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小时,雨还完全没有要停的样子。此时已经是中午,我和杨雪萍都带了干粮和水,就吃了起来。杨雪萍问我要不要酸菜。我说,来点吧。她就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子,旋开盖子,让我自己拿。我一看是我从小就很喜欢的酸辣刀豆,顿时来了食欲,一尝之下,大觉可口,就问是买的还是自己家里做的。杨雪萍说,是她妈妈做的。
我由衷地赞叹道:“你妈妈做的东西真好吃!”话一出口,就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答应过孟蘩,绝不再到杨雪萍家里去吃饭,结果今天又吃了她妈妈做的东西。好在并不是在她家吃的,还不算是违背了诺言。
吃完中饭,我们把手伸到雨里面洗了手。雨非但没有停,反而更加大了,我和杨雪萍说话都得靠近大声说,才能互相听见。
杨雪萍说:“这雨很好!少见啊!我要把它画下来!”于是打开画夹就画。我问,我可不可以在边上看她画。她想了想,说,看可以,但是不许随便评论,免得影响她的情绪。我同意了。
杨雪萍画的时候,我就站在边上看。这样一来,我正好可以居高临下地观察到她光滑修长的脖子和一头乌黑的秀发。我觉得她的脖子和头发比她的画要漂亮得多。这样想了之后,我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看她看得这么仔细,但是不看又有些舍不得。平常在孟蘩的监视下,我从来不敢多看杨雪萍一眼,而今天居然可以仔仔细细地看个够,这让我感到很不习惯,同时也很有负罪感,觉得对不起孟蘩。杨雪萍确实很好看,她越好看我心里的负罪感越大。我就撇开眼睛不看她,继续去看那雨。我甚至想要逃离这个亭子,眼不见为净。可是雨这么大,我还真出不去。于是我在亭子狭小的空间里面走来走去,心情很是烦躁。杨雪萍却比我沉稳得多,一心一意地画画儿,就像旁边没有人一样。
又过了一个小时,雨水在地上聚集,汇成一股山洪,经过亭边直向山下冲去。我们两个都担心起来,山洪暴发,以前只听说过,今天是亲眼见到了,希望不会变得更加厉害。
杨雪萍撤掉刚才基本画好的那张山中雨景,转而画山洪。画了一阵,摇头说:“我太笨了!以前都是画静物,现在画这种动态的东西完全不行。”
我说:“水没有形状,本来就很难画,这种高速运动和变化的水,确实更难画了。不过你画得还不错嘛,继续试试看。”
杨雪萍又坚持画了几笔,终于放弃了:“不行不行,完全画不出那种动感来。”
我说:“那这样,我给你当模特,你给我画张人物素描吧。”
杨雪萍微笑道:“怎么,想免费让人给你画画?”
“怎么这么说呢?我是给你提供现成的模特啊,我还不收你劳务费呢!”
“巧言令色!我不会给你画的。”
“不会吧?凭我们两个的关系,难道给我画张像都不行?”
“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我可不想让蘩宝生气,她要是知道我给你画像……”
“嗯……”我迟疑了一下,说:“蘩宝不至于生这个气罢?”但是心里却知道,怎么可能不至于?当然至于,非常至于,简直是太至于了!
杨雪萍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过了一阵,说:“画可以,但是画完以后不能送给你。”
“好吧,我就看看就行了。你就把它当成一次习作吧。”
“这还差不多,至少我画得不好也不用担心你骂我。”杨雪萍满意地说,然后选了一个地方让我坐下来。她做好准备后,就以笔托腮,凝视着我沉思起来。
良知在和情欲作艰苦卓绝的斗争
这回轮到我坐立不安了。被一个美女凝视的滋味是不好受的,准确地说,是被一个我曾经暗恋过但是现在绝对不能再动歪念头的美女所凝视,更何况该美女很可能也对我有意思。这样很容易出问题。我并不是一个自我控制力很强的人,完全是靠着尚未泯灭的良知在和自己的情欲作艰苦卓绝的斗争。
杨雪萍微笑道:“又不是上刑场,别那么紧张嘛!放松点。”
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强笑道:“我太高估自己了,看来模特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啊。”
杨雪萍说:“当然了,你以为啊!模特一般都是找长得比较好的人来做的。你不行,最好在头上插朵花补一补。”
我哈哈一笑,镇定了心神,心想:“就当是朱琼在给我画吧。她画她的,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紧张个什么啊。”
杨雪萍低头挥笔,唰唰地画了起来。我的紧张不安也逐渐消散,静静地观察着这位雨中佳人。回想起去年与她初见的情景,心里不断地和今天做比较,心中竟然是感慨万千。如果不是后来碰上了孟蘩,我一定会坚持追求她,或许还真的会和她发展出一段故事。她和孟蘩,同样美丽出尘,却又各有千秋,一个莹润如玉,一个奔放似火。这样两个优秀的女子,一个是我的恋人,一个是我的好友,我真的是太幸运了。上苍对我何其眷顾!唉,可惜现在已经不是封建社会了,否则,一夫多妻,一双两好;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就像那些古代小说和戏文里所描写的那样,考个状元,左拥孟蘩,右抱杨雪萍,弄一张像韦小宝睡过的那样的大床,倚红偎翠,享尽齐人之福,那可真是人间至乐啊……
“混蛋!”孟蘩突然跳将出来,对着我的脸上就是一记耳光。我本能地一闪,闪过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孟蘩的踪影。我刚才真是想入魔了。
“怎么了?”杨雪萍放下画笔,莫名其妙地望着我。
我脊背上的冷汗涔涔而出,几乎浸湿了衣衫。恍惚了一下之后,我说:“没什么,一只虫子差点撞到我脸上。”
杨雪萍也不在意,继续画了下去。画了许久,大概初稿已经形成,就开始对照着我的样子,慢慢修改起来。我催了几次,最后她终于把肖像从画夹上取下来给我看了。她画得真的很传神,而且比我本人要好看一些,我看了颇有些爱不释手。但是杨雪萍坚决地把画收回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3点半,雨开始变小。这时我们才发现,山洪水位暴涨,很多地方已经快要与小路齐平了。到4点的时候,雨就基本上停了下来,而洪水仍然没有停,正是最凶猛的时候。郊区公共汽车的最后一班车,是下午6点发车,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所以我们现在就应该下山,虽然平时下山只需要半个小时,但是考虑到发了洪水,还是早点动身为妙。
山洪颜色浑浊,气势汹汹,水势盛大,蔓延两岸,有个别地方,路已经被水漫过了,我们就只得淌水走过。我穿的是西装短裤,还比较方便,但是杨雪萍穿着那件白裙子就不太方便了。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怕打湿裙子,还一路提留着,但是很快就没有这个担心了。因为水太大,而且激流飞迸,裙子不可能不打湿。那水真有力度,正如古文中所说的,“急湍甚箭,猛浪若奔”,而且涛声如雷,杨雪萍颇有些害怕。好多危险的地段,我不得不扯着她的手,非常小心地走过。
此时山里早已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我们路过半山亭的时候,里面已经空了,估计曾经在里面躲过雨的人们都已经下山去了。越往下走,就感到水势越大,上游的各个小溪都汇到了一起。转过一个弯,杨雪萍向下一看,失声道:
“啊呀!那下面应该是一个桥,现在桥都看不见了,完全被水淹了!”
“啊——?”我转头四望,观察地形。白玉山林莽茂密,如果离开山路去自辟蹊径,路会非常难走,而且有迷路的可能。最根本的问题是,即使那样,也还是避不开另外几条山洪,还是得过这座桥。
我们走到桥的附近,才确确实实吓了一跳。这是两处山洪汇集之处,平时水面离桥面很远,而现在桥面都已经被水淹没了,边上几乎成了一个小湖,地貌彻底改变了。我们攀着桥边的栏杆小心翼翼地向前面挪动,脚上腿上都感受到夹着泥沙的洪水的强劲的冲击力。我们被水冲得紧紧贴在栏杆上,移动起来非常费劲。杨雪萍吓得脸色惨白。我伸出右手抓住她的左臂,她才感到安全一点。
终于过了桥,又走上了小路,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下半身都被浸湿了。杨雪萍漂亮的白裙子已经被弄得很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噘着嘴,显得很不高兴。
这可是获救的一个机会
我逗她开心说:“我们今天很幸运呢!没想到能够看到这么波澜壮阔的自然景观!”
杨雪萍说:“你还真能苦中作乐!”
我哈哈大笑,说:“当然了!这可真是大自然的奇观咧!”说着,跳到水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浑浊的浪花飞溅到我的身上,我快乐地嚷道:“你看,这是什么感觉!要是李白看见这个景色,又会写出一首好诗,绝对不会比《望庐山瀑布水》差!哦————呵——呵——我是李白——!”
杨雪萍有点紧张地说:“李白,快下来!好危险的!”
我跳下来,和她一起继续走:“不至于吧?那有什么危险的?”
“我怕水会把你冲走的!”
“怎么可能!你也太胆小了!”我兴奋地说,“你应该放松一点,学会欣赏。这样的景色,恐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我,我可不想再看到了!以前经常听说过,大雨过后可能会山体滑坡。”
“今天的雨还没大到那个样子吧?”
“就算不会滑坡,小的塌方还是很有可能的。你看,水把岸边的泥巴都冲松了。”
我继续给她打气:“呵呵,没那么可怕!孔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就是这种感……“
一语未竟,杨雪萍突然尖叫一声,我也感到脚下一松,我们脚下的一大段路就瞬间都垮了,真个是“土崩瓦解”,我只来得及抓住杨雪萍的手臂,就和她一起掉到了洪水里。
洪水裹胁着我们迅速往下冲去,杨雪萍全身都淹在水里,用手死死地反抓住我的手臂。
我手忙脚乱,连喝了几口水,嘴里全是泥沙。刚才我还在感叹大自然的力量,这回我是真正地亲身体会到了。在洪水之中,我感到自己是那么地渺小,那么地无力。
我的家乡尚武镇就在一条江边,我从小在水里长大,培养了一身好水性。有一次我被卷进一个漩涡差点淹死,别的伙伴也都不敢来救我,我在水底幸运地碰到了一块石头,连忙死死抱住,止住了旋转的势头,才走了出来,当时是喝了一肚子的水。现在的情况比那次还要更加危急,我手上又拖了一个杨雪萍,觉得身体歪向一边,平衡都完全无法控制,更无法施展了。好在我对水还是很熟悉的,虽然慌乱,却并不至于完全丧失抵抗能力,而杨雪萍却一个劲地往下沉。
漂了一段,我发现洪水中央出现了一棵小松树。心想,这可是获救的一个机会,于是竭尽全力向水中央运动。
水流得好快,没多久我们就漂到了树旁。我使出吃奶的力气调整好姿态,右手扯着杨雪萍,左手在空中猛抓,终于抓住了那棵小树。只觉得浑身一震,就像受了古代“五马分尸”的酷刑一般,全身好像都要被拉断了,我们的下漂之势一下子停了下来。杨雪萍得空,两手攥住我的右臂向上攀援,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腰。我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