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炕上有几个人都缩进被窝里抖动着。他一手端枪,眼睛注意着郭黑子屋门口,
另一只手却伸到炕上,攥住被角,用力一拖。
“噢——”炕上一光腚女人发出一声惊叫,忙往别人的被窝钻。被窝里的人根
本不知道有人进屋。爆豆似的枪声,使这些人都吓得顾头不顾腚。
座地虎王焕庭拉着被子一闪身来到外屋,摸黑把被子叠成一个方块顶到头上,悄悄走
到郭黑子屋门口,猛地一拉门钻进屋。
可是,室内很静。
屋外也停止了打枪。
座地虎王焕庭扔掉被子,端枪在屋里寻找郭黑子。找了一圈除能看见炕沿下有个大肉
蛋似的黑影在发抖外,再无其他人影。从窗户溜了?他望望一个劲地往屋里灌寒风
的大窟窿,有点怀疑郭黑子从窗户跑了。这次说啥也不能让郭黑子漏网!他思忖着
一脚蹦到炕上。他的另一只脚还没落下,后脑勺子冷地被悬在空中的一只脚踢中。
他一阵昏迷,跌倒在炕上。
双手勾住房笆棚杆子上的郭黑子见一脚踢倒座地虎王焕庭,从房顶纵身跳下骑在他身
上。他要擒住来取自己脑袋的人。
座地虎王焕庭见郭黑子很狡猾地从房顶跳下来骑到自己背上,双手来掐脖子,遂猛地
一弓身于,一支双臂,一拱屁股把郭黑于掀翻在炕,接着他飞快地一转身子反骑在
郭黑了的身上、两人扭在一块儿,都拿出平生力气拼命撕打……
就在他俩刚滚在一起时,一直趴在墙头往郭家大院俯视的白毛熊觉得进攻的时
机到了,喝令黑云岭马队的人以强有力的火力攻打四角炮台,继而人院包抄郭黑子。顿时,郭家院内像开锅一样响起密集的枪声。炮台内的人只顾注意观望上房郭黑
子屋里的劈哩啪啦的搏斗声,没想到四面已被包围,一个个又调过枪日向墙上射击。
焕天悄悄港到大门左侧的炮台下,举手把一硫酸瓶子从射击孔扔进炮台里。随
着一声爆炸,里边传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叭勾——”“叭勾——”
孟恫春在烟囱后面用匣子枪撂倒从炮台里钻出来的两个炮手后,按着座地虎王焕庭事
先的安排,上前迅速推翻上房门口的八仙桌子,毁坏老母猪炮,借着混乱之时攀上
大墙,跳出郭家大院,不知不觉溜到车马大店睡觉去了。他还要在锅盔山继卧底,
不能暴露身份,以防不测。这是老黑云的主意。
黑云岭的人攻势越来越猛,使剩下的三个炮台里的炮手部招架不住。纷纷钻出
来败退到上房门回,退进屋内,捅破窗户纸,用窗台做掩体,慌乱地冲大门和墙上
打枪。
“轰——”
_大门右侧的炮台爆炸起火,燃烧的炮台像只大蜡烛把郭家大院照得通亮。
“都他妈拉巴子的给我往里压!往里压!”在火光的映照下,白毛熊威风凛凛
地站在墙头上,一个劲儿地挥着马鞭子,喝令冲进院子的胡子向上房逼近。
枪弹如雨,纸窗百孔,压得上房屋内的炮手抬不起头来。
“四角再压住!”白毛熊站在高处,院内各地方看得清楚,挥鞭子对已进院的
人马喊:“老郭家的人——,妈拉巴子的都给我听着:我只要郭黑子一个人!”
屋里,座地虎王焕庭与郭黑子滚打着。一会儿从炕上滚到地上,一会儿又从地上支巴
到炕上。屋内乱七八糟,被外面的火光一照,像罢园的瓜地。两人能看清对方后,
打斗更加激烈,都想用绝招把对方置于死地。怎奈两人扭在一起,有招施展不开,
只好凭力气踢、咬、抓、掐、扇、擂……黑云岭的人攻进院子,使郭黑子有些心慌,
他一下从炕上站起来,手伸进腰中去掏枪。座地虎王焕庭手疾眼快,猛地往上一扑。两人
砸倒窗户,倒在院中滚在一起。“洋戏匣子”被他俩滚到地上砸一下,感到肚子里
疼痛难耐,在屋角捧腹大哭……
“轰!”墙头上有人往院里扔的硫酸瓶子爆炸,离扭在一起的座地虎王焕庭和郭黑子
只有两三米远。
白毛熊转身对扔瓶人一吼:“操你瞎妈的,别伤着我儿子!”他一看是姑爷玉
山,马上停住骂。
盖鄂东与占山好都手握双枪骑在马上,望着从上房屋里滚出来的座地虎王焕庭与郭黑
子,谁也没下马去帮一下,而是装做没看见,向各屋里喊话让撑亮子都滚出来。
屋内,哭喊着的男女老少连滚带爬被黑云岭的人撵进院子,一个个头发撩乱,
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望院内的人马。
玉山又扔下最后两个硫酸瓶子,在院心相继爆炸。立刻,使聚在一起的女人、
孩子都惊嚎不止。
站在墙头上的白毛熊又喝令:“别伤着孩子和女人!挑短头发的打!长**的
一个也不留!”
玉山从墙头上跳下来,到女人堆里扯腿拉出一个往女人卡巴裆钻的男人,给一
枪打死。
这里,越打越猛的座地虎王焕庭已骑在郭黑于的身上,并用枪逼住脑袋。他把郭黑子
一把抓起来,用枪顶着后腰往院心走,在火光的映照下,郭黑子的半拉脸被血染红。血还顺着他的脸往下淌;
站在墙头上的白毛熊,见三儿子座地虎王焕庭生擒郭黑子,忍不住有些手舞足蹈,又
挥着鞭子喝令:“焕天、焕海、玉山,把屋里的孩子、女人全轰出来,放火烧个杂
种操的!”他要斩草除根,毁其巢穴。
“别动!白毛熊,你也太狠了点!”
一个酸溜溜、恶狠狠的女人声音突然响在白毛熊耳边。
他一扭头,见身披红斗篷,内穿粉白色紧身衣裤的女匪“一枝花”,如同从天
而降,立在墙头,用枪顶住自己的肋下。在火光中,她的脸色青白;嘴角翘起,双
目射出阴险、狡诈的光。白毛熊为活活捉住郭黑子能回去给老爹老黑云报仇而兴奋,
根本没在意,也没防备闲枝沟的人会来插一杠子。他激怒地问:“一枝花,我给我
爹报仇,你凑什么热闹?”若不是被枪顶着,他会一鞭把她抽下墙头摔个半死。
“我喜欢热闹,你们的人被我包馅了。”一枝花不紧不慢地抹搭一下眼皮,一
副洋洋得意的架式。
“你太……”白毛熊歪着鼻子,瞪着要冒出的牛眼睛环视一下四面大墙上伸进
院子的一杆杆长枪,气得说不出话来。
“太——什——么——”一枝花拉着怪声怪气的长调,一腔野性味,“是太过
分呢?还是太不够意思呢?”她说完,撒着薄嘴唇瞥一眼院中被座地虎王焕庭用枪顶着脑
袋的郭黑子。
一枝花是阎罗地匪首双龙的压寨夫人。对她的心狠手辣,善于心计,各山头的
大小梁子都知晓。今天晌午她一听青山好陈述黑云岭的人上午把金大猪羔子的老巢
连窝端了,就算定夜晚老黑云必派其儿子和三个孙子去锅盔山。青山好从阎罗地一
走,太阳还未下山,她就辞别双龙,带着一支人马由阎罗地往锅盔山赶。锅盔山处
于阎罗地与黑云岭之间。但锅盔山距阎罗地为远,是黑云岭的两倍还带拐弯。她一进孔垅
镇就见郭家炮台起火,枪声一片。到了近前,见白毛熊像一个大狗熊立在墙头大喊
大叫。
眨眼之间,院子里静下来。女人停止了哭泣,往女人堆里钻的男人都拔出了脑
袋。
黑云岭的人马都有点手足无措。惟有占山好例外,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的脸上
掠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微笑。他斜眼珠子望一眼用枪逼住郭黑子的座地虎王焕庭,心里
说:乐山,这回看你还有啥尿?你还能让爷爷不出明早就见郭黑子尸首吗?他望一
眼一枝花的脸蛋,一个劲儿地叭嗒嘴,心里羡慕双龙真有艳福,找了一个赶上七仙
女的女人当媳妇。要是能让自己搂着睡一觉,就是死了,这辈子都不冤枉。
座地虎王焕庭虽用枪顶住郭黑子,可那深陷下去的一双雕目却四下望着墙上一支支乌
黑的枪口寻找良策。他刚想冲墙头上的一枝花喊话,一张嘴吐出一只带血的耳朵。
座地虎王焕庭仍用枪顶住郭黑子,哈腰用两个手指头夹起耳朵,直腰往前一伸,小声
说:“还你耳朵。”
“够朋友!”郭黑子抬手接过被座地虎王焕庭咬掉的还有点热乎气的右耳朵,斜眼珠
子望一眼座地虎王焕庭,心里狠狠地说:今天你咬掉我耳朵,明天我咬掉你脑袋!这仇,
我非报不可……
座地虎王焕庭用虎皮套袖拭去嘴唇上的血,冲墙头上站在火光中的一枝花喊:“大姐,
我爹跟阎罗地没冤没仇!”
“座地虎王焕庭,咱们都是一条道儿的,郭黑子救过我的命!”一枝花阐述自己的理
由,让人感到她并不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当初郭黑子千里走单骑救她一命,她从
恩、从义、从情出发始终不忘。她常说自己能活到今天多亏了郭黑子舍生相救。
座地虎王焕庭眼珠一转,继续说:“大姐,我不要他的命,只挖他的两个眼珠子,给
我爷爷——”
“他来了!”
随着青山好的一声高叫,一条麻袋鼓鼓囊囊地扔到座地虎王焕庭脚下。
青山好?他不走了吗?他是啥时进院的?座地虎王焕庭一点也没有发现青山好进来。
非但他没发现,就连盖鄂东、占山好、玉山等人也没察觉,都只顾瞅墙上的一枝花。望着青山好那带有诡谲样子的眼珠,座地虎王焕庭隐隐感到一枝花和青山好来营救郭黑
子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不然不能这么巧合。
青山好往腰一别两支没准星的匣枪,指着两个随来的炮手:“来!给打开!”
两炮手上前,解开被扎紧的麻袋口,再往下一撸袋口,里面露出黑布蒙面人——
黑云岭的老当家的老黑云!
“爷爷!”座地虎王焕庭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青山好会把爷爷老黑云抓了肉票。
“爹!”几乎与座地虎王焕庭同时惊叫的白毛熊险些从墙头上掉下来。
见是蒙面人老黑云,手里攥着耳朵的郭黑子也一惊。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的
三角眼放出生命再造的异彩。他忘记了被咬掉耳朵的疼痛。他感谢一枝花和青山好
在自己危如累卵之时的鼎力相助。他回头瞅一眼诧然失态的座地虎王焕庭,脸上得意地一
笑。
蒙面人老黑云走出麻袋,高傲地抖抖身上的灰尘,不失一个老当家的气度。他
环视一服四周,双手抱拳举过左肩,向四外作揖道:“各位老少爷们儿,别动家伙。”他又转身对青山好,“大兄弟,你说几句!”
立时,大院里、墙头上一片寂静。座地虎王焕庭双目喷火地望一眼乞求的爷爷,心里
很不是滋味。如不是奈于绺规,怕让人讥笑打黑枪,两枪就会让一枝花和青山好毙
命。可他不甘心今晚就这么便宜了郭黑子。
青山好往前迈几步,走到院中间,望着蒙面人和郭黑子,大声地说:“冤家宜
解不宜结,都是钻山空子的,依我之见,往日的碰碰磕磕都掉了点儿毛。算了,看
在我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