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蟒蛇高昂着头,看着呼呼燃烧的火把,身上的鳞片在火光下闪闪发光。
战士们急忙高喊:“副排长别开枪!勒你的是蟒蛇,不是敌人!”
“啊呀!蛇!”
突然,一名战士甩动着胳膊恐惧地惊叫起来。
他看到了勒住副排长脖子的大蟒蛇后,忽然感觉自己的左臂也紧巴巴的,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鸡蛋粗的大蛇缠绕在他的左胳膊上,那蛇头正从他的掖部钻出来,瞪着小眼睛看着他呢!
“蛇!”
“长虫!”
又有几名战士恐惧地呼喊了起来。
他们听到战友惊呼,又看到缠绕着战友左胳膊的大蛇后,急忙检查自己的身上,结果有几人果然发现也有大蛇缠绕在自己的胳膊或者腿胯上。幸亏都是些个粗体长的无毒蛇,要是竹叶青、五步倒、饭铲头之类的毒蛇,今晚上的损失可就惨重了。
大家叫喊着,纷纷打起蛇来。屋子里顿时混乱起来。
青龙寨中,正在带班放哨的排长张虎听到突发的枪声,大吃一惊。他以为“座地虎”突然从哪里钻进了哑女人家,偷袭正在休息的战士们呢!于是,带领几名战士紧急跑来了。
他隐蔽到暗处仔细一观察,好像不是敌情。难道是敌人故意制造混乱以便乱中取利?观察了一阵子,周围并无别的情况。接近院落时,哨兵过来报告,不是敌情是“蛇情”。他急忙跑进屋子一看,原来是熟睡的战士们遭到了蟒蛇的袭击。
张虎发现缠绕赵越的大蟒蛇还没有松开他,一名战士正挥舞着匕首想斩掉蟒蛇的脑袋,可是大蟒蛇不断伸缩着脖颈,摇晃着脑袋,一边躲避着战士的袭击,一边“呼、呼”地喷吐着长须,向战士进攻。
张虎看出了门道,对手执火把的战士说:“动物都怕火,快用火把烧蟒蛇的头!”
战士手擎火把立即向蟒蛇的头燎去。
但是蟒蛇十分灵活,它的蒜钵大的脑袋紧紧盯着火把,你进它退,你退它进,火把就是烧不着它。
美丽的哑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被惊醒了。她从吊脚楼上下来,静静地站在窗外,冷眼观看着屋内人蛇大战的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及至听到张虎命令战士用火烧蟒蛇时,脸上才露出了吃惊的神情。
“阿嚏!”
也许是夜凉如水,不胜风寒。哑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喷嚏过后,她或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急忙惊恐地用手捂住了嘴。
令人奇怪的是,她那双手紧捂的口中,却掩盖不住一种微弱的奇妙的惊叫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似秋风萧瑟,如流水呜咽。又如风吹洞穴,门轴吱扭……
此时,张虎恰恰清晰地听到了窗外有一声似曾相识的喷嚏声。
哎呀,那是和昨天傍晚林中一样的奇特喷嚏声!
他转头快速向夜色中的院外看去,很想飞身而出,亲自查看这熟悉的喷嚏声是何人所发,然而,蟒蛇正缠绕着副排长赵越。救人要紧,所以,他根本顾不得深究外面,急忙说:“几支火把一块儿烧,看它怎么躲!”
蟒蛇似乎听懂了张虎的意图,有些害怕地快速蠕动起来。
它大概是听到了窗外的奇妙的声音,才急忙“啪啦啦”地松开了紧盘着的赵越的脖子,快速地滑下竹躺椅,嗖、嗖、嗖,闪电般地游向窗口,又嗖、嗖地钻出窗外逃跑了。
张虎一个箭步追出屋外,却不见了大蟒蛇的踪迹。战士们打着火把到处寻找,无论芭蕉树下,竹篁丛中,旮旮旯旯,哪里还有蟒蛇的踪影?只看见哑女无声地站在院子里,像一尊雕塑,表情木然地看着张虎和战士们。
奇怪的是,与此同时,所有缠绕战士的蛇也都忽然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去了。
赵越一手摩挲着脖子,一手提着匣子枪跑出屋子,愤恨地大声呼喊着:“蛇呢?那条**蟒蛇呢?看我老赵怎么把它打成筛子眼儿!”
然而,翻遍屋里屋外所有的角落,再也找不到一条蛇的影子。
向导老周暗暗地注视着伫立院中的哑女,眼睛中闪烁着诸多的疑问。
战士们顺着老周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一齐看向默默站立在院中的黑衣哑女人。
巫女!
向导老周说起的湘西巫术的主角的形象,再次在战士们的心头泛起。
这些蟒蛇,居然来无影去无踪!
张虎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小心地问哑女:“大姐,方才是你在院子里打的喷嚏吗?”
老周奇怪地看着哑女,想知道这个鄂江的土家哑女人怎么回答大军的排长。
哑女眼波飞转地掠了众人一眼,点点头,优雅地一拢披散到胸前的长发,仿佛茫然不解地默默看着他,似乎在问:“我打喷嚏怎么了?”
赵越捂着脖子,有些生气:排长怕是被这个哑女人迷得走火入魔了。人家一个女人打个喷嚏,关你什么鸟事儿?真是的!
张虎看了哑女的动作却心头一震,他忽然觉得此时此刻向一个陌生的女人问这样一个问题的确无聊,的确尴尬,因而,他不敢和她对视,但脑瓜子里头却奔雷走电地一闪,马上把哑女的“喷嚏”和夜遇赶尸帮时那树林中突兀传来的“喷嚏”再次联系在了一起。
这两个不同时间,不同场合的“喷嚏”,实在是像,很像!不,不是像,而是绝对是一个人发出的!
然而,旋即,他又以充分的理由开始否定,最终摇摇头排除了这种推断。
可是,这种推断刚刚放下,另一个疑问又冒了出来:“方才是谁用了驱蛇术?”
对,这应该是义弟明珠所为!
张虎突然又想起了义弟明珠在怀化城外救他时使用的毒蛇阵。不久,他在无名山洞中养伤的时候明珠又用过一次驱蛇术。他曾经问过明珠。明珠告诉他:我会土家的祖传绝技——驱蛇术。
那么,这些蟒蛇,会不会是哑女驱赶来的呢?
现在,可是蛇虫要入蛰的季节了。
他再不敢冒昧,只好试探着,婉转地问道:“大姐,你这房子里,原先……有蛇吗?”
哑女人又是肯定地点点头。
赵越愣住了,原来屋子里原先就有蛇!他开始在屋子里巡视起来。
向导老周则皱起了眉头。
张虎继续问道:“‘座地虎’的杆子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有蛇进屋子吗?”
哑女仍然肯定地用力点着头,并且用手比画着,口中呀呀地轻轻“说”着。
老周急忙凑向前来充当“翻译”,他紧紧盯住哑女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弄懂她的真实意思。
因为哑女的手势复杂,好半天,张虎和向导老周才觉得明白了她的意思:这鄂东的青龙崖本来蛇就多,是蛇地。“座地虎”是蛇的名字,他又姓王,王蛇是一家,所以,“座地虎”就喜欢蛇,许多蛇都喜欢到“座地虎”的屋子里来玩耍。
哑女人莫测高深地对视了老周一会儿,又笑意盈盈地对张虎用双手比了一个小碗口粗的圈儿,接着双手一舒展,表示长度,然后指着赵越和屋子里的竹躺椅,继续比画着。
老周探究似的看了哑女一会儿,在心内继续掂量着她的分量,说:“啊,我明白了。她是说,那条大蟒蛇是土匪‘座地虎’的好朋友,它肯定是因为不喜欢赵副排长躺在‘座地虎’的竹躺椅上,所以,才进去缠磨他。”
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哑女的耳朵敏感地支棱了起来,她情不自禁地飞快地瞟了向导老周一眼,又迅疾地收回了目光,脑子里对比着此人的形象,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赵越没有打着大蟒蛇,心里很窝火,低声骂道:“这个鬼地方,又是赶尸帮,又是蛇窝的,到处都是古怪事!”
他想说“还有这个神秘的黑衣哑女人”,但害怕哑女听见,终于没有说出口。
向导老周目光闪烁地看一眼哑女人,也感叹道:“鄂东,自古以来就是怪事多嘛!神多,巫女多,传统规矩也多。”
哑女人越来越感到这人的声音是如此熟悉。她没有再抬头张望,只是急忙侧耳关注、倾听起来。
张虎突然问道:“周老哥,现在已经是深秋,难道鄂东的蛇,深秋时节了,还到处爬行吗?”
老周一愣怔,摇摇头说:“气候稍冷,蛇虫就钻到洞里入蛰了。深秋时节,又是夜凉如水的三更半夜,竟然有这么多的蛇出来,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除非有人用巫术驱赶!”他旁敲侧击地说着,故意看了哑女一眼,强调说,“不过,排长,入蛰的蛇咬人可是极毒的。”
赵越愤怒地看了哑女一眼,心中怒骂道:哼,可能是这个**哑女人捣的鬼!这些鸟蟒蛇,居然敢缠老子!
“哼,这人好恶毒!他分明是想挑拨大军,把我也当成‘座地虎’一伙的死党!”哑女人的心狂跳起来,她的耳朵像雷达一样,牢牢地定位于熟悉的话语传来的方向,捕捉着、回味着老周传来的每句话,每个字,最终判断道:是他。肯定是他!
张虎却对老周点点头,思索着,自语道:“难道这里所有的蛇都不喜欢解放军进驻‘座地虎’的房间,或者进驻青龙寨吗?”
忽然,他看见哑女对着他肯定地点点头,又快速地摇着头。
又是先点头,后摇头。究竟什么意思?
张虎双目炯炯,但却茫然地看着哑女。
老周也茫然地看着哑女:这个哑女人,究竟用的什么鬼心肠?
赵越警惕起来:这个哑女人,又要对排长施展什么迷人手段了?哼!只要我老赵在,你个臭女人就休得痴心妄想!
哑女有些焦虑、有些凄凉地对张虎一笑。这一笑包含着极其复杂的意思,可惜,此时张虎并不理解。
哑女摇着头,轻叹一声,接着用手比量着,答非所问地“说”:那条大蟒蛇好厉害呀,它可以囫囵吞下这么高的小山牛(水鹿)!
老周看看赵越,大声地附和她说:“是呀,是呀。这话一点儿也不假!算你赵排长福大命大。”
哑女惊讶地看着老周,心思道:这个不可捉摸的可疑人,怎么又附和起我的话来了呢?
赵越看着老周,急躁地说:“我的好老哥,你一个劲儿地‘是呀’什么?‘不假’什么?既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就说说看嘛!老是客套个鸟呀?真是的!”
通过老周的翻译,赵越这才弄明白了她的意思,认为哑女的推理并非夸张。
……今年夏季的一个中午,部队在进山剿匪时,赵越就曾经在永顺的密林中,遇到过一条黑尾大蟒蛇正在凶猛地吞吃一头水鹿的事……
当时,赵越并没有发现危险在即,他刚刚猫腰从树丛中钻出来,正要从一块河畔巨石边穿越过河时,向导老周低声呼喊着,神色慌张地悄悄跑过来,一把扯住他硬生生地把他拖到了远处。赵越顺着脸色苍白的老周手指的方向一看,大吃一惊。
原来,他方才要穿过的那块巨石的上边,正盘踞着一条晒太阳的大蟒蛇。那条大蟒蛇现在已经成功地猎捕了一头来河边饮水的水鹿。
水鹿被蟒蛇卷住时虽然只是惊恐地哞叫了几声,但是却被侦察排刚刚请来的向导老周听到了。老周本是鄂东瑶家的猎人,所以,知道这是水鹿被豹子或者蟒蛇猎捕后发出的哀哀悲鸣。
老周当时很快就循声发现了大蟒蛇,而赵越当时却并不知道。等老周指给他看时,那头水鹿已经被小腿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