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姐……”一滴泪珠淹没了那头像……
第二天清晨,一架苏制“里2”起飞。
云海茫茫,楚风屏望着窗下。群山叠翠。她仔细辨认,似乎认识这里。
大石山。
根儿在屋门边的一只大盆里给鹿儿洗澡。鹿儿好像懂事了,总用双手捂着他的“小鸡鸡”,根儿扒拉开他的手,洗他的腿裆,他马上又捂上。扒拉了两三回,根儿也不好意思了,脸有些红:“瞧你……以后你自己洗吧。”鹿儿马上使劲点头。
根儿走出屋,把门掩上。鹿儿松开手,刚一会儿,根儿探进头:“别把水弄到耳朵里。”鹿儿又赶紧捂住。根儿气得叫:“讨厌!”门被“哐”的一声挺重地关上。
“里2”落地。楚风屏走下飞机,接着上了候在停机坪的轿车。轿车在郊区的路上飞驶着……一会儿,楚风屏的眼前出现了北京特有的古城门、居民院、前门楼、红色高墙……
轿车驶入新华门。
中南海某独立小院,正房。
一名服务员向门里端进茶水,另一服务员向门里托进果盘。
院内,蝉的鸣声透出一种静谧,而静谧中却渗出一种紧张:一桩历史沉冤正在此时此地被彻底揭秘。
当年的李部长从门内走出。走至另一房间,他抓起电话:“要西北局彭老总。”
大树,蝉鸣。
姜佑生巨大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响。姜佑生接后,不禁起立:“您好,老总,真没想到是您……”
过了好一会儿,姜佑生脸色骤变。又过了一会儿,他道:“老总放心,我姜崽子当然知道‘团结’二字的重要……再见,老总。”姜佑生放下电话,呆呆地站立不动。
贺子达的作战室。沙盘前聚了一群军人,贺子达正讲话:“这只是个假设战场,各位还有什么高见?”
电话铃响,参谋接。“军长,找您。”
贺子达不耐烦:“问他什么事!”
参谋问完,吓了一跳:“军长,这,这里面在骂您……”
贺子达慌忙去接电话:“骂我?敢骂我的人可不是凡人!”
贺子达:“我是贺子达!……哎呀,我的天老爷,是您呀,老总,想死你啦……你可骂冤了我了,我哪敢有架子,这不,没仗打了,想弄个演习止止痒……是,执行。”贺子达拿着电话对部属们道,“彭老总命令,休会半日,明天再议。”
众人说道:“代我们问彭老总好。”随后散去。
贺子达:“老总,大家问你好……人都走了……真的,一个也没有了……瞧老总说的,我贺伢子哪那么没水平,说炸就炸呢?老号长又不是我的奶妈。你就直说吧……”
听着听着,贺子达突然瞪圆了眼睛,“砰”,把面前的一张凳子踢飞了:“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他妈的杀错了人!……不怪他怪谁!……”
贺子达现出委屈:“老总,是我老婆叫人冤死了,你还骂我……我是共产党的军长……他?他也是共产党的军长……老总!……是……是,我重复一遍。”
贺子达无力地:“你贺伢子胆敢胡闹,我彭德怀砍你的脑袋……是,大声点。”
贺子达变态地大吼:“你贺伢子胆敢胡闹,我彭德怀砍你的脑袋!”
“……再见,老总……”贺子达放下电话,冷静了不到三秒钟,就狂吼起来,“砍我的脑袋,我也不服!”他狂暴地在作战室乱转了两圈,冲出门,又冲下楼。沿途的军人慌不迭地闪避。
贺子达跳上一辆敞篷吉普:“开!”
司机:“去哪?军长?”
贺子达:“姜佑生!你认识吗?”
吉普开动,贺子达吼:“给我开快点!”
吉普在大街上飞驶,闯过红灯,警察无奈地看着。吉普如入无人之境地闯入姜佑生军部营门。办公大楼已然在望。
贺子达突然清醒:“你这是朝哪开?!”
司机:“前面就是姜军长的军部大楼。”
贺子达:“胡闹!哪个混蛋叫你朝那儿开!”
司机委屈:“那……朝哪开?”
“朝哪开都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停下来!”贺子达狠狠捶了车门一拳,“快,蜗牛爬似的破车!”
贺子达的车在办公楼前一划而过。
落地窗前,姜佑生静静地目送那辆吉普。
他平静地戴好军帽,提起公文包,走下楼去,钻进自己的车。
夜幕降临。“里2”在夜航灯中着陆。跑道有些老旧,飞机颠簸得很凶。
楚风屏步履沉重地走进自家小楼。所有的灯都已熄了,她摸黑走到二楼卧室。借助幽暗的路灯灯光,楚风屏一下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双人床上,挤着睡了四个人:姜佑生与三个孩子。
楚风屏在门框上靠了好一会儿,泪水黯然流出。她走至桌边坐下,紧了紧衣领,伏案而眠。
郊外一处山林,吉普车没熄火,司机却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贺子达也歪在车座上睡着,眼角上挂着泪珠,嘴里发着梦呓:“老总,我没胡闹……”
万籁俱寂。
晨曦初露。罄钹之声悠悠传来,贺子达睁开眼,看司机还睡着,他脱下军装披在司机身上。
贺子达循声走进一座规模挺大的尼姑庵。尼姑们正做佛事,庄严隆重。贺绷脸立在一旁,默默观看着。一老尼趋前,合掌打问:“这位大军,请问来小庵何干?”贺子达点了一下头,指着跪在地上的一个中年俗人:“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老尼:“这位施主去年丧妻,请小庵超度亡灵。”
“她老婆是怎么死的?”
“死于难产。”
贺子达:“你们这么敲敲打打,唱唱念念,他老婆真的就得到安慰了吗?”
老尼:“佛祖法力无边,心诚则灵。”
贺子达望着大殿中的菩萨,苦笑:“如果真灵,我情愿连降三级,也在这里跪它三天三夜。”
贺子达退身离去,走至门口,又转回来,从裤兜里掏出几块银元,丢进“随喜”箱内,并对老尼说道:“灵不灵的你也给捎句话,告诉一个叫杨仪的女人,说她的冤屈已洗,该闭眼了。”走了几步,贺子达又补一句,“还有,告诉她,她男人和她的儿子都很好……”贺觉得鼻子发酸,抽了一下鼻子,急匆匆地走了。
姜家。姜佑生、楚风屏面对面默默地吃早餐。
姜佑生吃完,欲离。楚风屏说道:“我是没有遵守诺言,可我也一再向吴大姐说明了当时的各种特殊情况。吴大姐、李部长也代表组织一再声明,你对杨姐的死没有直接责任。”姜佑生平静地听完,冷冷地说:“我又没责怪你什么。”说完,出门登车,上班去了。
楚风屏稍事稳定自己的情绪,拿起电话:“要贺军长……什么?贺子达一夜未归?!”
田野,薄雾中走出一辆牛车。牛车又从雾中拖出一辆吉普。那司机把着方向盘。
司机:“老乡,把牛赶快点儿。到了官道上好堵辆汽车弄点儿油,赶紧把我们首长送回去。现在部队还不知怎么急呢。”
老乡:“你那个首长人呢?”
司机:“那不,不愿出这份洋相,在前面跑呢。”
远远的,果然是贺子达光着脊梁匀速跑步的背影。他的脊背上遍布枪伤、弹痕。
老乡:“是那个人啊。你那个首长多大的官?”
司机笑而不语。
老乡:“不说我也知道,大不了,庄稼汉似的。而且打仗时一定孬得很,要不伤怎么都在脊梁上。”
司机大叫:“那是你没看见前面!”
贺子达紧绷着脸,大气不喘地跑着,边跑边看手表。果然,他胸前的伤疤密密麻麻。
姜佑生军部作战会议室。
参谋长:“今早的值班会议就这样,还有什么情况?”
一佩戴“值日”袖章的军官:“兵团司令部值班室凌晨四点三十分来电话,询问七十六军军长贺子达昨日晚是否来过我部?我已答复没有。”
姜佑生注意地听了一下。
参谋长:“为什么半夜里问这事?”
值日军官:“不知道。”
参谋长:“好了。军长,您有什么?”
姜佑生:“没有。”
参谋长:“散会!”
姜佑生回到自己办公室,看了看电话,拿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去。
电话响。姜佑生拿起。
保育院,楚风屏拿着电话:“佑生,贺子达昨晚一夜未归,是不是……会不会……”
姜佑生:“什么是不是、会不会,我知道了。”说完扣了电话。不一会儿,电话又响,姜佑生拿起,传出楚风屏很大的声音:“佑生,再怎么说,贺伢子是你的老战友……”
姜佑生生气地打断楚:“他是个从大江大海闯过来的男人,会怎么样?!女人之心!”“啪”地扣下电话。
良久,姜拿起电话:“给我接兵团司令员……司令员,我是姜佑生,嘿嘿,有件事报告一下,昨晚贺子达那老小子在我那儿喝了一夜酒,现在还在我那儿睡大觉呢……接受批评,虚心接受,这不是怕兵团和七十六军瞎紧张,我一到办公室就向您报告呢吗?司令员,我们谈了些不太好开口的私人的事,您已经批评我了,就别再问贺子达了……是。”
姜佑生放下电话,拿起桌上的文件,开始办公。
贺子达此时已跑到公路上,听见有一辆轿车的声音,他往小路上看看,自己的车还很远,于是停下,往路中央一站。雾中,轿车驶到极近处猛然刹住,保险杠差点儿贴在贺子达的腿上。
司机伸出头大骂:“找死啊!”当他看清贺子达的军裤,马上现出笑脸,“是解放军同志。”
贺子达看看前排有个资本家模样上了年岁的人,便径直拉开后座的门,钻了进去。后座的一个太太和小姐不由自主地用手帕捂住鼻子。贺子达吼:“把手放下来,我又不吃你们的鼻子。开车!花园西路。”资本家摇摇脑袋,无可奈何地对司机挥挥手:“开车开车。”轿车启动。
行驶中,前方有辆解放军的大卡车出了点儿毛病,吭吭哧哧地缓行。正驾驶是个老兵,他从反光镜中看看,对正开着车的助手说:“资本家的车,别理它。”卡车照样占着路中央。轿车只好慢慢跟着。
贺子达:“超过去!”
资本家:“没看见吗?你们的车。简直霸道!”
贺子达从车窗伸出脑袋去:“给我滚一边去!”
助手:“嗬,还带着个打手。”
老兵朝后看了一眼,一惊:“我的乖乖,是贺伢子!快,靠边!快,快呀!”
超车时,贺子达挥着拳头:“混蛋,敢挡我的车,告诉你们连长,关你三天禁闭!”
老兵:“冤枉啊,军长,谁知道你怎么跟资本家搞一块儿去了。”
贺子达“呵呵”大笑。他对资本家的司机说道:“快开,越快越好。”
资本家嘟囔:“真是小霸道遇上了大霸道。”
贺子达:“你说什么?”
资本家:“我说啊,是小霸道遇上了大霸道!”
贺子达大笑:“对喽,就像你遇上了我。”司机品出此话味道,“扑哧”一笑。资本家:“笑什么笑,开你的车!”司机立即诺诺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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