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邪乾笑一声,拱手揖身:“拜见皇上万万万万岁!”
王振本就气愤填膺,再见小邪,更火冒叁千丈,厉喝:“大胆叛徒!见着皇上,还不下跪?”
小邪瞄向他,调佩道:“喂!我说老奴才!我的身份是你能比的吗?你鬼叫什麽?”
王振厉声更炽:“你又是什麽身份?充其量也是个叛徒!再不下跪,就斩了你的狗腿!”
小邪轻轻一笑:“不错,我是叛徒,迟早都要死,拜不拜皇上,已无多大差别。”突然吼道:“你是什麽身份?一个奴才也敢在皇上面前大吼大叫?你心目中还有皇上?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再吼啊?什麽玩意儿!”
这话不但骂得王振不敢再狂吼,否则真的是太目中无人了,而且也掴了皇上一个巴掌。任由奴才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的叫着,实在有失龙颜。此事突然间被小邪点破,他也觉得甚为困窘。
还好王振老奸巨滑,赶忙拱手下跪:“奴才该死!竟不能克制激动情绪而冒渎圣上,奴才该死!”
祁镇微微挥手:“先生请起,此事过於突然,任谁都无法保持镇定,朕赐你无罪!”
“谢皇上隆恩!”王振恭敬爬起,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太过於放肆,心中更恨死小邪千倍万倍。
祁镇又道:“先生德高望重,就和朕一起处理此事吧!”
面对小邪,总让他想起半年前相遇那段甜蜜回忆,如今碰上,却是势不两立局面,想饶小邪,却又深被王法所束缚,不饶他,又无法忘情,心中已升起逃避念头,真想一手丢给王振去办算了。
王振立时拱手:“奴才遵旨!”话方说完,已然露出残酷眼神瞟向小邪,残狠如狼。
祁镇冷森道:“杨小邪,你为何炮轰朕之行宫?想造反不成?”
小邪轻轻一笑,道:“小皇上!我们还算有段交情,我哪会对你开炮?这全是误会!”
“这恐怕很难令人相信吧?”祁镇相信小邪会做出此事,但他不得不以常理来审问,否则必将让人心生不满。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所以我把巨炮来了!亲自示范一下,你就会明白了!”
小邪示意阿叁、阿四将巨炮置於地面,准备“示范”。
这是他唯一可以救命之机会,如若是“无意”触发,罪行将较轻。
然而王振却冷笑:“不必试了!纵使你是误触引信,炮口也不可能如此准确轰向皇上行宫?你还想狡辩?”
这正是一个重大要害,恐怕小邪难以自圆其说。岂知小邪却从实招出:“你没有看到我轰的位置正好是你站的位置?我是在轰你!”
王振冷笑:“可惜你轰毁的是皇上行宫!一个竟敢以炮口对准皇上的人,除了叛徒之外,谁也没这个胆子!”他再冷笑:“不但你有罪,宣府城上下全有罪,反贼者,诛九族!”
小邪瞪眼叫道:“妈的!王振!你是十足坏胚!专门乱栽赃!”转向祁镇,“小皇上,这件事和所有人无关,全是我一个人干的!希望你讲道理些!”
祁镇心头已乱,平常自以为凡事都容易处置,谁知他所碰之事全是经过王振过滤,自是轻松多了,而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已感到自己穷於应付,不禁目光又往王振移去。
王振拱手吃重道:“禀皇上,叛贼意图十分明显,凡其有所牵连者,都该诛斩,以彰王法。”
站在另一旁白髯满腮,神态慈祥之尚书邝野已拱手:“微臣启奏皇上,宣府杨洪杨将军,以及几名部属,近日连战皆捷,功不可没,若以杨小邪一事而施连坐令,实为大明王朝之损失,还请皇上明鉴!”
王振冷笑:“启奏皇上,杨洪奉命镇守宣府,却和叛贼同流合污,暗中串通以行刺皇上,事情已甚明显,饶他不得!”
邝野又道:“皇上明鉴,杨洪忠心耿耿,报效王朝数十年,把守要地,使敌人不能越雷池一步,如今又在用兵之际,论功、论事、论时机,皆不该误加叛贼之罪而处斩!下官愿以性命作保!还请皇上深思。”
又有数名官员一起开口为杨洪作保。
王振厉道:“谁敢保者,一起处斩!”
“放屁!”小邪早已忍无可忍,闻言已吼起,抓过士兵长矛就往前扔,刷地一声,已戳穿王振下挡长袍,斜插两脚中央。
此举太过於突然,顿使在场之人为之怔愕。尤其是王振,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差点屎尿都渗拙,若非他已去势,这支长矛就能阉了他。
惊愕方竭,已有战士想擒住小邪,以防止他再发作。
然而小邪已大喝:“通通不许动!”抓起手中脑袋大的黝黑炮弹:“谁敢再动,我就砸了它!”
此语一出,果然无人敢再动。左後方杨洪深知小那个性,急道:“杨少侠,千万不可冲动!尤其不可冒犯皇上!快把炮弹收起来。”
小邪叫道:“我不是要冒犯皇上,我是要他知道当个皇上要有主见!动不动就听王振的话,黑白不分倒也罢了!竟然连王振想来个诛九族,他还没反应?我就是不服气!”
愈想愈气,怒火更甚,猛然转头,瞪向王振,厉叱:“去你妈的王八大乌龟!你是什麽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你是太监?没有卵蛋的?你发什麽心理变态?我……我……我!啊--”
受不了的他,猛然冲前,啪啪然足足打了王振十几个耳光方始停手。打得王振双日尽赤,口角挂血。
转向阿叁:“把铁炮竖起来!”说完人也走向铁炮,一把抓竖铁炮。阿叁来不及抓起,只能轻轻扶着。
小邪指着铁炮,盯向祁镇,冷道:“小皇上,我是土人,不懂得什麽规矩,我也尊你为一国之君,给你拱手揖身,这已是算尽了我的心意,但我实在看不惯王振那副大奸臣的脸孔!你尊敬他、欣赏他,我都不管你,但人命关天,你却交给他处置?这算什麽?他要你出征,你就出征?你以为也先那麽好打的?你知道这尊铁炮代表什麽吗?”
祁镇早已被他先声所夺,差点就问出“那是什麽”四字。
小邪不等他开口,又叫道:“这是太祖在宫中立的铁碑,你看过没有?你没看过也该听过里边写些什麽?‘内臣不得干预政事’!你懂它的意思?内臣就是太监,就是王振!太祖老皇帝早就立碑儆示,你知道铁碑为何不见了?就是王振拿掉的!这种事已传到像我这老土百姓耳中,你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怎麽连这个都不知?”
他又道:“现在不管这些,我只想要你自己在为自己办事!火炮是我放的!
我本就痛恨王振,所以才调准炮口,准备开玩笑过过瘾,没想到却走了火,这错是我犯的,跟他们无关!你自己想想,这算哪门叛贼?又怎能听王振要诛九族?
为什麽不听邝尚书,他们是无辜的?人命就那麽不值?”
他冷道:“你赶快作决定!要记着一句话,君无戏言,当了皇上,话就不能乱说!”
祁镇本就不是很有主见之人,如今小邪抬出了像徵先祖所立铁碑,怀有压力地要他脱离王振思想之束缚,当头棒喝,重重的敲他一记,再加上此刻受到生命威胁之下,也特别珍惜生命。而小邪已说得相当明白,自己若再一味顺着王振而处死那些众人和自己都认为无辜之人,恐怕再也无人会信服自己了。
於情、於理、於良知,祁镇突然下了决定:“放开杨将军以及宣府所有部属,他们无罪!”
众人霎时激动得不能言语,感情较脆弱者,早已滚下泪来,口中谢的是皇上,心中谢的却是小邪之仗义执言,拼着辱君之罪,敲醒了皇上。
王振空有一肚子怒火,却不敢言语,深怕小邪另一把长矛不长眼睛地射穿自己心窝,那时就不是“叁言两语”之代价所能换回来的!
宣府上下全部已被释放。小邪也松了一口气,含笑道:“多谢皇上宽宏大量!我知道我的方法冒犯了你,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祁镇长叹:“为何你的炮口会向这边呢?”
小邪道:“没办法!事实就是事实!我已是叛贼!你想饶我,王振也不肯,再见!”
话声方落,小邪腾身而起,化做一道青虹,天马行空般掠向东方--也就是皇上之後方。一眨眼已消失在人群中。
奇怪的!他竟然往人多的地方钻?这不是自投罗网?
其实并不尽然。
因为大军绵延数里,前面发生之事,後面百丈左右可能就不知情。小邪只要掠过百丈,再掠往前,然後混杂在人群中,必要时还可以换上士兵衣服,鱼目混珠地混出大军包围区。而以他身手,近身者想伤他,根本不可能,已无须害怕受到过大之伤害。
但他若往人少的地方掠去,可能引来追兵,说不定他处又杀出伏兵,变成追逐之战,虽仍有逃离可能,但花费代价可能更高。
这就是小邪比其他人聪慧之地方,如此的出其不意,又有谁能料想得到?
小邪说走就走,更让人惊讶。阿叁、阿四想追都来不及,眼巴巴看着他离去。现在若追前,必然会被王振栽以同党论罪,而枉费了小邪一番苦心,也只有等此事过後,再去寻找他了。
临逃逸时,小邪手中炮弹又如滚球般滚向了王振脚下,吓得他掉了魂般想往後逃,然而那支长矛插得又深又紧,任他如此大力挣扎,仍未移动分毫,急得吼命而叫。
还好撞击力不大,炮弹滚至其脚边,并未引起爆炸。王振惊惶甫定,又见小邪逃窜,霎时转头牙裂齿厉喝:“快追--别让叛贼逃了--”
那模样就如裤档被揪住的过街狗,拼命的往後挣扎,却半寸都是不脱,只能张牙舞爪嘶嚎。
他在叫,人在动,怎麽动?就像训练军队而叫个“向後转”般,士兵只得往後转去。人挤人,那能走前一步?
“追啊--快追啊--追不到,统统处斩--”
王振已如疯子暴跳扭抓。然而理会他的人并不多,敷衍般挤挤撞撞,仍是一无效果。
如许多之人潮,大都对小邪怀有好感,何尝不希望他能逃逸?甚而有人更期盼小邪能再射出几支长矛,将这疯人王振给戳穿几个窟隆,让他毙命当场,省得再造孽而遗害人间。
祁镇盯着王振。第一次,他感到王振是如此粗俗而无用,甚至於可怜。
人已消逝无踪,士兵挤挤压压,在无法突破人群之下,亦由骚动而趋归於沉默。
王振虽怒疯了心,然而沉闷气息涌现的空间,似只有他在唱独角戏,四处尽是他的声音回汤,沉湎湎地反压其心头。
突然间,他也顿觉人已走了,今天他又是失败者。
深深吸口气,平息心中波涛,渐渐地,他已恢复已往的阴沉。
祁镇此时方道:“公公不必操之过急,杨小邪武功高强,一时要捉他,也不是易事。”
王振拱手:“请恕奴才过於激动而惊扰陛下之罪!”
“唉!算了!”祁镇道:“杨小邪虽犯了错,但他前几天也曾为朝廷抵御也先军队,只是过於顽皮罢了;公公疾恶如仇,又怎能怪你呢?”
方才他虽对王振起了“粗俗无用”念头,但根深蒂固的崇敬心灵仍无形中束缚他,只一闪眼之间,早已将那念头给冲逝无迹。
他仍需要王振为他“决定”一切重要事情。
杨洪走前,轻而易举拔去钉着王振之长矛,拱手:“公公受惊了!”说完,也不等王振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