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石韦才知道曹琮竟是把他的底细打听得如此详彻,不禁对大宋的情报刺探系统刮目相看。
待到曹琮说罢,赵德昭的一脸的狐疑已随之烟销云散。
此时,这位二殿下的表情,除了欣赏之外,又多了几分同情之色。
“远志你这般才华横溢,却不为那李煜所容,这唐国你离开的好,我泱泱大宋朝,正是你一展所长的真正舞台呀。”
赵德昭的宽慰鼓励之词,显然已在暗示,他对石韦充分的欣赏与信任,已有打算栽培之心。
这般态度,正是合了曹琮今日的用意。
石韦却谦然道:“二殿下过奖了,臣只是一个小郎中而已,投效大宋,只想着开一间医馆治病救人,哪里敢奢望许多。”
赵德摇头道:“远志你不必谦逊,以你的文采,单只做一名郎中实在是屈才,你何不参加明年的科考,我料想以你才学,必可高中。”
听得此言,石韦的心头不禁一震。
他很清楚自己所谓的“文采”,其实不过是抄袭些后世的诗词歌赋而已,而科举考试却绝非诗词这么简单。
石韦知道大宋朝的科举设有进士、九经、五经、明经、明法等**种,考试的科目有经义诠释、策论等诸般内容,想通过这样的考试,非得对四书五经等官方指定的圣人之书精通不可,而且还得能写一手好的古文。
石韦自问没有这个能耐,若是真去参加科举,岂不非漏馅不可。
不行,打死我也不能去参加科举!
石韦笃定了主意,遂道:“承蒙二殿下这般看重,草民实是受宠若惊,只是草民只想潜心修医,无心于宦海,这科举嘛,草民真的是不想参加。”
他这话一出口,不仅是赵德昭,就连潘紫苏和曹琮亦是吃了一惊。
潘紫苏自不用说,出身于官宦之家,在她的世界观里,读书人若不谋得做官,读书又有何用?
眼下听得石韦竟似不愿为官时,潘紫苏心下当然就急了。
曹琮先前则听石韦讲过,他于诗词之道尚有些研究,至于其他则生疏得紧,故是曹琮便以为石韦是担心自己词写得好,文章却一般,参加科举万一不中岂非让他们失望。
念及此,曹琮便笑呵呵劝道:“远志呀,你这话就错了,正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一身的才学,若是不为朝廷效力,岂不是糟蹋了。”
“可是……”石韦眉头暗皱,欲待再找借口。
那曹琮却紧接着又道:“再说了,有二殿下做你的荐主,再加上你自己的才华,高中无疑,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曹琮这是在委婉的把石韦拉入赵德昭门下,而这位二殿下也微微点头,以示默认。
宋之科举依隋唐旧制,录取进士之权完全掌握在主考官手中,皇帝并不进行任何干预。
便是因此,那些台阁重臣,有时便会在考试之前,向主考官推荐一些自己欣赏的考生,名为“公荐”。
这种潜规则,其实南唐与北宋都存在,只不过赵匡胤治国清明,政治风气远较南唐积极向上,故而大臣们所推荐之人,也多是确有真才实学之辈。
以赵德昭的身份,他所推荐的人选,主考官岂有不给面子的道理,曹琮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
只是他们却无人知晓石韦真正的底细,谁又会想到这个能写出那般绝世词作的年轻人,竟然连一段简单的古文文章都可能写不出来。
曹琮把话说到这份上,赵德昭业已表现出极为看重的样子,这个时候石韦若再推拒,倒显得有点不识抬举。
思绪翻飞之下,石韦忽然心生一念。
当下他也不及多想,便道:“实不瞒二殿下,草民之所以不想参加科举,却是因为我觉得这科举之道,皓首穷经一生,苦心钻研圣人之言,就算写得一手好文章,却未必有经世致用的实干之才,便是因此,草民才不愿参加。”
石韦这话,着实将曹琮吓了一跳,要知这科举乃国家选官的大制,石韦此言,分明有抨击国策之嫌。
惊诧之下,曹琮连连向石韦使眼色,石韦却只假作不知。
赵德昭同样很震惊,只是,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他却渐渐沉默下来。
“经世致用,经世致用……”
赵德昭口中喃喃的念着这个闻所未闻之词,似乎是若有所思。
这经世致用四个字,乃是出再于明末思想家顾炎武之口,他主张学习、征引古人的文章和行事,应当以治事、救世为急务,而非不切实际的空虚之学。
经世致用四个字,恰好是打中了科举的软肋。
石韦看得出来,赵德昭是一位听得进良言的皇子,所以他情急之下,才搬出这一番道理来,试图说服赵德昭不再逼他去参加科考。
正如石韦所料,赵德昭先是狐疑沉默了一阵,忽然间,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释然开悟般的惊喜之色。
“好一句‘经世致用’,远志,你这想法虽然有些特别,不过我觉得却很有道理,嗯,看来我果没看错,你当真是难得的异才。”
那边曹琮就愣怔了,原还为赵德昭会怪责于石韦,却没想到,这一番“怪诞”的言论,却反而更加赢得了赵德昭的青睐。
石韦却淡然笑道:“草民只是一己愚见,难得二殿下这般开明,草民钦佩之至。”
赵德昭欣然一笑,抚着他的肩道:“你既不愿参加科举,我也就不勉强了,不过我想邀你做我府中的宾幕,这你应该不会再为难了吧。”
所谓宾幕,无非论赏诗词,出谋划策,这般不必露短的差事,何乐而不为。
当下石韦便拱手道:“承蒙二殿下如此看重,草民岂敢不从。”
赵德大喜,笑道:“好好,甚好。”
一旁的曹琮却暗叹石韦高明,便想若是参加科举做官,乃是当朝之臣,而若做了二殿下幕僚,将来那就是新帝宠臣。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石韦这一招看似放弃了眼前的风光,却是以退为进,为长远做了精细的打算。
“高,实在是高啊。”
曹琮暗向石韦挤眉,眼色中尽是赞服之意。
石韦岂能猜不出这位官二代在想什么,心中却叹:兄弟,你想多了,宦海波涛汹涌,看似风光,却怎及得我做一个幕后闲人潇洒快活啊。
方自感慨时,忽见一名侍从模样的人入得望仙阁来,向赵德昭递上了一道帖子。
赵德昭拆将开来看了一遍,笑道:“是四叔邀我明日去他府上参加蹴鞠,远志,曹虞侯,你二人若是有兴趣,不妨一起来吧。”
“蹴鞠?不就是踢足球么……”
石韦回想起自己当年在学校球场上的“叱咤风云”,兴致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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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野蛮”王爷
第十二章“野蛮”王爷——
蹴鞠自战国时就有,唐代时成了一项朝野流行的普遍运动,至这宋朝时,依然是上至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酷爱的一项玩乐活动。
赵德昭口中的“四叔”,便是赵匡胤的四弟,齐王赵光美。
石韦早在定居汴京不久,便听说这位齐王是个狂热的蹴鞠爱好者。
别家王公贵戚,府中也就是修个园子池塘什么的,这位齐王可好,干脆把花园给拆了,在自家府中修了一座专供蹴鞠的鞠城。
如今听闻这齐王办蹴鞠赛,又正好被二皇子邀请,石韦便想自己这个院队主力中场,虽然比不上职业球员,对付赵德昭这班业余选手还是绰绰有余吧。
何况他也想亲眼见识下,这个时代的足球赛究竟是什么样子,于是他便欣然应邀。
赵德昭又问曹琮愿不愿意一起来凑个热闹,石韦原以为他会巴不得参加这等皇亲贵戚主办的高层娱乐活动,却没想到曹琮竟以有公事为由,委婉的拒绝了赵德昭的邀请。
说定了时间,石韦便怀着狐疑,告别了赵德昭,离了这樊楼。
一出大门,石韦尚未及问时,曹琮却先道:“石兄,你怎的也不看我眼色,那么痛快的就答应了去齐王府蹴鞠。”
石韦一怔,奇道:“曹兄你今儿个拉我来樊楼,不正是想帮我结交二殿下的么,眼下有机会顺道再结识一下齐王,如此好的机会,难道我还应该拒绝不成?”
曹琮摇头一叹,似乎有难言之饮,便是将石韦拉到了一处偏避小巷。
看了一眼四周无人,曹琮才低声道:“远志你是不知道,蹴鞠是没什么,可你胆子也太大了点,京城谁不知道,敢跟齐王殿下玩蹴鞠,那可是轻则摔个鼻青脸肿,重则断胳膊断腿。”
曹琮说得是声情并茂,只把旁边的潘紫苏吓得花容微变。
石韦却愈发的好奇,笑道:“我是去蹴鞠,又不是打仗,不至于像曹兄说得这般严重吧。”
曹琮见他不信,便煞有介事的个中将原由说了一遍。
原来这大宋朝的蹴鞠与唐时还是有所不同的。
唐时的蹴鞠是双球门,与现代的足球场地颇为相似,蹴鞠队员间常有身体接触,对抗性强。
至大宋时,这蹴鞠就渐渐流行起单门来,双门队员各居半场,彼此交替着往中央高悬的环形小门里踢,谁入门的多谁就获胜。
宋时的这般踢法,重在单人的技巧性,表演性增强了,但对抗性却减弱了很多,算得上是蹴鞠运动的退步。
只是这位齐王性情豪烈,不喜现下这种花巧的杂耍踢法,专门与流行风向背道而驰,偏爱玩唐时那种激烈对抗的蹴鞠。
再则,你齐王是堂堂王爷,你关上门来爱怎么踢就怎么踢,谁也不会管你。
可是这赵光美却偏不,似乎是嫌自己跟一帮仆从踢没意思,隔三岔五的就会邀请汴京那些相识的权贵官宦们上门陪他踢。
这一场蹴鞠下来,不少官员们都会受伤,久而久之,汴京城的官宦们便对齐王的蹴鞠之邀“闻风丧胆”,只是齐王的面子他们自也无人敢不给,便只好烧香拜佛,盼着自己别被邀请。
“去岁之时,我大哥就收到了齐王的帖子,结果才踢了半场,就给撞得跌断了胳膊,足足养了两个月才好。”
末了,曹琮又举了个“活生生”的例子,以此来证明齐王府蹴鞠赛的“恐怖”。
听到这里,石韦也稍稍有点发了悚。
潘紫苏更是直接劝道:“远志,既是那齐王蹴鞠如此野蛮,我看你就别去了,若是为了一场蹴鞠给踢坏了身子,那可就不值当了。”
石韦也想推了,权衡了一下,却叹道:“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先前我已经答应了二殿下,这时若再反悔,岂非让二殿下以为我是言而无信之人。”
听得他这番,潘紫苏虽然担心他出事,但也无可奈何。
曹琮却拍着他的肩,很郑重的说道:“石兄,事到如今,兄弟我也没办法,只好祝你好运了。不过所幸你是个郎中,到时候若是被撞出个‘三长两短’来也不怕的。”
他这话明显有开玩笑的意思,石韦无奈一笑,拱手谢道:“那我就承曹兄你吉言了。”
打趣几句,二人便是告辞。
石韦与潘紫苏回往府中,他自己不言,潘紫苏便将樊楼文会之事,代为告知了一众家眷。
樊佩兰等人听闻石韦受到了大宋朝二皇子的赏识时,自然又是欣喜不已,一众女眷们将潘紫苏围了起来,叽叽喳喳的询问石韦是如何出风头的。
潘紫苏胸有笔墨,便是绘声绘色的将望仙阁的文会说了出来,只将众女眷们听得是一惊一咋,将石韦夸了又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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