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孟蘩平常是个外向的人,喜怒形于颜色。现在到昆明玩了一趟,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杨雪萍歪着头想了想,说,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就又打听:“你问了她没有?昆明好玩吗?”
“我问了,她好像不想多说,就说还不错。”
“奇怪啊……”
杨雪萍也点头说:“是有点奇怪。”
35
10月5日,星期一,我决定实施最后一次战役。顾琳说过这天下午她们班有课的。于是我提前从课堂溜出来,守在外语系外,准备截击孟蘩。到了下课的时候,我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男男女女的,都是孟蘩的同学。他们看见我,都和我点头致意,女生眼神中似乎都有一些同情,而男生眼神中似乎都有点幸灾乐祸。大概我被孟蘩抛弃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他们系了吧。我心里感觉很不舒服,但是想到等下还有更惨烈的战役要打,就鼓起勇气,面带微笑地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顾琳出来,看见我,说:“蘩宝今天上午还在,中午就走了。下午没来上课。”
“啊——?”我心中顿时涌上一种不祥的感觉,“她去哪里了?”
“不晓得。”顾琳说:“你别着急。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我帮你盯着情况。一旦蘩宝回来,而且时间合适,我就通知你。”
我想了想,然后决然地说:“不!一切就在今天解决吧。琳宝,谢谢你的鼓励!我今天就在你们女生楼外面等她,直到见到她为止。明天还有课,她总不能今天不回来。”
“嗯,好吧!”顾琳赞许地说,“我们都会为你加油的,祝你好运!”
于是,这天我从下午4点开始就守在女生宿舍楼下,准备捕捉孟蘩,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我从前也经常在楼下等孟蘩,但这是最难熬的一次。由于我的心态已经变化,等待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愉快,充满希望和冲动。我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忍受着路人的白眼;又像是被晾在绞刑架上的干尸,被过往人们锋利的眼光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剩下个干枯的骨架,没有任何内容。
5点,食堂开饭了。路上人流鼎沸。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那些熟悉的女生,她们看着我的眼神似乎特别的暧昧。凌雨霏看见我,冷笑。张群英看见我,点头。顾琳看到我,摇头说:“她还没回来……”李萌、小不点儿……一个个都在我面前穿梭。
杨雪萍下来吃饭,看见我,问:“嗯?你在等谁啊?”
“等她。”
“哦……”杨雪萍欲言又止,“等了多久了?吃了晚饭没有?”
“吃过了。”我撒了个谎。我不想再让杨雪萍为我操心。她有她的事情。
天下第一的大蠢蛋
果然裘友声出现在远方,招呼杨雪萍过去。杨雪萍和我道别,就和裘友声一起到食堂里面吃饭去了。
到了5点45,孟蘩仍然没有回来。难道她不回来吃饭了吗?难道她是和王惠梁一起吃晚饭?一念及此,我的怒火顿时又窜了上来。哼!她在和王惠梁亲亲热热地一起吃饭,而我在这里像只忠实的笨狗似的苦苦等她!这种场面太荒唐了,我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天下第一的大蠢蛋。
我拔腿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即便她和王惠梁一起吃晚饭,又如何呢?他们应该早就一起吃过好多顿饭了。也许他们在一起做过的事情,还远不止吃饭呢……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她呢?走吧!走吧!
就这样,我的心似乎被剖成了意见截然不同的两半,激烈地进行交锋。我几次想要拍屁股走人,但都凭着一股气硬挺了下来。无论如何,这是最后一战,不能半途而废。不管是死是活,今天一定要见分晓!
我一直等到了6点半,食堂基本上关门了。这时我开始饿了起来。开始还好,可以忍受,但是到了8点的时候,饿得就有些受不了了。8点半的时候,杨雪萍背着书包从教室那边回来了。她拿了一袋蛋糕,一瓶果汁,大概是刚刚买的,塞到我的手里:“饿了吧?吃吧。”
我不接:“我不跟你说我吃过了吗?”
“拿着!我知道你没有吃。你骗不了我。”
我看着她,百感交集,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来了。
杨雪萍微微笑道:“坚持!你会成功的!”
“好。”
“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有。”我说,“你帮我在这里守一下,如果看见孟蘩先留住她。我去上个厕所。”
我的一泡尿已经憋了很久了,现在终于得空把它释放出来。我想飞奔到男生宿舍,但是由于膀胱压力很大,跑不很快,就像一艘潜艇,水柜里装满了水,一个劲地往下沉。进了厕所,升起潜望镜,发射机关枪,把子弹向敌人无情地倾泻,终于如愿以偿地卸去了包袱。此时我觉得这种彻底释放的感觉真可以算得上人生至乐之一,传说中的性高潮大约也不过如此罢!
我回到女生楼下,杨雪萍把蛋糕交在我的手里,说:“等会再吃,我上去给你拿点我妈妈做的酸菜下来。”
她上去放了书包,然后提了一个很干净的小塑料袋子下来,里面果然是上次在白玉山让我赞不绝口的酸刀豆。我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大概也是回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吧,脸微微发红:“就这样吧!不聊了。我要去裘友声那里了。”
“好,再见。”
“再见。”
杨雪萍一走,我就躲到情人坡边的小树林里一通狼吞虎咽。孙阿姨做的酸菜真是太好吃了!简直是人间极品。蛋糕也不错,是比较贵的那种。想到杨雪萍对我的好,我的眼睛湿湿的。
在这个小林子里,对路上的情况可以看个一目了然。现在行人不多,我完全不必再像开始那样守在门口路边了。于是我决定就留在林子里面看着。这样也比较隐蔽,可以免去很多熟人询问的尴尬。
9点半以后,上晚自习的人断断续续地回来了。我睁大眼睛仔细看着,生怕漏掉孟蘩。但是还是没有她的踪影。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希望一点点地减少。
二人一阵激情的狂吻之后
直到晚上10点半,才看到一辆豪华的小轿车从校园主干道开了过来。这东西遍体漆黑,像个大魔鬼一般,从暗夜之中悄无声息地透出来,给人一种不可匹敌的强大的威压感。我直觉那是王惠梁的车。
果然,那车在离女生楼不远处停下,王惠梁和孟蘩走下车来。孟蘩带着王惠梁直走上情人坡来。我不知不觉地往里面退,隐身到一丛灌木后面。此时我已经可以隐约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二人一起走到林子边,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孟蘩突然踮起脚,勾住王惠梁的脖子,吻了他一下。王惠梁显得非常高兴,也紧紧搂住她回吻。孟蘩眉目含情,低颦浅笑,便如往昔在我怀中那般。
我眼前一阵昏黑,耳中轰鸣,险些一头栽倒。我的脚像生了根一般,半点也动弹不得,全身一阵冷汗,迅速浸湿了衣服。
外面的二人一阵激情的狂吻之后,孟蘩趴在王惠梁的怀里不肯走,王惠梁拍了拍她的脸蛋,温柔地说了几句什么,孟蘩噘起嘴,点了点头,然后王惠梁就搂着她一起走下坡去。
此时我从痛苦的白痴状态中清醒过来。我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我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在今天解决问题的,不是吗?那就解决吧!
我从树林里面走出来,叫道:“孟蘩……”
我的声音嘶哑而干涩,有气无力,就像是一个刚刚从沙漠里面爬出来的濒死的人一般。
二人回过头来。孟蘩看见我,居然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般惊诧,也没有丝毫的歉意,而是低了头,微微笑着,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那神情,就如一个新婚少妇见了陌生人一般,既幸福,又羞涩。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也和从前大有不同了。以前她的头发,要么就是飘逸的披肩发,要么就是可爱的马尾巴,要么就是看似凌乱地随便扎成一团,用个发卡夹住,许多发簇开花似的向天上翘着。而今天,她第一次云髻高挽,而且穿上了一身名贵的黑色套裙,珠光宝气,艳光逼人,俨然是个新婚的贵妇。
她的服装打扮和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一下子就意识到,孟蘩已经委身于王惠梁了。她已经不是处女了。尤其是她新婚少妇般幸福羞涩的表情,让我心如刀割。我听见了自己心中沥血的粘稠的响声。
王惠梁风度翩翩,微笑道:“原来是耿潇兄弟!最近可好?”
他妈的!横刀夺爱,居然装成个没事人一样!我咬牙切齿地回答:“托你的福,我很好!”
王惠梁继续保持挽着孟蘩小腰的姿势,说:“你在这里等人吗?”
“我就等孟蘩。没想到却看见了你们两个。”
“哦,呵呵。”王惠梁仍然微笑着说:“你找孟蘩啊。孟蘩,他找你。”
孟蘩脸色有点不自然地看着我:“耿潇,有什么事情吗?”
我不说话,从怀里取出钱包,抽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的小照,“这张还给你”,一张是我们两人搂在一起的合影,“这一张……”,我“唰”地一声,将之撕成了两半,把有她的那一半交给了她。
孟蘩有点紧张地看了看王惠梁。王惠梁说:“小耿,我知道你和孟蘩以前是朋友。但是现在孟蘩有了新的选择,你应该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我看了看孟蘩。她咬了咬嘴唇,说:“耿潇,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己瞎了狗眼,看错了人!”我说。
王惠梁说:“小耿,何必这么说呢?大家以后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啊。”
“哟!我怎么高攀得上!”我怒不可遏:“你们可是贵人啊,我哪里有那么好的福气和你们做朋友!”
王惠梁真诚地说:“小耿,消消气!不要这么激动。我一直是把你当作自己的好朋友看待的。孟蘩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好一套八面玲珑无懈可击的外交辞令!这个阴险的家伙!果然厉害,他知道他越不动怒,我就越会气得要死。我竭力控制住要扑上去和他拼命的冲动。但匹夫之勇又有什么用呢?孟蘩刚才都明确表态要他不要我了,我再为这样薄情的女人拼命还有什么意义?无非是让自己出丑,让孟蘩更加得意、更加看不起我罢了。
看见了那么不堪入目的一幕
我站着不动,努力调匀呼吸,清理了一下脑子,然后冷冷地说:“王惠梁,你不要得意!现在你有钱有势,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总有一天你要为此付出代价!孟蘩,从今往后,我不再认识你,咱们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说完,我甩头就走。孟蘩在我后面又叫了一句:“耿潇!”
我站住,回头。
孟蘩此时眼中终于有了些歉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后说出口的仍然只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也重复着刚才的话,冷笑着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完,我咬牙大踏步离开,不再回头。
我走在街上,来往的汽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仰头看着头顶的路灯,灯光被眼泪稀释,成了放射状的抽象画。秋风撕咬着我的泪珠,将我的脸泛滥成一片汪洋。
孟蘩!孟蘩!这个可恨的女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