管与患者治病,至于透露病人私密这种有违医德之事,自然是不耻为之,这一点还请师太放心。”
得到石韦的允诺,寒镜不安的神色这才缓和许多。
“贫尼乃出家人,这事对贫尼来说,实在是难以启齿。”
寒镜不敢正视石韦,只低着头默默道:“自前些日来,贫尼每逢夜中睡下后,都会梦见与一个身穿白衣的英俊少年做……做那种……那种丑事,醒来时便觉疲惫不堪,几乎夜夜如此。贫尼身为出家人,本该断绝七情六欲,却反倒会梦到这等污秽之事,实在是罪过之极。”
果然不出所料,寒镜的回答,正与石韦推测相仿。
若是寻常处女,未尝男欢女爱便投身佛门,佛法的熏陶自然容易压制住人性的本能。
然这寒镜师太,早年却曾经为人妇,只因其丈夫英年早逝,万念俱灰之下才剃度出家,男欢女爱时的那种快感,也许寒镜可以用理性来压制着不去想,但她的身体却无法忘掉那本能的记忆。
如今她正当虎狼岁月,本能所产生的**便愈加旺盛,饥渴而不得解的情况下,在睡梦中梦到与男子交欢也便是正常。
寒镜这病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石韦猜想先前的那几位大夫,定是碍于她是出家人,不便问得太深入,所以才无法为她治疗。
当下石韦安慰道:“我早说过,此乃人之本性,师太虽已出家,但尚未成佛,会有这种梦境也是正常,师太大可不必自责。”
寒镜原恐石韦会耻笑于他,不想这年轻俊郎的小郎中却如此的开明,紧张不安的心情渐渐的便平伏下来,原本冷淡的一张脸上,不禁浮现出几许感激之色。
她轻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贫尼已将病症如实道来,不知石施主可知贫尼得的是什么怪病?”
“师太脉搏细数按而无力,再从师太所言症状以及面色来看,小生推测师太你当是患的气血不足的虚劳病。正所谓气不足则精荡无定,血不足则神无所舍也。”
石韦洋洋洒洒的将早就酝酿于心的诊断道了出来。
这般医学术语之词,寒镜自是听不懂,但她听得此言,知是石韦已诊出自己的病症,原本狐疑的脸色,顿时涌上喜色,忙问道:“施主既已诊出贫尼所患之病,想来必有根治之方?”
“方子倒是有,只是我尚有一件不明。师太说你总梦见与一白衣少年交欢,那这位白衣少年师太可曾认识?”
听到“交欢”二字,寒镜脸畔又生飞霞,摇头道:“贫尼当然不认识。”
石韦顿了顿,又问:“那近来拜佛的香客中,可有什么穿白衣的男人吗?”
“贫尼近年来一直在这佛堂独自一人潜心颂经,很少再接见香客,更没见过什么白衣的男人。”
“这就奇了……”
石韦踱步于佛堂中,指尖敲打着额头,冥思苦想着关于这白衣少年之事。
他正自苦思不得其解时,外面忽然刮起了大风,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似乎眼看着就要有一场大雨下来。
堂外接着传来犬叫声,想来是树下那条白狗被大风刮醒,汪汪叫着想让主人放它进佛堂内避雨。
“狗……白狗!”
石韦的思绪猛然间豁然开朗。
“什么白狗?”寒镜一脸茫然。
石韦也不和她细说,立时动笔写下一方,方中有石菖蒲、川归、黄连、茯神、朱砂、侧柏叶、龙胆草等诸味安神的药材。
接着他打开佛堂大门,指着门外那条叫个不停的白狗:“师太可叫人将这白狗杀了,取其血和胆汁,配以我这方子上的草药,一起研成粉末,制成丸剂服下,十贴之后,我保证师太你这梦交之病可除。”
“为何要杀白狗!”
寒镜原本为石韦有治病之方而高兴,但听到这方子竟需她杀了养了数年的白狗,自然是大吃一惊。
石韦笑着解释道:“师太常年与这白狗相处,所以它才成了蛊惑之物,师太梦中那白衣少年,正是因这白狗所化,师太若想治此病,自然必须根除这蛊惑之物才行。”
一语惊醒梦中人,寒镜这时才想明白,为何自己对梦中那白衣少年会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但醒来时却始终想不起是何人。
这时,寒镜却又陷入了为难,“贫尼乃出家之人,怎能做这等杀生之事,况且药中含血,贫尼等于是先破杀戒,再破荤戒,岂非罪不可恕。”
这尼姑嘴上说得好听,什么“杀戒、荤戒、罪不可恕”的,石韦却知他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若她真把佛门戒律当着不可触犯的铁律,只怕方才也就不会向自己吐露病情了。
石韦遂是耸了耸肩,“反正治病之法小生已经告诉了师太,至于师太是想要活命,还是想死守清规,那就由师太自己决断了。”
几道闷雷轰轰作响,闪电撕破昏暗的天空,瓢泼大雨转眼即至。
寒镜手中的念珠越转越快,犹豫为难了许久,终是长叹一声。
她已有决断。
“石施主宅心仁厚,救得贫尼性命,贫尼感激不尽,必会重重酬谢,只是贫尼还有一件事,烦请石施主能够允诺。”寒镜巴巴的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眸中,闪烁着恳求之色。
石韦早猜到她想求什么,他为这尼姑治病,既得酬劳,又间接的跟县令的亲戚拉上关系,两全其美之事,至于其他,又何必多管。
于是石韦哈哈一笑:“师太放心,这方子你知我知,小生可不是那多嘴之辈,不会无聊到将方子透露给第三个人。”
“多谢石施主。”
寒镜这时也不双手合什了,而是盈盈的做了一个万福。
“师太客气了。”石韦拱手还礼,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小生还要提醒师太,小生这方子,只可治了师太这梦中交欢之病。然则师太当此年纪,正是**旺盛之际,此病虽除,只怕又会另生他病。所以这方子,只是治标而不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