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生极紧张地朝贺子达那边瞥了一眼,马上小声对周天品说道:“杨仪同志是被误会的,已经平反了。”周天品吃了一惊。
主持人宣布:“会议开始!首先请三级战斗英雄、班长王汉语介绍七○一高地保卫战。”
周天品心神不定,忍不住又伸过头去,小声问姜佑生:“怎么会弄错呢?那个孩子不也冤枉了吗?”姜佑生急得在条桌下面使劲踹周的腿:“先听报告!先听报告!”贺子达在一边已听清了这句话,脸色骤变。
洞外,敌机轰鸣,高炮齐射。会议继续。冰封的小溪,银光如练。
主持人刚宣布会议结束,贺子达就站起冲着周天品说道:“周连长,等我一下,我有事问你。”
姜佑生马上借介绍暗示周天品:“这位就是杨仪同志的丈夫贺子达军长,杨仪同志的孩子也总算替他接回来了。”
周天品迷惑……
贺子达不客气地说:“让我们单独谈几句。”
刚走出洞口,那个记者姑娘挤过来:“周连长!”
周天品:“是你!”
姑娘:“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周天品:“记者夏晔星。”
夏晔星:“我给你写了二十多封信,为什么一个字也不回?”
周天品看看两位没有一丝笑容的军长,支吾:“我说过,仗没打完,而且我只是个连长……”
夏晔星:“那也可以……”
贺子达板着脸打断夏:“你们俩的恋爱待会儿再谈!”然后,拉着周天品走到一偏僻处,“杨仪临死前是你看守的她?”周天品点头说:“是的!”
贺子达双手抓住周天品的肩厉声吼道:“那你为什么让她跳了崖?”
“……我那晚睡着了,睡得很沉,可能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看守,几天几夜没合眼的缘故。”
“嘿!”贺子达狠狠地把周天品推到一棵大树上。
贺子达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又问:“你刚才说哪个孩子冤枉了?”
姜佑生站在远处,盯着这里。周天品看到姜佑生在盯着他,恍悟了什么,支吾道:“那是,那是另一件事……另一件事,还有另一件事……”
贺子达见周天品的眼睛老朝一处溜,马上也看到了姜佑生,他厉声打断周天品:“行了!别编了!你是战斗英雄,也是个连人都看不住、连谎都撒不圆的狗熊!谈你的恋爱去吧!”贺子达转身离去。
周天品赶紧向姜佑生走过去。女记者在另一处干着急。
夜。姜佑生在一片小树林里来回踱着,一根树枝在他手里被撅得一截一截的,发出“咔咔”的声响,十分清晰……地上已经有了一片这样的小棍。
姜佑生最后下了一个决心,向一处急走而去。防空洞内,某首长披衣坐在被窝里,姜佑生站在床前说道:“没办法,我知道这非常非常反常,但不这样,怕来不及。”
首长被深夜叫醒,像有些不高兴,不耐烦地说:“你就直说吧。”
姜佑生:“想请老首长同意,用电台给我老婆发个电报。”
首长吃了好大一惊:“什么?私事,动军用电台?!”
姜佑生:“是私事,也是公事,还是急事,大事,弄不好,我们兵团的参战又要出岔子。”
首长大惑,瞪着眼珠:“你老婆和一个兵团打不打仗有什么鸟关系……”
一辆吉普疾驶至兵团保育院门前。一名参谋跳下车,从孩子堆里急跑而过。参谋捶开办公室的门:“楚院长,急电,特急,从朝鲜来的!”楚风屏“霍”地站起来。
已是夏日。回国的列车上,贺子达、姜佑生两人在扑克桌上打对家,为了显示“团结”,有说有笑,两人都贴了一脸纸条子。
一把打完。“又输了。”姜佑生要洗牌。贺子达抓过去:“我洗,你的手太臭。”
另一首长说道:“你们两个,纯属配合太差。”
“崽子,这把好好打。”贺子达扔给姜佑生一支香烟。姜佑生给贺子达点上火,道:“没问题。”另一首长注意地看看两个“关系不错”的军长。
列车缓缓驶入站台。车厢内贺子达一把揪掉满脸纸条,拱拱手:“认输,认输。”扣上军帽,扭头就走,他抢先下车,一脸的杀气突然冒出。
姜家。楚风屏站在二楼窗前。贺子达的车急刹于门前,发出尖厉的叫声。贺子达跳下车,直冲进楼来,同时大喊:“楚风屏!楚风屏!”
楚风屏抿了抿头发,镇定地走下楼,佯装不知地问道:“哟,你回来了,我家老姜呢?”
“楚风屏,你告诉我一句老实话:小碾子,到底是谁的?!”
楚风屏笑道:“是我的。”
贺子达:“你别开玩笑。”
楚风屏自己坐下:“贺军长,你去了一趟朝鲜,回来发什么疯?”
“我遇见了周天品,他说漏了,说杨仪和孩子一起死了。”
楚风屏镇定地说:“小周那天夜里睡着了,杨姐正是在那天夜里生下的孩子。因为敌人已经逼近,老乡便抱着孩子躲避起来,这些周天品一概不知。”
贺子达追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风屏:“保卫科长在小周醒来前上的山,他当然看见了老乡。”
贺子达:“保卫科长?他上山是执行枪毙杨仪的命令去的?”
楚风屏:“……是的。但杨姐在保卫科长赶到前已经自杀。”
贺子达虎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恶狠狠地盯住楚风屏:“关键是周天品讲,有个孩子和杨仪一起冤枉了!这你怎么解释?”
楚风屏故意想了一会儿:“我想起来了。在我到达大石山的前两天,独立旅的弹药库被炸,有个放羊的孩子也被炸死了。因为他平时与杨姐很熟,杨姐的事发生后,就有人怀疑是杨仪指使那个孩子搞的破坏,给他追认了一个反革命的帽子。小周可能说的是这回事。”
客厅出现了沉默。贺子达被楚风屏滴水不漏的话弄得犹豫:“楚风屏,你不会是在骗我吧?”楚风屏站起来,正色道:“贺军长,我骗你,我还能夺谁家的孩子去骗你吗?一个堂堂军长,被一件早已平反的冤案弄得至今神神经经,小肚鸡肠!你如果连杨姐的孩子也怀疑,我现在就跟你的车走,接回小碾子!我要!”说完,便朝门外走。
贺子达急忙抢到前面,有些歉疚之色:“楚风屏,你厉害你厉害。”说完上车走了。
姜佑生从自己的车下来,连忙问立在门口还在喘粗气的楚风屏:“对付过去了?怎么对付的?”
楚风屏:“他好像信了。”
姜佑生苦笑:“你果真厉害。”
楚风屏:“我真后悔,刚才顺水推舟,承认实情,小碾子不就回来了吗?”姜佑生揽住妻子的肩:“等这一仗打完再说破吧。我感觉快轮到我们上了。”
贺子达回到家,先到谢石榴屋里坐着。
“回来啦?”谢石榴招呼一声,见贺有心事,便不语,坐在床上抽烟,等贺问。贺子达站起来:“算了,不问了。问,你也会和楚风屏串通好了。”
“什么话!”
“等打完仗再说。”贺子达说完,走出门去,迎面撞上了那个名医小姐。
“你怎么又来了?”
小姐冷冷地说:“不是找你。”她径直走进谢石榴的屋。贺子达有些诧异。一会儿,屋里传出谢石榴的叫声:“我不去!我不去!”
“又是看电影?”贺子达自语,窃笑,准备躲开。
“贺伢子!贺伢子!”谢石榴在屋里叫。
贺子达回身走进去。小姐正架着谢石榴。贺子达笑问:“绑票吗?”
小姐:“我给老号长联系了一家医院,给他安个假肢。住一星期就成了。”
贺子达有些吃惊地看着小姐。
小姐:“你愣着干什么!”
贺子达赶紧帮忙,二话不说架住谢石榴的另一条胳膊,不顾谢的叫喊,一直到把人塞进车里。贺子达的脑袋还在车里时,悄悄对谢石棺说:“这丫头看上你了。”
谢石榴:“扯淡!让我下去!”
“成不成,你们商量。安个假肢总是好事,嘿嘿,再见了,老号长。”贺子达摔上车门。
谢石榴在车上大叫:“我的刀!我的号……”
贺子达命警卫员:“快去!”警卫飞跑,取来军号和大刀,贺子达把这些从车窗塞进去,然后冲驾驶位置摇手:“谢谢你了!”
小姐没理他。
看着远去的车,贺子达挠了挠腮帮子,感慨道:“人不可貌相!”
晚饭时,贺子达、石娥、大碾子一起用餐。也许因为谢石榴不在的原因,石娥大方了许多,盛饭,布菜,俨然像个主妇。
贺子达看看眼前情景,嘟囔:“真像一家子。”又盯着大碾子看,“也可能全不是一家人。”
夜,贺子达提出一个皮箱,取出笔记本,拿出那张四人合影,久久看着。
小屋内,石娥俯在桌上练字。大碾子睡不着:“石娥姑姑,你不唱,我睡不着。”
“好——”石娥走过去,一边拍着大碾子,一边唱着一首湖南民歌。
夜空,明月,星星闪烁。
柳树,巢里的一对小鸟依依。
歌唱完了,大碾子也睡着了。有人敲门。
石娥:“哪个?”
贺子达:“我。”
石娥抿抿头发,拉开插销。贺子达进来后,见石娥的衣服没扣好,愣了一下。石娥慌忙掩了掩胸。
贺子达走到大碾子床前,举起手中的合影左比照右比照,好一阵之后,嘴里自语:“谁都不像……怎么搞的,谁都不像!”
石娥在一边“扑哧”笑出声来。贺子达转过身,看着石娥。石娥还是忍不住笑。
贺子达:“你总算又笑了。到这里快一年了,加一块儿不到三四回,难得啊!……识字班还有人欺负你吗?”石娥摇头。
贺子达欲看桌上的写字本。石娥忙扑过去捂住。贺子达:“字写得难看?”石娥点头。
贺子达:“这么漂亮的妹子怎么会写出丑字来?”石娥羞得捂脸,一下露出了桌上的字:全是笨拙的“贺子达”三个字。石娥猛想起,又赶紧捂字。但贺已看见,动情地望了石娥一会儿,跨出门去。
姜家。童童、乔乔、丁丁三个孩子横躺在大床上,已经睡熟了。姜佑生提着一个旅行包,在每个孩子的头边放了一双小皮鞋。
楚风屏感动地看着姜佑生:“去朝鲜,还有这份心。”
“回来的半路上买的。”
“今晚就让他们睡这儿?”
“就睡这吧,听了好些天炮响,现在听听他们的喘气儿声,都别提多舒服了。”
“我们呢?”
姜佑生搂住楚风屏的肩:“拿件大衣来,我们睡地板上。”
深夜。贺子达朦胧中,觉得床边站着一个人,他惊问:“谁?”
“是我。”是石娥的声音。贺子达睡意全无,借着月色终于看清:“你……”他忙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石娥深深垂着头:“……今天,石榴哥,不在。”
贺子达渐渐明白要发生什么:“……是,不在。”
石娥:“你又要打仗了?”
贺子达:“是的。”
石娥:“枪子,会,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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