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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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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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密件直送独立旅旅长姜佑生,令其临机处置。在审查中,杨仪承认其事,同时又说,邵老先生还曾嘱咐:如果不能将密语传给那个绸布店,就只能将来直接将出狱真情及密语告知中央的吴大姐。届时,大石山面临国民党多路进攻,情况危急,姜佑生数次电报询问中央,但吴大姐恰在苏联治病,无法核实杨仪辩词。当时杨仪已怀孕临产,不便随部突围,同时她身为机要人员,掌握我军大量核心机密,案情不清且不能留在敌区,在这种极其特殊的情况下,杨仪本人于一九四七年九月九日凌晨跳崖自绝……”

    “不,不对,不是自绝!”贺紫达突然暴怒地吼道,“是那个姜佑生杀了她!是那个姜佑生逼得她跳崖的!”女军官沉默一阵,缓缓答道:“贺副司令,您无权更改这条资料,如果您坚持,请与本馆第三室联系。”

    贺站起来,转过身,冲着女军官继续吼:“到今天了,你们还是这样讲!我用不着与任何人联系,我知道是姜佑生干的!一九三四年我和姜佑生在红三军团当红小鬼时差点被打成AB团,也差点被一个混蛋为了省子弹逼着去跳崖,幸亏是老号长谢石榴救了我们。可后来姜佑生也学会了神经过敏!也学会了整人!整整四十五年了……尽管这个姜佑生半年前已经死了,但我绝不能饶了他!你们是历史,你们应该在历史上记他一笔账!知道吗?你们是历史!”

    女军官也站起身,温和沉静,但还是那句话:“贺副司令,您无权更改这条资料,如果您坚持,请与本馆第三室联系。”

    贺问:“到那儿找谁?!”

    女军官笑笑:“还是找我。不过,那时不是咨询,而是讨论。”

    老贺有火,欲脱大褂,拐杖碍事,随手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大响。这时电脑自动反应一阵,屏幕上出现一串文字,并发出“机器人”式的声音:“本室为YYZX第十八咨询室,请注意除了会话,不要发出其他声响。”

    女军官马上解释:“这不是我说的,是电脑。来访者声音大一些,或不冷静,有什么异样动静……它有这样的功能。”

    屏幕上又有字,“机器人”又说了一句:“对不起!”贺紫达被弄得愣怔片刻,大笑起来:“鬼东西,这是什么鬼地方!”

    女军官见“警报”解除,柔声问:“贺副司令员,是否继续?”贺脱掉大褂,重新坐好,恨恨地说道:“继续!”

    女军官接着操作,解说:“全国解放后,姜佑生同志的妻子楚风屏,亲自到中南海面见吴大姐,终于弄清,吴大姐与邵老先生在故乡时,曾经有一种特殊的交流读书体会的方式,他们习惯将书名或作者名用英文缩写字母代替。LX207系鲁迅文集207页。在这一页的文章标题是《救救孩子》。原来,本案的真相是,当年邵老先生在察觉杨仪已身怀有孕之后,不忍其母子被害,于是谎称有一条密语要紧急送出,将杨仪诓出监狱。此事完全是缘于一位民主老人的善意而发生的不幸。一九五一年六月解放军总政治部组织部为杨仪案正式做出结论,杨仪同志遂被定为革命烈士。结语:在战争时期,这种情况亦属十分个别。杨仪同志,以及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确实应当被视做是为革命事业献身的。杨仪烈士永垂不朽!”

    荧光中,贺紫达的面颊上两行老泪滚滚而下。随着文字的跳动,他看见的是一张张脸:杨仪、楚风屏、姜佑生、谢石榴……

    沉默良久。女军官轻声问:“贺副司令员,您是否需要休息一会儿?”贺有些气滞地回答:“刚才,我说过,我当年是红三军团的,你能说得出三军团第三师有两个连队政治委员的故事吗?他们一个叫石元祥,一个叫曾彬农。”

    女军官操作一阵:“石元祥同志、曾彬农同志的事迹见于一九八九年四月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黄克诚回忆录》上卷,文章记录:肃反委员会有一次提供的所谓‘AB团’分子名单上的人,大多是连队基层干部。记得其中一个名叫石元祥,一个名叫曾彬农,我根本不相信他们会是反革命,便派警卫员悄悄告诉他们暂时上山躲起来。每天,我派人偷偷给他们送饭吃,打起仗来就叫他们下山,各回自己的连队带兵参加战斗。战斗一结束,马上再上山躲藏。他们两人明知上边要抓他们,但并不逃跑,打起仗来更加勇敢。他们曾向我表示,希望以此表明自己无愧于党和革命。可是,大约过了两个星期,事情终于被肃反委员会发觉了。在一次战斗刚刚结束之时,石元祥、曾彬农几个人尚未来得及躲避,就被肃反委员会抓捕,不久就被杀掉了。我痛惜万分,悲愤地质问肃反委员会,何以滥杀无辜!并同他们大吵了一通。因此我也被怀疑有问题,也被抓起来‘审查’。幸好彭德怀同志得知情况后,进行了干预。一九五九年庐山会议上,有人说我支持彭德怀的‘意见书’,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就是指的这件事情。其实,在庐山会议之前,我对肃反委员会是由于彭德怀干预而将我释放的情况根本不知道,别人没有告诉过我,彭德怀也从来没有跟我谈起过此事。”

    贺紫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脑海中又浮现着两个年轻红军干部英勇作战的场面。

    屏幕上打出三条字幕:

    石元祥同志、曾彬农同志永垂不朽!

    黄克诚大将永垂不朽!

    彭德怀元帅永垂不朽!

    缅思良久,贺紫达突然问道:“好几年过去了,《黄克诚回忆录》的下卷为什么还没出?”女军官:“贺副司令员,您的问题已经超出范围。请问您在杨仪同志的问题方面,还有什么需要重复查询的吗?”

    贺紫达似乎显得有些疲惫,缓缓说:“没什么可问的了,不过你得改一下,杨仪和我的儿子没有死,他起了个和我一样的名字,现在他就在洞外面。”

    女军官起身,准备为贺穿风衣:“您有权更改这条资料。欢迎贺副司令员下次光临。”贺猛然坐直身体:“慢着!别关机器!干什么,我的正事还没开始呢!”

    女军官回答:“贺副司令,杨仪同志的资料已全部提供。”

    贺紫达激动着说:“谁说的这就是全部?你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我要你听着,并且一个字一个字地弄到你的那个机器里,你们是历史。将来不论谁再到这里了解杨仪,不论是她的儿子、孙子来,还是她的战友楚风屏来,你都得把真正的全部情况如实告诉他们。我最近感觉不怎么妙,恐怕很快就会找那个姜佑生去了,我得把实话,把埋了一辈子的良心话告诉你!你们是历史,历史他妈的得完完整整、彻头彻尾地是真的!我不能饶了姜佑生,但杨仪她不能饶了的却是我!杨仪在自杀之前,心就被我狠狠地伤了。她的死,有我贺紫达的一份大罪啊!我要告诉你们,全部告诉你们……”

    急切中,贺紫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女军官忙问:“贺副司令,您哪儿不好……”为防万一,女军官按响了茶几上的电钮。

    值班室里,一台仪器上的灯亮,铃声随之响起。中尉严文久立即起身冲出门。正在值班的一名男军官马上提起药箱,一名女护士抱起氧气袋,跟着奔出。

    咨询室内,医护人员围住贺,有准备输氧的,有拉开衣链准备用听诊器的,贺紫达推开众人的手:“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老贺就是喘了两口大气,又不是咽气!”

    “您真的没事?”中尉问。贺不耐烦地使劲挥手。

    女军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中尉和军医、护士退了出去。

    贺紫达:“搞什么名堂,这鬼地方还有战场救护的一套。”

    女军官把茶杯放在贺的手里:“对不起,来我们这儿的老同志在接触到历史中的某些事情时,经常会……”

    贺紫达沉默一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们这些老家伙呀,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吗?心里沉哪……”

    女军官轻轻地走回微机操作台,缓缓坐好,将双手放在键盘上,望着那颗银发如戟的头颅,庄严地准备输入什么。

    军官休息室。小贺子答看着一本英文的外军军事杂志。看着看着,他掏出一个本子摘抄了几句。放下杂志,他看看腕上那块硕大、复杂的军用电子表。

    山林幽幽,风过飒飒。极富老人气韵的苍红色枫叶,遒劲而祥和。

    咨询室。贺紫达已讲述完毕。他按了按含泪的眼窝,缓缓地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女军官为他穿上风衣,同时说道:“鉴于您提供的情况比较特别,我们将做出研究。贺副司令员,谢谢您。”

    女军官显得感动至深,直视着贺的眼睛:“我非常非常想冒昧地多说一句,作为一个女人,我为您能讲出这样的情况,真的很感动,真的。”

    贺有些心力交瘁。女军官从地板上捡起拐杖,双手递给贺。贺拄着,慢慢朝门走去。在门口,贺回过身,特意说了一句:“谢谢你,小姑娘。你就是一个小姑娘。”

    贺紫达像是完成了他人生的最后一件事,精神彻底松懈,双手拄住拐杖,如同整个人都俯在那根弯弯曲曲的树棍上。他喘息片刻,沿着幽深的洞库通道离去。他的背影显得迟笨,拐杖的声音孤独而沉重。

    女军官快步追上,搀扶着贺。洞内长廊的紫光,成了一条迷蒙的有些晃动的雾道,贺什么都看不清。不久,一双皮鞋的声音加入进来。贺的眼前十分模糊地走来一个人影,这人影靠住他的另一侧,一只手很隐蔽地搀扶着他……

    似乎走了很久,突然迎来一片刺眼的光亮。那片光中又渗出一个模糊的人物,于是朦胧中是三个人小声的对话:

    “贺军长,贺副司令看起来非常疲劳。”

    “怎么会这样?他到底查了些什么样的档案?”

    女军官的声音:“您不知道吗?”

    儿子的声音:“他不说。”

    女军官:“唔,很正常。”

    儿子:“什么正常,我想他的知密范围根本不会比我大。”

    女军官:“您说的是军事秘密,而不是军人秘密。”

    儿子:“什么意思?”

    女军官:“对不起。请搀好您父亲。”

    儿子:“活见鬼,一个中校跟少将谈什么秘密,居然还无可奉告!”

    中尉的声音:“请小心……再见,贺副司令,再见,贺军长。”

    重重的关车门声。引擎轰鸣。

    贺紫达靠在“奥迪”后座上,双目紧闭,脸几乎埋在立起的风衣领子里。轿车有些颠簸。他的耳畔响起一串骤急的马蹄声……

    山路上,二十八岁的贺子达(即后来改名的贺紫达)与两个警卫员身穿国民党军装俯在马背上狂奔,子弹“嗖嗖”地从他们头顶划过。在后面紧紧咬住他们的是七八个游击队员。

    ——那是一九四七年夏末。

    贺子达等三人被追杀得狼狈不堪,不得不闪入路边树林。

    枪声惊动了公路前方的国民党一辆满载士兵的卡车。押车军官用望远镜观察一阵,嘟囔道:“好大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共军打国军……准备战斗!”

    卡车上立即架好了机枪。

    游击队见敌有重兵,拨转马头,但已有些来不及了。卡车边追边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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