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头也不回,只是看着下面正在移动的军舰,点了点头道:“我也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咱可说好了,你首发必须命中,一定要将最大的那艘军舰给我击沉它!要是击沉了,下阵地我请你喝酒!”
“真的?!这可是营长您亲口说的啊,到时候别耍赖!不然咱到团长那里告御状去!”
“废话!我当营长的怎么可能对你们瞎说呢?!你先给我将敌人军舰击沉了再说!”
原本以为自己一番轰击会惹来猛烈还击的英国军舰,见岸上一点反应也没有,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航线偏离了中线,慢慢靠近南岸,行驶速度也加快了。舰上火炮停止了射击,刘军甚至隐约听到船上英国士兵吹口哨,狂妄的笑声。
后面的军舰一艘艘驶入到要塞火炮射程内,刘军心里计算着军舰距离封锁线的距离。让刘军失望的是敌人的军舰已经进入了布雷区,可这么长时间,那些在江中时沉时浮的水雷居然一颗也没有碰到得意忘形的英国军舰。刘军暗自怀疑这些水雷到底有没有用场,会不会都是一些毫无作为的铁疙瘩?
正着急的时候,行驶在中间的一艘军舰船头侧舷位置突然激起硕大的水柱,红光猛地一闪,接着漆黑的烟团迅速腾空而起。军舰如同受惊的奔马,船头高高仰了起来,接着重重落到江面上。仿似晴天一声惊雷,比刚才英国炮弹爆炸更响的声音从江中传了过来。滚滚黑烟从船上迅速升起,笼罩住军舰,追随着刚才爆炸升上半空的硝烟。
被炸的军舰再也不能动了。木头制作的军舰上火光冲天,黑烟中一团团红光不停闪动着,猛烈的爆炸声持续响了起来。在船舷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破洞,汹涌的江水毫不留情灌了进去,数百吨重的军舰迅速下沉。
第一次爆炸声传来的时候,那艘军舰原本站在索具上的英国人如同一群受惊的小鸟,从索具上飞了起来,满天飞舞着朝江面飘落下去。接连的爆炸声响过后,江上再没有口哨声大笑声了,只有惊呼声与燃烧着军舰上惨叫声,一些人影在军舰上徒劳地想要控制火势,更多的身影如同被水灌了洞穴的老鼠,从船上跳了下来,这时候他们可无法顾虑到自己跳水的姿态是否优美了。
其他军舰上的水兵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周围刚刚提高速度的军舰再次将速度放慢下来,几条救生艇从军舰上放了下来,打算营救自己不幸的同胞。而后面的军舰见前面挨炸了,加大马力赶了上来。突然发生的意外顿时将队列打个稀乱。
刘军高兴地跳了起来,疾步从重炮掩体中冲了出来,眼前这些军舰都停了下来,这是再好没有的靶子了。刘军一直等待着的就是这个机会。见站在外面观察敌人舰队的各炮兵连连长一脸惊喜地对自己手下下达准备作战命令,刘军高声命令道:“各连注意了,方向,正前方敌人军舰,自由射击……开火!”
“开火!”
“……放!”
炮兵阵地上开火的命令响彻云霄,连右边山头上的何飞都听的一清二楚。随着命令,阵地上淡淡青烟夹杂着飞扬的黄尘四处飘动。
正在自己阵地上埋怨炮兵只知道躲避,不打鬼子的何飞惊喜地听到自己炮兵阵地上奏响了交响曲。临近黄昏,何飞可以看到烟尘中火光不停地吐泻着,江面上的军舰周围一股股水柱冲天而已,激荡的江面把军舰如同玩具般抛到半空,又狠狠摔下。不时有军舰被劈头盖脸打过来的炮弹击中,打着旋在原地转来转去,几艘军舰上浓烟四起,灰黑色的烟团将江面上的军舰包围,烟雾中火苗乱舞。虽然距离比较远,何飞还是感到从江中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受到突然打击的英国军舰迅速从惊慌中反应过来,只要能开动的军舰纷纷再次移动,将左舷对准了炮兵阵地,白烟从舷侧吞吐出来,成串的炮弹落在炮兵阵地上,一团团黑红色的火球在战地上炸起。
正在观察炮弹落点的刘军突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人重重推了一把自己,将自己从山头上扔到半空中,毫无面子地五体投地,刚落在地上刘军就感到自己后背仿佛漏了一个口子,力量从口子处飞速流失。眼前一黑,刘军陷入一片黑暗中,人好像正落入无限的深渊中。
吴家俊正在二十四磅后膛重炮边上指挥作战,无意中发现一发榴霰弹在营长刚才待着地方后面不远处炸开。不知营长怎样的吴家俊连忙跑了过去,刚到前面就见到营长的通信员一动不动倒卧在血泊中,而华山要塞炮兵指挥员刘营长被炮弹掀到山坡上。后背的军服被撕成一缕缕的碎片,大量的鲜血正从血肉模糊的后背上迅速流淌出来。
吴家俊冒着炮火三步并做两步奔了过去,将刘营长抱在怀中,撕开自己的军服,想要帮营长把伤口堵住,可创口太大,鲜血很快就将吴家俊的军装渗透了。见营长的面色苍白无比,吴家俊悲愤地高声大喊了起来。
“营长你负伤了?!……卫生员!卫生员快过来!”
吴连长不用高喊卫生员也发现营长负伤了,等卫生员过来,见了刘营长的伤势后整个人突然打起了摆子,双肩不停地颤抖起来。
“快!还愣着干吗?!赶快帮营长止血啊!……担架!担架在哪里?!”见卫生员束手无策呆立在身边,吴家俊眼珠子都红了,冲着卫生员大吼道。要不是自己现在怀中还抱着营长,吴家俊非当场揍这位毫无用场的卫生员。
卫生员这才反应过来,马上从自己后面中取出白布将营长背部包裹起来,雪白的白布先是斑斑点点,接着小点迅速扩大,连成一片,鲜血将白布染的血红血红。
“你是死人啊?还不快送营长到医院?!”
“……副营长,营长伤势太重,不能动,一动就……”卫生员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听了卫生员的话吴家俊傻了般抱着营长一动不动,卫生员所说的话在他刚看到营长的伤势时候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心存侥幸,希望卫生员可以打消他这个错误念头,可残酷的现实还是告诉他,自己这位领导已经不行了。望着脸色越来越差,嘴唇发灰的营长,吴家俊只知道紧紧将营长抱在怀中,任凭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染红军服。炮弹在四处不时地炸响,可吴家俊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危险。若不是刘营长躺下的地方刚好是个深坑,就他现在这样暴露在外面,横飞的弹片早就将他撕成碎片了。
刘军仿佛听到耳边有什么人在呼唤自己,勉力抬起沉重无比的眼皮,眼前模糊一片,接着视线渐渐清晰了,刘军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吴家俊怀中,被自己称为“秀才兵”的吴家俊正一遍遍地在耳边呼唤着自己。
“副营长……你为什么……不去指挥部队?……击沉敌人……”
刘军勉强低声说了两句话,胸口一阵气闷,后面的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感到后背一阵酸痛,接着又一阵蚁爬,光线在渐渐变暗中,眼皮沉重的让他想合起来再也不睁开了。刘军对自己的情况有了清楚的认识。
“……营长您负伤了。”吴家俊困难地咽了口唾液,艰难无比地说道。
“……是吗?真遗憾……不能看到胜利了……副营长,代理我指挥部队……我现在很累了……让我休息休息……休息休……”刘营长声音越来越低,当嘴唇不再颤动后,双眼缓缓闭上,头无力地侧倒在吴家俊怀中。
“……营长!营长!”吴家俊喊了半天,他的营长再也不回答他了。“营长,你不是说只要我击沉军舰你会请我喝酒吗?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啊!你给我醒来,快醒来啊!我还要喝你买的酒呢!……”
“……副营长……营长已经牺牲了……您就不要再动他了。”
见吴家俊疯了似得不停地摇着营长,卫生员两行眼泪不由自主地淌落。
吴家俊一手环抱着他的营长,一手一把将警卫员拉了过来,冲着他大声吼叫起来。“你说慌!营长没有死,营长不会死的!他还说过要请我喝酒呢,你说啊!你说营长没有死……说啊!”
卫生员看着正在拼命摇着自己,双眼通红,眼睛布满了血丝的吴家俊悲愤地叫道:“副营长……冷静些副营长!营长真的牺牲了……他让你代理他指挥炮兵阵地,你这样子怎么指挥炮兵为营长报仇?”
“不错,我要报仇……要杀光这些兔崽子!”吴家俊让卫生员给吼醒了,轻轻将他的营长平放在地上,脱下被鲜血染红的军服,缓缓将它盖在他的营长身上,将营长头上的头盔摆端正了。吴家俊的嘴唇不停地抽动着。“老刘你放心,咱小吴一定拿洋鬼子的脑袋给你报仇!”
“通知担架,将营长抬下去。”吴家俊低沉着嗓子,不带一丝感情对卫生员命令道。接着头也不回大步朝正在与敌人军舰展开激战的炮台走去。
“全营都有了!……瞄准江心敌人中间最大的那艘军舰……给我轰沉它!一连注意,不管用多少炮弹,只要敌人还在浮在水上就给我轰!”
回到指挥位置的吴家俊钢牙紧咬,从嘴唇中一字一顿吐出了命令。随着吴家俊的口令,大小火炮迅速移动,炮口均对准了正在江面上正拼命朝炮兵阵地开火的英军旗舰——江苏号军舰。
江苏号是一八六三年才下水的英国新舰,一千二百六十九吨的三樯三烟囱木质船壳明轮上,主机有三百匹马力,航速达到十二节,按照阿思本所言是当今世界上速度最快的兵轮了。军舰上原来就装备有大小六门火炮,现在上面又新加了两门四点五英寸线膛炮。威力巨大的炮弹不时从江苏号上打了出来,撕裂空气般的尖啸声过后,炮兵阵地上砂石飞舞,参天古树在升起的硝烟中痛苦地倒下。
二十来艘军舰里面江苏号对炮兵阵地威胁是最大的,它那七英寸的后装主炮只要一开火,阵地上就会出现硕大的弹坑。吴家俊很怀疑自己阵地上的炮垒是否能抵挡住七英寸重炮的猛轰,既然威胁最大,那么很有必要先把它给拔除了。
太阳落下山了,天空渐渐阴暗下来。橘红色的弹道在空中划过美妙的弧线各自寻找自己的目标。在要塞炮兵集中火力猛轰下,江苏号周围激起大大小小白色水柱,舰上不时升起红色的火球,原来高悬在尾部桅帆上的绿底黄十字旗帜变成一片燃烧着的破布,从桅帆上飘了下来,随着炮弹爆炸的气浪上下翻滚,轻飘飘地落入江中。凛冽的寒风中,杏黄色的风帆被弹片撕碎、燃烧,军舰船舷被打的千创百孔,船慢慢地侧斜了,舰上黑烟滚滚,火苗在烟尘中跳着奇特的舞步。
江苏号左舷明轮被爆破弹轰的残缺不全,高大的烟囱自中折断,歪斜下来。军舰再也无法开动了,只能停在江心缓缓打着旋,舰上原本威武神气的火炮被岸上远小于它们口径的火炮夺去了发言权,沉默不语了。燃烧着的江苏号成了昏暗的晚空下明亮的火把,照亮周围的英国军舰。火光中曾经耀武一时的舰上水兵被浓烟烈火驱赶着跳离军舰——江苏号已经成了燃烧着的炼狱,再待在舰上就是与魔鬼为伍了。火光下几十名英国水兵在江面上奋力挣扎着,可岸上的炮兵见江苏号还没有沉没,继续将炮弹朝江苏号上劈头盖脸打了过去,有些炮弹落在了军舰上,还有些落在周围江面上。水柱轰然而起,一些落水的英国水兵猛地离开了江面,在空中转了两圈落下后不见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