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道:“你干什么的?”
正了正西装,拉了拉领带:“我受朋友之托捎点东西给他。”
门卫这才仔细打量我,所谓人靠衣装,仪表堂堂的扮相很容易震住他,马上换上笑脸:“他今晚夜班,现在应该在宿舍里吧。”
心想幸好换了衣服,要是穿那套运动服来了,还不定怎样呢。从口袋里掏出包红烟丢窗口,这还是从老爸那儿顺的:“能告诉我他宿舍哪间吗?”
门卫从里面转了出来:“就在最后边那排房子。他是从西边数第二间。”还热情地用手指给我看。
我道了谢,就沿着那个方向走。
门卫还在后面念叨:“老任那家伙平时连屁都不多放一个,想不到还有这么体面的朋友。”
声音虽小,却难逃我的耳朵。嘿嘿,要是告诉他口称老任有些看不起的家伙以前干什么的,打死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不过也说明老任过得挺郁闷,本来挺风光一角色,特别行动队的副队长,却窝在这儿替人家看门。
站在那门卫所指的门前,我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心情平静。一切只能随机应变,看事态发展来决定思路。
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里面马上响起一个短促的声音,倒也干净利落:“谁?”
这一声透着警觉,说明我掌握的一点资料不假,任志豪以前受过良好的训练,还真不是个一般人物。
床“吱吱”响了两声,如果不是相信自己躲在这个地方挺隐蔽,怕是马上就蹿起来猫到门后也说不定。
我沉稳地应了一声:“我!”
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然后一下子打开了,出现一张约三十多岁的面孔。
我仔细看了几眼,人长得颇为英俊,身材也算魁伟,只是少了几分精神。轮廊跟印象上的差不多,应该就是任志豪了。
“你就是任志豪吗?”
任志豪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年轻人,却面生得很,不由得很有些犹豫,迟疑地应道:“不错。你是?──”
我点点头:“可以进去说吗?”
任志豪愣了下,才说道:“请进吧。”
我坐在床前唯一的椅子上,沉吟着。
“找我有事吗?”他沉不住气了,拳头也悄悄地握了起来。
我盯着他紧握的双拳,好似赞扬地说道:“不愧是干刑警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任志豪露出了警察应有的本色,却也显示心中不是那么坦然。
我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心里的反应早如明镜一样反应在我的脑海中。
他反复猜测着我出现可能的所有原因,却一直定不下来。有一点倒可以相信,他的心里还是存在着一些愧疚,说明还不是坏到不可救药,摸着从小雯那儿拿来的录音设备,我决定说出此行目的。
“我从市里来的,想打听一下关于那天闹事现场的真相?”
任志豪一下子乱了手脚:“你到底是什么人?”
清楚他的心理波动,我就占得了先机,时间不多,要尽快做个了断。他的反映很激烈,马上就想到了我问的什么。
“我是一个与此事无关的人,但想知道事实真相,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帮助一下蒋局长,他在那个岗位上还是尽职尽责的。”
“没什么好说的,当时就是枪不小心走了火,结果事情就那样了,害蒋局长跟着受累,我也不好受,非常抱歉。”
“是吗?”我轻松地看着他,“堂堂的警官,为什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做个保安,难道就是为了表示歉意吗?”
“我没有选择,被开除公职,还有何面目留在市里?跑这里来,家里人暂时都没告诉,就是为了图个清静,图个心安,我希望尽快忘掉那件事情。”他嘴里虽在为自己分辨,但又如何逃得过。
“噢,原来这样。”我咳嗽一声,“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出来的时候蒋局长并没有被规起来,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成?”
任志豪心里变得慌乱,但毕竟心理过硬,很快又嘴硬起来:“这己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到这里来为了什么?告诉你,我没什么好说的!”
这反显得有些色厉内茬啦:“呵呵,特别行动队的副队长,居然也会走火,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就是你身边那几个新来的也没这么紧张吧。”
“事有偶然而已。”任志豪的心里激烈斗争着。
“这也太凑巧了吧,走火也能击中心脏,把人当场击毙,不愧是神枪手啊。”
任志豪不再言语,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开口,看你能奈我何?
但不管怎样,他的心里却翻腾起来,事情的起始一一掠过心头,同时也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那我就走了,你就当我没来过好了。”说完,我真的站起来。
任志豪还是低着头,对我的离开毫无挽留的意思,心里想得却更多了。
我走到门口,回头一笑:“那个姓刘的给了你多少钱,这样做值得吗?”
任志豪猛地一震,头猛地抬起:“你怎么……”马上机敏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知道这话己经触动他,我趁热打铁:“为了那点钱,连工作都丢了。你也不想想,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妻子、孩子怎么办?”
他刚刚已经想过了这一切,任志豪确实对蒋叔叔有怨言,他工作做得不错,可能就是不太对局长的脾气,所以干了几年的副队长,到现在连个正职也没混上。
在去现场之前就跟队长顶了几句,心里有气,那枪确是无意中走火,不过后来他却做了对蒋叔叔不利的证言。
但事情演变到现在,却远远超过了他所能估计的范围,自己的处境也让他非常忧心。
第五十一章 口灿莲花
一定要看清他的动向,到底底线如何。丢下那句话后,我真的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出了挺远,我一直凝神注意,终于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也慢下脚步。
“等一等。”
我慢慢停住,回过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指使来的?”
看着任志豪脸上的汗,我终于露出了笑容,等他追上来跟我并肩,才抬脚前进。
任志豪的心里剧烈地斗争着,脸也憋得通红,却半晌未语。
“任大哥,咱们到外面走走吧,在这儿呆得久了太闷得慌。”
任志豪虽未表示态度,却还是跟上了我的脚步。以前没少审过犯人,这一句语带双关,他还是听得出来。
两人虽是各怀心思,却如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踏在这也许同样陌生的土地上。
不多时,我们已经走出了这家厂子。这儿算是个开发区,附近都是各种各样的小厂,因地制宜生产着不同的产品。
“任大哥,卖话实说吧,我是蒋局长女儿的同学。”
任志豪嘴里却不饶人:“怕是男朋友吧。”
我笑着看他,即不肯定也不承认:“任大哥,我来这儿是想挽救一颗在正途上越走越远的心灵。”
“你这话什么意思?”
“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任志豪还在内心做着挣扎。我感到自己已渐渐掌握了主动。
“我不明白。”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得自小雯的那支录音笔:“现在没有外人,也没有任何危险啦。咱们就开诚布公地谈谈。”
一个干警的机敏,任志豪不难发现我掏出来的是何物。从他的想法,知道此举赢得了他的好感,眼神愣愣地盯着。
我拉着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任大哥,为了那笔钱,连良心都出卖了,值得吗?”
“我跟蒋局长并不熟悉,见的面加在一起也屈指可数。说实在的,我也不懂他的为人如何。但有一点我清楚,他在老百姓中的口碑可是很好的。当官跟平常人一样,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其位谋其政,却是最起码的。”
“他这次面临牢狱之灾,与你不无关系,你就忍心看着一位起码还算尽职尽责的公安局长得到这种待遇吗?”
任志豪反驳一句:“你跟他女儿好,当然看他什么都顺眼了。”
“我明白,任大哥干这个副队长多年了,始终未能扶正,跟蒋局长的用人不无关系。但人总是有好恶的,所谓‘君子绝交,不发恶声’,这样做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生活,每个人都要付出代价的。”任志豪插上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这股怨气窝在心里快两年了。前年前任队长调走,他的机会是最好的,可是蒋局长硬是又外面调了个人进来。
可他表面上一直还是乐呵呵的,从没向任何人透露过。我挖出他掩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可以说是个大大的触动。
“姓刘的那家伙给了你不少钱,可你也想想,这钱拿得能安心吗?”
“我没有。”任志豪的分辨很无力。
我不与他在此问题上纠缠:“刘书记以前在任时也算中规中矩,可你在局里那么多年,他那两个儿子是什么东西你心里没数吗?
二十万,说少也不少了,可你为此受这么大的苦,离家别子这么远,代价就太大了点吧。“
“你怎么知道?”
理论上讲,此事除了刘大公子与任志豪本人之外,是不可能有别人知晓的。因为刘大不可能对外宣扬,而他当然也是讳莫如深。
任志豪双眼无力地与我对视,完全不相信此事这么早就泄露了出来,再也没了昔日警官的豪气。
难道刘家倒台了?可那个刘大几天前还打过电话,示意他再在这儿受一阵子苦,很快就能云开日出。
任志豪打破脑袋也想象不出来,正是他内心的活动暴露了这一切。
我从口袋里掏出仅余的一包香烟,扯开丢过去一支,然后替他和自己都点上。
任志豪接过去,深深吸了一口,看手形并不熟练,但显然沉浸在了烟雾缭绕之中。
我不是此中君子,对此物也绝无兴趣,一口下去,眼前的一切立马出现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夜色渐渐降临,烟雾中的二人也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蒋叔叔就是这可以相信的人吗?
当然老妈和市民们的话在我心里,但毫无疑问,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婷婷。
香烟马上从鼻腔中又冒了出来,我身上一种莫名的乏力感。这样窥探别人的内心世界,其实是一种很耗费精力的行为。
任志豪把烟头远远地弹了出去,这个动作倒是很潇洒。
他猛地抬起头来:“那笔钱我是拿了,但从来没动过,也不想动。我这么做,其实也不是为了钱。”
“那却为何?”到了这种地步,只有步步紧逼下去。
“我不清楚你对这件事知道多少,但刘家人的势力是很大的。别看刘书记退下来了,但在市里经营这么多年,他实力己经可以能到上面去了。
刘大这几年通过各种手段赚的钱,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他家省里也早有人,这次的人事变动就可见一斑,新任书记就跟他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蒋局长提不上去也是他们从中作梗。
虽然心里有些不平,其实我也挺佩服蒋局长的。可惜他不该跟刘家作对。年前他把刘二弄进去了,可现在不还是毫发无伤地出来了。
出了这样的事,我是没有机会再回去了,跟刘书记斗,也是件可怕的事情。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逃避吧。
对官场,我已经有太多的无奈,凭着个人本事是很难有机会的。“
任志豪的话低调得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