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势很猛,虽是被主人收住,却还是第一时间抵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鲨齿依旧被紧紧的握在手里,剑尖刺透了来人的皮肤,殷红色的血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看不清低下头左手捂着肚子的卫庄脸上是如何的痛苦和惨白。但是可以从对方几乎拿不稳的手和近乎快要掉落的鲨齿感觉到,他现在,很弱。弱的毫无防备。
并未善心大发的去扶起疼痛不堪的卫庄,也不曾趁机偷袭对方,来人只是静静的站着,任由鲨齿抵着脖子,任由细小的血流顺着脖颈的曲线蜿蜒流下。静静的看着卫庄密集的汗珠顺着脸的轮廓,看着对方在夜色下晕染了的睫毛不停的煽动,显出一副苦痛的模样。他便如此静静观望,良久才开口:“小庄。”低哑沉稳的声音一如记忆里的刻板。
他如此唤着卫庄,亲密而又温柔,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缱倦悱恻。“师哥?”卫庄勉强忍住疼痛,努力睁着眸子去看面前的人。洗的几乎发白而又老旧的衣裳,参差不齐的刘海,俊朗的眉眼和微微有些瘦削的脸,是盖聂没错。卫庄突然想笑,事实上他也的确笑了出来,低低的,近乎呜咽,像是风吹过竹叶之间,叶子抖动而发出的沉闷的哭声。
手终究是软了下来,鲨齿轻而易举的没入了冰冷的木板,支撑着卫庄的身子。盖聂看着卫庄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就好像一尾脱离开了水的鲤鱼,虽然可怜却也丑陋。卫庄尽力护着突兀的肚子,汗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的顺着脸滑落,在干净的木板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小滩的水渍。盖聂俯瞰着脆弱的卫庄,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站了一会,等到夜风将卫庄额上的汗都吹干了,他才慢吞吞的关上了门。
说不得心里是悲是喜是惊是怒是羞是恼亦或者是杀意,盖聂终究是沉默了,宽厚粗糙的手掌按上对方瘦削见骨的手掌,几乎连骨头都摸得清楚。左手微微紧了紧,右手灵活的拂过了卫庄浑圆的肚子,揽着他的腰半搂着起来。低低的声音拖长了音调,有些诡异:“这里凉。”卫庄只觉得肚子上传来的触感有些炙热,孩子也渐渐的安分了下来。
果然是盖聂的种。卫庄冷冷的乃至不屑的笑起来,埋在对方的怀里。
见卫庄似乎没有走的意思,盖聂也只是沉默着让右手用力托着卫庄的腰,左手缓落在卫庄的大腿上,将其横打抱起。右手微微抬高了些许腰部,让肚子得了些许空隙,不用让对方太过难受。卫庄上半身几乎是悬空着的,思索了片刻,靠过去,偎在盖聂的肩上,睫毛颤了颤,合上了。雪白的发丝撩拨着盖聂,丝毫不顾盖聂如今复杂的心情。
大概是很累,卫庄几乎是沾到盖聂的肩膀便入了眠。被褥方才被卫庄掀开,如今已经凉了个透,盖聂将他放在床榻上,拉了被褥遮住。渐渐弯下身去,抵着卫庄冰冷的额头,慢慢的亲吻着对方干燥的唇瓣,并非是极为柔情火热的唇齿交缠,只是唇对着唇,轻轻的厮磨着。像是当年的青涩和懵懂。
虽说男人怀子有些耸人听闻,但是盖聂还不曾愚蠢到认为卫庄是发胖,温热的手掌贴在隔开了一层被褥的卫庄的腹部上,哪怕如此,也能感觉到他身体里传来的清晰的微弱生机。盖聂并不是一个伟大过头的人,他同样有自己的私欲,搁在心上的师弟如今有孕,他甚至想狠狠的下手,却还是忍住了。同样,盖聂可怕的冷静,让他有些时候太过难堪。
从此与卫庄断了联系,斩断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或者和卫庄说清楚一切,狠下心来将卫庄这一方面的打扰全部隔断,这并非不可能,起码盖聂做的到。但是他不甘心,宁愿如此藕断丝连的慢慢的暧昧着,也不愿意说断就断从此各奔天涯。十几年虽是漫长,却并不难熬,好歹落空空的心上也有个人可以惦念。
收了手,盖聂慢慢欠着身子站起来,温吞的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夜寂静的可怕,盖聂并未迈开步子,而是帮卫庄拉了拉被子,然后又坐下来,握住了他冰凉刺骨的手,覆在双手之间,低头微微亲吻着他满是伤口的粗糙指尖,然后安静端坐。卫庄依旧沉睡,一动也不动,除却那均匀的呼吸,便宛如死去一般。
盖聂的眸子里,印出了两个人影影绰绰的你追我赶的大半辈子。
如此,寂静。
当第二日卫庄醒来,掌心只留了一片余温,盖聂不知去向。倒也没如前几日那般一醒来便腹痛难忍,孩子乖巧的很。莫名的,卫庄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随即反应过来,低低的嘲笑着自己何时如同女子一般。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卫庄的手覆了脸,长长的叹着气。
左手微微抚摸上浑圆的肚子,它存在的太久,几乎让卫庄都快习惯了。耻辱而又不应存在的孩子,现如今,正藏在他的腹中,吸食他的血肉。本来应当是厌恶的存在,手心贴着腹部,感觉那里的跳动,隐隐的,心里有些感动。我的骨肉?从身体里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卫庄垂了眸,心里泄露了些许不可思议的欢喜。
于是他撑起了身子,左手依旧覆着脸,静静的弯起唇角微笑,透明的液体争先恐后的渗出了指缝,顺着手上粗糙的旧疤蜿蜒的流下来,像是城墙上斑驳了的痕迹。终究是苦,任他卫庄再坚强,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任他再不屈,也终究是一名高傲的剑客。
“师哥。”他言。
==================竹林=====================
剑是凶器,哪怕是木剑,盖聂舞着手中的木剑,练习剑术。心中并非不苦闷,亦非懵懂,硬生生忍住杀了卫庄的冲动,让他的情绪愈发焦躁。或许是盖聂的性子太过温和,任谁也忘却了那温吞又俊雅的表面下隐藏的是怎样波涛汹涌的心。
心既然不稳,又何谈练剑。盖聂收了木剑,安静的看着飘零在空中七零八碎的竹叶。事情如此简单,只稍他盖聂进了鬼谷,问问卫庄,从他口中得到另一个人的名字,就此断的一二干净,如此简单而又明了的方法,就能让他们如今密密麻麻织成的情网支离破碎。你也无需疼痛我也无需怨恨,世间再无比此更为恰当的法子了。
可是,怎能甘心,不能甘心;为何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他盖聂要拱手他人,他能忍能让能吞苦楚,能远走他乡;却见不得心爱之人如此。爱总是自私的可怕,便是盖聂,也不过是个七情六慾夹杂了繁琐事物的普通凡人。
怎能了断……
极为轻微的风声从摇曳的竹叶间传来,盖聂侧过身子躲开了白凤凌厉的攻击。发丝微扬,伸手接住了白凤击来的一拳,白衣青年像是被愤怒烧灼了一般,平日轻佻从容的面容带上了浓浓的痛恨,没了平日神鬼莫测的轻功,直接拳脚相加和盖聂扭打起来。
于是两个俊秀的男子在竹林里大煞风景的如同市井无赖那般毫无花招可言的扭打起来,两人的近身功夫都不是特别好,加上彼此都有些顾忌,虽是看起来凶猛而又危险,实际上却也不过是皮外之伤。一个不慎,两人都各自挂了彩。
嘴角崩裂了一道口子,殷红色的细长血流顺着下巴光滑的弧线滴滴答答的落下来,盖聂咳了咳,嘴角的口子便崩裂的更大,他伸手擦了擦。莫名其妙的看着揉着脸上一大块淤青的白凤,两个人都有些体力耗尽,便对着面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盖聂……”白凤突然开了口,深不见底的蓝眸微微眯着,脸上倒是散去了那股子的怒意,却也未显得多冷静。盖聂口腔里蔓延开的铁锈味刺激着整个人,他皱着眉头,也不见得想理会白凤。白凤挑了挑眉头:“你如果是个男人,就自己去问个清楚。”他如此说道,眉间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盖聂看了看他与之前截然相反的表现,并未多言,只是默默站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白凤莞尔一笑,随即被脸上的淤青疼的几乎毁了形象。“真是莫名其妙。”白凤摇摇头,捧着半边脸颊:“不愧为剑圣,下手真是重。”他又看看淡蓝色的天空,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首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其实本来也没想管,还赚了一顿打,真是得不偿失。白凤揉了揉脸,叹气。做赔本的生意,还真不像他白凤。
若隐若现的竹林丛木里,悄悄探出了两小缕的长长的黄色龙虾须,犹犹豫豫的晃着,被白凤瞧了个正着。
——我对那场情事并无印象。
当卫庄坐在椅子上看到盖聂的神色,突然想笑。一如既往的古板和漠然,平稳淡然的调子连一点点的起伏都不曾给,眸子里认真的吓人,唇如此开合,说出这么一句不正常的正常话语。于是卫庄勾起唇角笑了开来,妖姿艳丽,眉头却一点点的蹙起来。
挺着个大肚子的确不方便,卫庄伸手吃力的扶了扶后腰,有些疼痛。他和盖聂对视了很久,才停下了难看的微笑,启唇:“那又如何。”他缓缓撑着檀木桌子站起来,腹部沉甸甸的,几乎让他瘫坐在地上,强忍住不适,卫庄又重复了一遍:“那又如何。”他的眉头蹙的很紧,眼睛澄清的像是天空的颜色,盖聂却感觉到对方似乎下一刻便会倒塌。
他的嘴角还是缀着笑的,再三重复了:“那又如何。”盖聂担心的事终究没有发生,卫庄的身子很稳,尽管他扶着桌子,却笑的一派高雅骄傲:“盖聂,是不是你的,重要么。他终究不过是个活不过第二天的死婴而已。”盖聂便抬了头去看他,那人的半边脸被阴霾笼罩了,低哑着发出的声音像是一只被困的绝望野兽,竭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来捍卫自己的尊贵。
事到如今,究竟孰是孰非也已经一目了然。盖聂并没有多言,只是沉默不语的看着穿着单薄衣衫的卫庄,卫庄有些无力,便再次瘫坐下来:“你究竟想怎么样,该问的,也都问完了吧。”卫庄靠在一边,雪白色的发丝散了一身,或许是太久没打理,毛毛躁躁的翘了几根起来。
他总是无法抗拒盖聂,其实成败输赢,各自心中都了然,卫庄觉得心口有些疼,比不上腹部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却比那绵长。他当时恼了一心窝子的火,也不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现下却又后悔,盖聂总是让他堪不破,却能轻而易举的挑起他自己的情绪。说完后却一下子就无力了。
他人皆苦,最苦不过相思长相念。
那人的身影笼罩了来,强硬的拉起卫庄,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卫庄便看见了盖聂那一双晕染了复杂情感的眸子。“小庄。”他不曾将卫庄揽进怀里,也没有脱下衣裳罩了他,只是低低的如此说道:“你的身体是因为我。”还不等卫庄骂他自作多情,他又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孩子……我来处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保证,你不会再见到他。”
本想开口讽刺的卫庄,冷笑僵硬在脸上,他第一次在盖聂的脸上看到了祈求,卑微的如同渴求活下去的人;师哥……卫庄如鲠在喉,该说什么,说师哥你不适合这样子别像以前那么天真愚蠢了。他要如何说出口,仿佛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盖聂见他不回话,又说:“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小庄,算师哥求你。”盖聂捏在他肩上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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