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白毛熊望一眼蒙面人的背影,然后面向盖鄂东:“乐天,你是老大,该懂得咱
们家的规矩是从来不设秧子房的。”他冲被枪口逼着跪在冰面上的五个胡子,一仰
头大笑不止:“哈哈哈……”
“爹乐了。乐山、乐海,把这几个王八操的插了!”盖鄂东冲座地虎、占山好
一挥枪。
“饶命!饶命啊!……”老板子面无血色地大声哀叫。
“哒哒哒……”
胡子们一个个瞪圆眼睛端枪射击。放鞭似的枪声淹没了求饶的哀号声。
立刻,冰面上跪着的五个胡子七扭八歪地倒下,血水染红了一大片坚冰。断腕
人的双眼被子弹嵌出,留下两个血糊糊的洞。
座地虎收起乌黑的双枪,插入腰中。他的脸仍像严冬一样冷酷,鼻孔冲出雾一
样的气流。
“乐天、乐海、乐山,咱们走,去撵你爷爷。”白毛熊回头望一眼远方的一个
黑点,首先调转马头,狠打一鞭。
马队抛下一片残尸走了,去追往雪岭走去的蒙面人……
老黑云去哪?
座地虎已告诉了他:“金大猪羔子那伙仇人,被挂到树上了……”
被皑皑白雪掩盖的雪岭像个硕大无比的白蘑菇伸向远方起伏的山峦。岭下的山
林,枝叶凋零。一棵棵白烨、黑桦、柞木、水曲柳、落叶松等树木错落混杂,疏密
不一地迎着西伯利亚的寒流,挺立在漫天飘洒的大雪中。刚才被座地虎等胡子的枪
声吓到这里来躲风的花脸老狼,一进山林就迎风嗅出了一种狩猎人身上独有的气味。它早已腹饥,但还是走走停停,前后望望,左右瞅瞅,不敢贸然前进。对于这特
殊的气味,它真有点魂不附体。
林中五个给执得赤条条的汉子被五花大绑吊在桦树上。一个个溜光的大腿在风
雪中悠悠荡荡。他们已冻得浑身麻木,双臂失去知觉。有的认为自己劫数已到,闭
目等死;有的还抱一丝生还的幻想望着远方;一小白脸迎着可口灌的风雪大骂到阎
王爷那也要把黑云岭的人给插了。但有一点他们心里都有数,这么冷的天,零下三
四十度,不用到天黑一个个都会冻成硬邦邦的冰条。第二天一早就会成为来雪岭觅
食野兽的美餐。如被成群结队的饿狼遇见,只需几分钟就会给撕得一干二净。
正在张望的花脸老狼虽未见到林中吊着的五个人,但回头望见了刚才追马爬犁
的马队急急踏入树林。它怕受到前后夹击,忙向一侧仓皇逃遁。
“嘎吱、嘎吱……”
林中吊着的小白脸耳尖,一下子听到马蹄踏雪的声响,忙惊喜地喊:“听!有
人进林子,准是郭黑子,咱们有救了!”
五个人都齐刷刷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前方被树林挡住的影影绰绰的一行人马。
当他们大喜过望地看清是座地虎家族的马队奔来时,一个个都无限绝望地耷拉下脑
袋。他们和黑云岭的人势不两立,老黑云能饶过他们吗?
“下马!”蒙面人恶狠狠地望一眼五个被吊着的仇人,心里痛快地长出一回气。
胡子们纷纷下马,把缰绳往树上一拴,大摇大摆地往吊着的人跟前走去。蒙面
人离吊着的人四五步远时驻足,鬼火似的双目跳动着欢快的光。
“爹,”白毛熊指着树上被吊着的人说,“是他们小哥仁砸的响窑,把您老人
家的仇人金大猪羔子的人都抓了肉票!”
“嘎!嘎!”
蒙面人肩上的山鹫一声恶叫,扎挲一下双翅,似乎要急着去啄吊着的人的眼珠
充饥。
蒙面人抚抚肩上的山鹫,慢慢揭下盖着自己脑袋的黑布,裸露出不忍目睹的真
面目:眼斜嘴歪,残目流泪。左边的半个脸几乎皮肉全无,深深塌陷的麻麻癞癞的
大疤痕拉斜眉毛、眼睛、嘴角、耳朵,连撅起的山羊胡子都被冲偏。他正正头上黑
色缎面镶着一块绿翡翠的瓜皮帽,望一眼树上的仇人,点头对架着自己胳膊的盖鄂
东说:“到底是我的长孙盖鄂东啊!活干得漂亮!将来你挺山门!”
“爷爷,不是大哥。”蒙面人的孙女婿玉山用手支支挡住眉毛的水獭帽子,躬
身上前指着脸色沉郁走在后面的座地虎:“是老三,乐山座地虎干的。”
白毛熊与老黑云回头望去,座地虎正倚在树干上吸烟,仰脸望着雪岭上模模糊
糊像被冻成一肉蛋的太阳。吐出的一圈圈像绞索一样的烟儿被寒风卷走。
玉山望望老黑云,又瞅瞅白毛熊,说:“爷爷、爹,乐山成气候了。”
白毛熊望一眼三儿子座地虎,心里很得意。他没想到是他独自干成这么利落的
活儿。刚才在冰封的河面上,他还以为小三在说大话呢。他感到这“虎”的羽毛丰
满了。
老黑云白楞一眼座地虎雕那种架势,感到不悦。想当初他起局当大掌柜的,真是
“局红管亮”(“局红”指络子兴旺,当家人威望高;“管亮”指当家人枪法响、
准、狠),精通“十步装枪法”(指拆了一大堆枪的零件,兜在衣大襟里,坐在炕
上,一声令下,从炕上跳下,边走边装,走到院子大门口必须勾火打响),还会
“两腿装弹术”(用两条腿的腿弯压子弹),一心想打出一片绿林世界,称王称霸。谁想当胡子几十载,结果只能勉强支撑黑云岭。他想,座地虎年少气盛,如此目
中无人,正像当年的自己。那么,他将来能否走自己的路呢?按族规他希望长孙老
大盖鄂东出息,将来好撑山门。他倒并不喜欢第三个孙子过早地拔尖。
白毛熊似乎没有看出老黑云的不快,指着树上的人,招呼座地虎:“乐山,来!
给你爷爷点点,都是谁?”
座地虎掐灭烟儿,上前指着吊着的人:“炮手黑七、马五,”他乜斜一眼老黑
云,走到一个小白脸面前,“金大猪羔子的老儿子,金老疙瘩……”
白毛熊逐个检查一下树上挂着的仇人,一伸大拇指头:“乐山,你小子妈拉巴
子的,行!尿性!是爹的种!”
老黑云用残目剜一眼白毛熊,丧丧个脸子独自往前走去,在吊着的人对面二十
几步远的一大青石旁站住脚。他挺恼火白毛熊当众过分地夸耀座地虎。一生当胡子
的教训使他知道,娇纵会导致不可收拾的祸端。
“嘎!嘎!”
山鹫在老黑云肩上扇一下翅膀,回头瞅瞅树上吊着的人。
白毛熊望一眼大青石旁的老黑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紧忙撵上去。其
余胡子也走上前。
“爹——”白毛熊绕到老黑云对面。
老黑云没有吱声,目光仍深沉地瞅着大青石。
“对这几个狗揍没啥好琢磨的!”座地虎误以为老黑云还在考虑如何处理这几
个肉票,从腰中“嗖”地抽出枪,走到白毛熊跟前说:“爹,撕票吧?”
白毛熊指指前边被吊着的人,对老黑云说:“爹!这是您老人家的仇人啊!”
他瞟一眼满脸杀气的座地虎,“我就喜欢看活人蹬腿儿咽气,浑身冒鲜血。哈哈哈……”
“爹笑了!”盖鄂东立即从腰上抽出双枪,举枪欲射。
“慢!郭黑子那个王八蛋呢?”老黑云抬起头,不满意地瞅一眼白毛熊,又瞄
一眼座地虎。
座地虎往前跨一步,说:“爷爷,他上锅盔山了。”
“你们都是些没长老翎的雏啊,让人给耍了!”老黑云望着远方,一腔仇恨。
他恨不能立时杀了郭黑子,了却有生之年的大恨。
座地虎收起枪,不满意地瞪一眼盖鄂东,说:“是大哥说郭黑子在老金家。他
踩的点儿。我要是码着了郭黑子,早把他的狗脑袋拎回来了。”
“扶我回去!”老黑云仍是神色阴沉,“整些小**崽子有啥用?我的深仇大
恨是郭黑子!”他嘴本来就歪,现在更加歪斜。让人感到说话漏风,有些含混不清。他遮上面布,抚抚山鹫,转身就走。
“爹,”白毛熊见事不妙,忙上前拦住蒙面人,很温和地说:“您老人家别生
气。您的儿孙保证不出十天逮住郭黑子这个**的杂种!”
“爷爷,”座地虎把貉壳帽子往后一调,走到蒙面人跟前一拍胸脯:“您老人
家在这疙瘩了着点,看看我的枪杆直不直溜。若直溜,我座地虎不出明早晨叫您老
人家见郭黑子尸首!”他说着“刷”地一下子抽出双枪。
“是放屁呢?还是吹糖人呢?”盖江东对座地虎.口出狂言,从不把人放在眼
里的不可一世劲,打心里往外不服,忍不住贼声贼气地挖苦一句。
座地虎一扭头,凶狠地迎视着盖鄂东:“咋的?放屁也得有个响儿,吹糖人也
得鼓出一个泡来。你要是不服,咱就跟你遛遛。”
“我怕你?遛遛就遛遛!”盖鄂东脸上的斜疤瘌气得黑紫。他感到座地虎欺人
太甚,抢步上前,手伸进腰里欲动枪。
白毛熊见盖鄂东和座地虎谁也不服谁地斗嘴,又要动枪干起来,很生气地吆喝
道:“又他妈拉巴子的乱窝子,你们嫌你爷爷的气没生够?真是打铁烤红卵子——
不看火候!”
座地虎见白毛熊发火,高傲地抹搭一下眼皮。忽地,他那如雕一样的双目瞥见
远方树空一只探头的花脸狼,遂掏枪一甩手。随着“叭”的一声响,花脸狼的脑浆
进在树干上。
“小菜!”盖鄂东鼻子一哼,把脸偏向一边,“拿**当叫叫吹的本事。”
这时,蒙面人转过身子,双目如隼地望一眼死去的花脸狼,又望一眼20米开外
树上吊着的五个人,仍阴沉着脸说:“常在山里转,不怕鬼打墙。山狗子、豺狼子,
谁咬死谁都算本事。”
盖鄂东感到自己很委屈,气呼呼地冲蒙面人一指座地虎:“爷爷,乐山凭啥跟
我过不去?”
“我看你跷脚下蛋,是废物鸡一个。你休想掌山门!告诉你,山头早晚毁在你
手里!”座地虎一梗脖子,扬眉吹吹枪口插人腰中。
“你……”盖鄂东的嘴唇都气哆嗦了。
“有干的意思?”座地虎十分轻蔑地望一眼脸红脖子粗的盖鄂东,双手往腰间
一叉。
“都吃饱了撑的!”白毛熊横在盖鄂东和座地虎之间,一人打一巴掌,“妈拉
巴子的,有本事跟外头干去!”
“嘿嘿。”蒙面人望着眼前这一切发出一声冷笑。他又摘去面罩,抚抚肩上的
山鹫,上来一丝兴致地说:“我今个儿上上眼,谁枪杆直溜,将来谁守山门。老大
先来。”
“爹,爷爷,我出手了!”盖鄂东双手伸进腰间抽出枪,把自己的一肚子气都
集中到手上,冲树上吊着的人“当当”两枪。
霎时,树上被吊着的炮手黑七、马五被击中心口,一股股鲜血顺着胸膛往下流,
滴到雪地上,染红一大片。其他三人见了,知道自己也要被当成比试枪法的活靶子,
平时那爷态劲头全无,只有闭目等死了。
盖鄂东得意地瞅一眼连眼皮都不抬的座地虎,举枪又要射击。
“慢!”老黑云一伸像个干树权的巴掌,“我要的是挖眼睛!老二,占山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