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感叹一阵,更觉修道之路,寂寥空阔,身背后都会传来些微的寒意。
花草丰盛,随风起伏,这丛林之中生机盎然,并不因为刚刚陨落了一个大妖,而稍有改变。
※※※
“冯师叔,我们不走么?”
收拾停当,武小姐见他还没有走的意思,疑惑问了一句。
“稍等,让我抓两匹飞马……”
虽然中遇波折,但是侥幸的是那群天马居然还没有走,就在河边休息。他还是有机会逮两匹来拉车,就不用自己飞得那么辛苦。
冯子康重新布置了陷阱,让武小姐抱着小狐狸躲到树后,自己安坐于树冠之上,果然见几匹天马吃饱了草料,缓缓奔来。
这些天马素来灵性,不过大约是久未遇敌,失了警惕,撒欢儿似的扯开马蹄向前奔驰,有三匹恰巧踩中了冯子康的陷阱,轰然一声,坠落其中!
另外几匹天马悲嘶一声,却是立刻展开双翅,腾空飞起,生怕还有后续的陷阱,连自己的同伴都不看一眼,掉头就飞跑。
这些畜类本性良善,胆子又小,虽然天马颇有威能神通,却是一点儿都施展不开,只管拼命逃跑。
再看陷坑中落下的几匹,也都是惊慌失措,互相挤压,竟是连翅膀都施展不开,再被冯子康以网罩住,也就没法子飞腾逃生。
“呀,这天马好生神骏!”
尽管是一副狼狈模样,但这些天马体格健壮,线条优美,绝非一般凡种可比。武小姐生于将门,也颇知马经,凑到前面一看,大是赞叹。
冯子康微微一笑,双手一摄,将三匹马拉了出来,那几匹马垂头丧气,却是瞪着冯子康不肯屈服,鼻中喷气,张口乱咬。
“不听话!”
冯子康在马头上各敲了一下,敲得那些马儿口吐白沫,眼中更是恨意炽烈,摇头摆脑,绝不容这人驯服。
“师叔……这马不是这么驯的……”
武小姐爱惜天马,竟然是一反常态地心痛劝说。
“哦?”
冯子康笑了笑:“那你说,该如何驯马?”
武小姐家学渊源,驯马倒是有一套,一二三四,扳着指头数了过来。冯子康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你所说驯马之道颇有道理。只是那些都是凡马,若依你所说,要驯服这些天马,需要多少时日?”
武小姐原本正自高兴,听他这么一问,回头一想泄了气。
“……这些法儿,确实是为凡马所设,若是要驯服这天马,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断不能够!”
如今他们身处南蛮险恶之地,就算武小姐不急着回家,冯子康也有要事要办,哪有功夫慢慢来驯服这些天马?
既然抓来,当然是要立刻就要用的,否则抓这些天马又有什么用?
“所以,我倒有一个法子,想试试看……”
冯子康笑容满面,抽出了他的无名铁剑,对着那三匹天马点了点头,问道:“我要借你们脚力拉车,不知愿意否?”
第三十八章 驯马(上)
天马能通人言,灵性非常,却偏偏又是骄傲固执,听冯子康询问,只是打个响鼻,头高高仰起,鬃毛飘扬,只是不理。
“你们是不是没有听清我说话?”
冯子康依然是面色从容,伸手轻轻地抚过剑刃。
“我再问一遍,我要找两匹马拉车,你们可愿意?”
三匹天马中,为首一匹枣红色天马脾性暴烈,虽然被制住,依然是摇头晃脑,对着冯子康就喷出一口唾沫,冯子康剑刃轻摇,将那马唾化得无影无踪。
武小姐见他一本正经跟几匹马说话,实在觉得有些好笑,她虽然人小鬼大,少年老成,终究还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捂着嘴巴轻声笑了起来。
“看来我还是没有说清楚……”
冯子康一点都不着急,再次问了一遍,可惜对马问询,和对牛弹琴也没什么差别,终究他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三匹天马,就当他是傻子一般,交换着不屑的眼神。
冯子康哈哈大笑:“我已经讲了三遍,看来不是我没讲清楚,而是你们刻意不愿意回答我,那既然这样,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铁剑闪过一阵乌光,也没看清冯子康是如何动手,就见枣红色天马的头颅离颈飞出,一腔马血如瀑布一般冲了出来!
“啊!”
武小姐惊呼一声,脸色发白,往后退了好几步。
另外两匹天马也是吓得腿都软了,屎尿齐流,一起咴咴叫了几声,前膝软倒,跪在地上。
冯子康慢条斯理地擦干铁剑上的血迹,冷冷道:“现在,你们愿意拉车了没?”
两匹剩下的天马点头不迭,再也没有一丝桀骜之意。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惨死面前,难道还要骄傲到底么?
冯子康从储物囊中取出云车,往外一抛,迎风便长,落在地上,黄金为座,青玉为盖,纯白色皮氅风中飘扬,正是一辆华美之至的车舆。
武小姐也曾见过仙家手段,但如此丰赡华美的仙家座驾,还是第一次见识,眼神竟有些迷离。
那两匹天马见此车驾,也有几分兴奋,觉得总算不辱没自己的身份,至于刚刚枉死的同伴,自然是抛诸脑后。
冯子康套好两匹天马,招呼武小姐上车。
“你会赶车么?”
“赶……赶车……”
武小姐本想说不会,突然余光瞄到那瘫在一旁的枣红色马尸,心头一个激灵,赶紧点头称会,接过了冯子康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马鞭,坐在御者的位置上,把熟睡中的小狐狸放在膝上。
“那好,我去小睡片刻。你一直向南,往南蛮寒山峒去……”
反正在空中飞行,只要一直向南,就没有迷路之虞。
“是……”
武小姐低低答应,看他入车厢休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浑身的骨头好像都软了下来,背后凉浸浸的,想是出了一背的冷汗。
她从被九尾狐掠来,故作从容之色,直到现在都一直是靠这一口气绷着,其实心里怎会不害怕?
武小姐虽然算是将门虎女,但毕竟也只有十三岁的年纪,从小算不上娇生惯养,家里人也是如珠如宝,乍逢巨变,还能波澜不惊,已经算是教养极好了。
九尾狐见武小姐镇定冷静,倒也啧啧称异,好言安慰,但她也能看得出来九尾狐眼中决绝的杀意,自知性命难保,面上不露,心中一直在筹谋脱身之计。
幸而九尾狐突然产女而亡,自己又被这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所救,她原本是放下心来,只是顾及仪态,不曾大喜大悲而已。没想到此人年纪不大,手段却狠,天马也算是珍禽异种,更通灵性,他居然还是毫不留情地一剑斩头。
千万不能惹到此人!
武小姐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轻挥马鞭,那两匹天马吓破了胆,如今倒也乖觉,不用她打,自个儿张开翅膀,向南飞驰。
她被九尾狐劫掠之时,倒也是被叼着飞到空中,那时吓得心魂俱丧,哪里有勇气探看四方,如今安坐云车之上,踏于茫茫云海,只见天边金光闪耀,脚下万丈山河,都缩成了豆腐块一般,不由得豪气顿生。
她回头往车厢内扫了一眼,冯子康双目微闭,似睡非睡。
“不过他驯马之时,也还知道三令五申,应该不是脾气怪异,动辄杀人的人……”
武小姐幼时就博览群书,冯子康连续询问了天马三次,得不到回应,这才砍头震慑。这是深明兵法之道,并非是胡乱杀戮。
当初孙子在吴国仕官,吴王听说他善于用兵,想看看他的本领,就把他召入宫中,让他训练宫娥成为一支军队看看,孙子慨然应诺,以吴王的两个宠妃为将,点选数百宫女,列队训练。
一开始这些女子并不懂得军纪威严,一直嘻嘻哈哈。孙子连续多次重复命令,确认她们都已经清楚,却依然不能守秩序之后,当即就斩了领头的两位宠妃。吴王心痛不已,却见那宫娥队伍,进退有据,赫然已经成了一支可战之军。
冯子康驯马,也是用了这个法子,简单直接,却卓有成效。
“这倒是个好办法……”
武小姐惊惧渐去,回想冯子康杀伐果断的英姿,又觉得有几分神往。
“若有一日,我来驯这烈马,倒也可以试试!”
她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驯服烈马的凛然姿态,不由展颜微笑。
武小姐驾着云车奔驰一日,那小狐狸倒还是睡得挺香,只是她腹中饥饿难耐,想着那小狐狸也需要吃点东西,只好寻地方落了下来。
冯子康步出车厢,看她点了点头:“你自己去找点吃的,那小狐狸……”
小狐狸大约是要喝奶的,但这南疆荒僻之处,哪里给它找奶喝去?冯子康摇摇手,叹了口气:“真是麻烦,你将那小狐狸交给我吧!”
武小姐不敢违拗,将小狐狸交予冯子康,看了看周围环境,古树参天,灌木丛生,倒有些鼠兔之辈,窸窸窣窣地乱窜。
她回头壮着胆子向冯子康请求道:“冯师叔,不知可否借兵刃一用?”
第三十八章 驯马(下)
“你要狩猎?”
冯子康饶有兴致地看着武小姐单薄的身躯,从储物囊中掏出一副凡兵的弓箭,弓乃是牛角所制,力虽不强,却有准头;箭头用了寒铁,放在凡间,也是上品了。
“可会开弓?”
武小姐眼睛一亮,她自小生于军营之中,弓马不算娴熟,但也都练过几手,她接过弓箭,追逐狩猎去了。
冯子康微微一笑,转头看看怀中的小狐狸,却又是皱起了眉头。
他叹了口气,将小狐狸往车中座上一丢,掏出一瓶养气丹药,捡了一粒,拿一个玉碗以水化开,要喂那小狐狸喝下。
“便宜你了,这东西虽然不值钱,好歹也是养气凝神的好东西,一般凡人吃一颗能延寿十年八载,你倒好,却当是奶喝……”
小狐狸被他一丢,也是醒了,闻得药香,嘤嘤叫着,瞪着大眼睛无辜又带着点渴望,,见冯子康端过水来,迫不及待就探出嘴,啾啾地一饮而尽。
它意犹未尽,还楚楚可怜地望着冯子康。
“没有了!”
冯子康板起面孔,将那玉碗收了。这养气丹一粒服下,按说可以七日不饥,乃是后天的修行人初学辟谷的良方。小狐狸早就不饿了,这副模样,只能说是嘴馋而已。
那小狐狸知道再没有好东西吃了,扁了扁嘴,四处张望,乌溜溜的眼珠骨碌碌乱转,最后还是选择了冯子康的怀中,鼻子一拱,钻入他臂弯之内,蜷成一团,就这么睡了。
冯子康只觉得胸口暖融融的一团,倒也不以为意,琐事既了,他又闭目修炼,冲击妙算心法的第二关。
南蛮数日,他一直奔忙,只能巩固第一重境界,未能继续深入,如今既有闲暇,自然势如破竹继续修行。
适才在云车之中,他已经运气冲击迎香穴,搬运了三个周天,酸涩难当,但他也知道,接下来的九个周天,只会更加难受。
果不其然,内气钻穴,就如同千万把小刀在乱攒乱刺一般,又痛又麻,他只觉得眼眶酸涩,忍不住要滴下泪来。
“师叔!”
武小姐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她猎到两只兔子,心中得意,准备回来洗剥干净,烤熟了当晚饭吃,谁知劈面见此情境,登时一愣。
只见拔剑斩马杀伐果断的冯师叔,正温柔地抱着小狐狸,面容平静,眼角宛有湿痕,这是一副何等温馨的场面!
“原来……师叔乃是至情至性之人,刚才那般怕他,倒是不必……”
武小姐敛声静气地退了下去,自去生火烤兔子。
冯子康听她嘀嘀咕咕,心中好笑,他也无谓这女子的看法,只顾着运气流转,准备一气呵成,冲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