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输给这俩人,杨沪生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他是当今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伟大统帅;是上知五千年下晓一百五十年的先知;真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怎么可能在下棋方面败给自己手下?
抹不下脸子,杨沪生只能请高人提高自己棋艺。只是不知他请的高手水平有限,还是见到杨沪生这个当代“伟人”灵魂出窍了,反正看来高人教导实在有限,杨沪生好不容易从高人那边取得真经,可今日面对邱明,杨沪生还是落得个连输三局的可悲下场。
总是失败让杨沪生极为窝火,摘下军帽,用力挠了挠后面头发,看着坐在对面的邱明很是不爽。“明明知道我很看重你,却连一盘都不肯相让一下,这不是让我下不了台?”杨沪生心里暗骂道。
见杨沪生心烦意乱,邱明默默将棋子放进盒里,说道:“‘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布子有如任人,量敌有如驭众,得地有如守国’。首长,下棋跟打仗没什么区别,围棋讲究虚势与实地,先手与后手,战争同样如此,先取边角,再逐鹿中原,中原定,则天下平。然正因为中原如此重要,乃兵家必争之地,欲夺中原就不得不慎重。首长围棋之所以败于我,正因为边角未固,直取中原,虽看起来气势很大,实际却不易生根、发展,最后失败也属必然。”
杨沪生正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客气。“我自然明白边角重要,先取福建,再夺江西、湖南,兵出两广、云贵。江南已定,正是逐鹿中原之时,只是你们几路兵马在江南是疾风迅雷,不光打败了湘淮军,连英法联军都不在话下,怎么一北上,就出师不利?”
杨沪生到了庐州见到邱明,邱明并没见到杨沪生有什么暴跳如雷举动,相反,却拉着他到城外山上来下棋,这让邱明很是不理解。不过当杨沪生下棋输了后,火气显得比以往更大,邱明方明白,原来首长一直压抑着自己,没表露出来,他对自己没在庐州全歼李鸿章集团,心里有一肚子火呢!
虽然明白,杨沪生这几天也是部队行动一切都有邱明安排,他只是在旁边冷眼看着,有闲的时候就拉邱明到山上下棋,好象他此次过来完全是看风景,旅游来了。这让邱明极为不舒服,真要有什么,该说就说,该训就训,处分完后,自己也好受一些,可现在这算什么事?
邱明脸上有些潮红,平静说道:“南兵北上,水土不服,新收编的降军反复不定,淮军在家门口作战,现在虽然装备差了些,可他们也不再用冷兵器与我作战,加之从我到下面,都有些轻敌,暂时不顺,责任在我。”
“我现在不是问责任在谁,说实话,模范第三师胡师长指挥有误,又防备不利,这种师长必须给予处分。至于你们这些集团军领导,应该吸取教训。我想,也用不着再训斥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又怎能苛求?但我需要的是尽快消灭李鸿章!不管多大代价,必须尽快结束战争,埋葬满清王朝!”杨沪生开头还比较克制,说到最后,又有些冲动了。手指头不停敲击着石桌,声音没什么,他的手指却很是疼痛。
“我们现在正在努力追歼李鸿章部。只是第二集团军到现在还没有发电报过来,如沂州府、曹州府、兖州府、济宁州一线没有切实封锁,李鸿章部过了黄河,我们就是腿再快,也很难再抓住他们。”
现在清军新编练的六个师已经让杨沪生有些头痛了,他对清军不觉得头痛,只要是头痛站在清军背后的俄罗斯,还有清廷制造的汉回矛盾,如果李鸿章过了黄河,北方清军实力增加,想尽快解决战斗就不那么容易,而时间拖得一天,东北、西北局势也就恶化一天。这不能不让杨沪生心烦。
“你让陆战师配合行动,我已经给南京发了电报,要求陆战师必须于十月十五日之前于莱州府灵山一带登陆,占领莱州府各县,并且必须确保占领青州。你需要第二集团军配合作战,这电报我也是同意了的。可是你的第四集团军现在距离李鸿章有多少路?无非三十里嘛!这么点距离怎么就迈不过去?”
邱明还没接口说话,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亭子内外人同时将目光投到脚步声传来方向,见是电台工作人员奔了过来。
“报告……首长,曹州第二集团军司令部急电!”
“念。”杨沪生眉头微微一皱。
“总部,我三军第五师于泰安遭遇清军新军第五师,另,据空军侦察,清军新军第六师已抵达泰安附近,现正朝我第五师压来。我意集中主力,全歼增援上来之敌,是否合适,请总部给予回复。”
电台人员念完,将电报递给杨沪生,杨沪生和邱明俩人面面相觑。
他们正谈论消灭李鸿章,而邱明认为应该让其他部队配合一下,现在,应该配合的第二集团军却以自己当面突然出现清军两个师,要先打着两师了。
放弃这两师不打,南下吗?人家清军就那么容易让你摆脱了?打吗?一打,谁来阻击李鸿章?陆战师现在正在海上,第二集团军要是不拖一下,已渡过淮河的李鸿章就要放虎归山。
杨沪生想了下,缓缓道:“给李司令发报,放清军两个师南下,第二集团军占敌侧翼,携手第四集团军全歼李鸿章与新上来这两个清军师。另外给芜湖方面空军发报,令空军集中主力北上,配合我东线部队于苏、鲁、皖、豫一线打歼灭战……给第三集团军左司令员发电,我东线现欲打大歼灭战,令第三集团军全力围攻太原府,吸引清廷注意力西顾。”
“是!”电台工作人员行过军礼,转身匆匆奔下山去。
杨沪生下达命令时,邱明在旁边并没有说话,等电台人员走了,见亭子里没了外人,邱明不以为然摇了两下头道:“首长,李鸿章与新军会合,这必然加大我军围歼困难,为何不让第二集团军一面堵截李鸿章北上,一面抵御北面清军南下?分而歼之,此乃兵家常识。”
杨沪生笑道:“你这就有些教条了不是?李鸿章与北方清军一直没什么接触,两方现在全力朝对方靠拢,必然拼死与我作战,若放两军会合,指挥上谁听谁?我敢打赌,他们配合必然生疏!加之李鸿章以为逃出生天,南下清军又见自己接应了友军,一直绷着的神经必然松弛,我们刚好抓住机会打他一个歼灭战!”
邱明听了还是不以为然,他刚刚才自我批评自己有轻敌思想,现在看来,连总司令自己也是轻敌。真要这么好打,也不会发生六安之败了。
“现在关键是陆战师是否能及时在灵山登陆,只要陆战师一登陆,占领青州,那么清军北逃道路就算被切断了。”杨沪生望着远方朦胧天际间,自言自语:“我就不相信,拥有优势的陆军,加上具有绝对优势的空军,会消灭不了清军!”
“自然未必能一切如愿了,不然自己那些部队也不会追不上北窜的李鸿章!”邱明心里苦笑道。他的军队虽然奋勇作战,可皖北团练太多,而且这些团练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这里封建家族势力又很大,可以说,他们是全力与解放军为敌。邱明的部队伤亡虽然不大,可整天与这样对手交战,束手束脚是难免的。
邱明将盒子摆放在棋盘两边,抬头道:“是否再下一副棋?不过首长您就是再下,我看也很难赢。”
杨沪生给邱明一激,挽起袖子坐了下来。“下就下!难道我还真怕了你不成!”
邱明微微笑了笑,等着杨沪生先投子。拣起一枚黑子,杨沪生当仁不让直接投在天元位置。
邱明一皱眉头,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可这个学了围棋没多少时间的杨沪生还是这样,一点教训也不吸取。考虑半天,邱明还是拣起白子,轻轻放在边角上。
杨沪生开头还落字如飞,可没下多少手,速度就降了下来,到后来,他与邱明俩人额头都冒出汗水。
杨沪生出汗是因为他看不出自己棋子应该下在什么地方。至于邱明,他是为了如何不显山不露水输给杨沪生而苦恼。
现在大仗就要打响,邱明纵然不通事务,他也不想在这时候给杨沪生一个不好的兆头。可杨沪生水平实在太差,要赢很容易,要想输给他,这实在太困难了。
邱明现在真是佩服总部那些头头脑脑,居然能让杨首长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棋艺比他们高明,这种水平,邱明真是自叹不如。
下了半天,邱明见自己优势越来越明显,可自己又找不到杨沪生下的“妙手”在什么地方,想投其所好都投不到地方,正郁闷着,眼角一跳,整开眼睑见陈正寅在亭子外面捏着张电报纸焦急地望了进来。
邱明总算寻着了机会,很是随意将一枚白子投在棋盘上,朝外扬声道:“什么事情?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说吧。”
杨沪生一拍大腿,乐得笑出声来:“哈哈!你居然自填一气,这块还不给我杀死了?!……邱明啊邱明,枉你那么狡猾,也有打瞌睡的时候嘛!”
邱明真有些啼笑皆非,明明自己让首长,他竟然看不出来,连外面来了人都不知道,只是陶醉在自以为是中,早知如此,自己早就“打瞌睡”了。
顾不得杨沪生在那边开心,邱明生怕追击部队又出了什么漏子,沉声问道:“陈部长什么事情?”
陈正寅脸色有些尴尬,看看杨沪生,再看看邱明,开口道:“邱司令,这是南昌赶发过来的十万火急电报……是给司令员的。”
杨沪生这才发觉来了外人,看来刚才邱明之所以投错地方,是让外面来人分了心,并非真的打瞌睡了。
“哦?南昌急电?快给我!”
陈正寅如释重负,急忙将电报递给了杨沪生,在下面悄悄擦拭一把冷汗。
电报内容他已经在电台那边看到了,上面消息实在不怎么样,在电台房里的那些人谁也不敢将这封电报送过来。陈正寅自己是通信部副部长,这么重要的电报,他过来自然是责无旁贷了。
陈正寅以为杨沪生看了电报就要大光其火——这事情已经发生不止一回了——很以外,见杨沪生将电报看完了,可首长却脸上一点发火表示也没有。
“首长,什么事情?”
杨沪生看完了,将电报收了起来,淡淡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群贫农因为土地问题,跑到参议会请求议员们主持公道而已。呵呵,就为了这点小事,南昌那边要我回去一趟。”
陈正寅一听瞠目结舌,电报上内容自然没有杨沪生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看来首长就是首长,以前那些只是小事情,真发生了大事,首长却泰山崩于面前也不变色,这才是成大事的人呢!
陈正寅心里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一下首长这气度。
“邱司令,给我准备一下,后天我到南昌去,至于前线,一切都拜托你们了。”说完杨沪生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朝下面走去。至于这盘棋,自然不用再下。
第八章
十月,江南进入金秋,凉爽的湖风轻拂岸边垂柳枝条,湖面波光粼粼,瓦蓝的天空云彩倒影在水面上,似梦似幻。
百花洲原本是解放军总部临时驻地,五月召开解放区参议大会时,因总部礼堂是整个中国最大的大会堂,这里理所当然成了召开参议大会最佳地点,于是解放军总部搬迁到城外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