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都是些孩子呀!半大不小的孩子能跟军人相比吗?他们咋地就这么狠心?!别说孩子了,就连大人下雨天能不出去也是不出去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军训是好事,孩子就应该锻炼,整天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孩子能有出息吗?我看他们教官这个决定好!就应该让孩子吃吃苦!”徐建国对自己妻子说的话很是不满,他觉得做母亲的有些太溺爱自己孩子了。
“有这么吃苦的吗?我的意思不是说孩子不应该锻炼,可也不能为了锻炼专门找罪受啊?!你看看那家孩子下雨天乱跑的?孩子嘛,总是以学业为重,只有上个好大学,出来后才能有好工作,当个体面人,别人也才会尊重你。……农村没上学的孩子下雨天会劳动,照你说的他们很有出息了是不?锻炼……锻炼的好啊,怎么没看到那些人有谁真的出息了?!”
“你这人……,那能比吗?你这不是胡搅蛮缠是什么?农村的孩子跟城里人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他们不也是孩子?难道城里人是人,农村人就不是人了?城里人生活好,那是因为学历高!只有高学历才能过上好日子!没听说自己找罪受能活很好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是农村不给我们提供粮食,你吃什么去?这个……你说的是不对的。”刘舜英要是发火起来,徐建国也吃不住劲。
“有啥不对了?也就是你,光有一身力气,别的啥也不会,你要年轻时上过大学,我可能跟你吃这样苦吗?自己不求上进,还怂恿孩子也不求上进,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唉,我要年轻时上了大学,也不会找你喽!……”
趁着父母在那边拌嘴,徐永晋收拾好摊在桌子上的东西,一个人静悄悄回到了房间,换下身上衣服,将发下来的作训服穿了上去。
走到镜子前,徐永晋将军帽扶正,镜子里出现了一名年轻英俊的军人,只是没有肩章,也没有帽徽。虽然没有这些东西,徐永晋还是觉得自己现在是有生以来最英俊的时刻。
“敬礼!”徐永晋学着军人的样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行个军礼,镜子里的他也同样对外面敬礼,看着看着,徐永晋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
“爸妈,我回来了。这天真是的,怎么整天雨下个不停,就没个晴天?……小弟呢?还没回来吗?”在报社上班的徐倩回到家拭去脸上雨水,将雨伞搁在门后。
徐建国与刘舜英的内战早以结束,只是俩人脸色都不大好。现在桌子上摆放好了饭菜,气呼呼的刘舜英将饭锅重重搁在桌上。“回来了,现在在自己房内。永晋,吃饭了!”
徐倩见母亲好象憋了一肚子火,小心问道:“妈,怎么脸色不大好?……咦?小弟你怎么这身打扮?”徐倩望着楼梯,她的弟弟徐永晋意气风发地从楼上走了下来,木地板在他有力的脚步下咚咚做响。
刘舜英随着徐倩目光看去,见徐永晋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嘴里直唠叨:“哎呀,这衣服不是明天才要求穿吗?怎么现在就穿出来了?……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人了,还不稳重?”
徐永晋没理会母亲,跑前两步,挺直了胸膛站在徐倩身前炫耀自己。“老姐,好看吧?这是我们军训时的衣服,你看看,怎么样?”
“去!什么老姐?我又不老!……不错啊,参加军训还有衣服发,妈可以少给你做衣服了。怎么,你们军训还要穿草鞋吗?”徐倩上下一打量,马上就注意到穿在徐永晋脚上的那双很醒目的草鞋。
“参加什么军训呀?学生嘛,自然应该以学业为重,搞这种影响学习的军训根本是不务正业!招弟,你说说看,他们老师说了,明天就是下大雨,他们这些学生还要步行上百里到太乙峰去。这不是害人嘛!老师还有没有良心?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这些老师也太不负责了!要是他们的孩子明天也去,那些老师肯定不会再这么坚决。你评评看,是不是这个理?”
“明天要走到太乙峰,穿布鞋不方便,还是草鞋更实用些。”
“别说了,吃饭吃饭!”见女儿与儿子谁也没理会自己,刘舜英有些恼怒地赶人了。
****清晨,阴霾的天空下霏雨绵绵,淡淡的青云在地表漫无目的游荡着,放眼望去,分不清是云彩落在人间,还是丝丝雨珠激起的水雾。以前清澈平缓委婉宁静的昌江现在变成波涛汹涌的咆哮之江,江水滚滚后浪推着前浪朝北奔腾去。
四野农田里到处是绿油油的油菜,有的田里油菜已经开了一簇小黄花。透过烟雨远远望去,视野所及之处一片是绿的,一片是黄的。
远处走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队伍中有的打着油布雨伞,有的穿着蓑衣。队伍只看到头,尾巴甩在迷蒙烟雨中。这就是离开了浔阳到太乙峰烈士公墓祭奠先烈的六百多名浔阳一中初三到高三的师生。还有四百来名初一、初二学生因为年龄小,和他们校长一起乘坐火车到赛阳镇,打算从那里和大部队回合后一起上山。
老师和学生沿着乡间小道缓慢南下。并不是师生不想走的快一些,实在是雨中道路极为难走。石板铺成的乡间小道并不宽,只有一块石板宽的小道上无法容纳俩人并排走,在小道一边是水田,另外一边又是引水渠,走的不好人就要掉下去了。要是对面有人过来,双方必须侧身才能交会而过,于是浔阳一中队伍成了慢慢爬行的蜗牛,很是痛苦地在小道上挪移着。
出城没多少时间,队伍就由一列纵队变成了三列纵队——为了加快速度,老师带着一部分学生离开了小道,而是踏上与小道并行着的田埂。分流出部分学生后,大家前进的速度略微快了一些,可没多久走在主路上的人们就要不时等候在两旁田埂上行动的师生了。
连续落了几天雨,田埂显得特别湿滑,走在田埂上的人们演出了一幕又一幕喜剧。不管学生穿草鞋还是布鞋,有的一脚踩了上去,鞋子就朝前滑了过去,让人摔个四脚朝天;有的没踩好,两脚从田埂上向两旁滑了过去,结果人突然矮了一节——人坐在田埂上了;还有的脚底一滑,整个人后仰着朝后倒了下去,一倒带倒了一长串。男生摔倒爬起来只是怪田埂太滑,或者嘴里骂骂咧咧说上两句,要是女生摔倒,队伍里就要传出刺耳的尖叫了。没多少时间,田埂上的人们不管老师还是学生都变成了泥猴。
开始见到别人摔交,队伍里还有人幸灾乐祸,等自己摔倒就轮到别人看笑话了,有的人刚笑出声,自己也迫不及待给大家表演更加特技化的摔交,队伍里觉得好玩的大家笑声响成一片。没走多少路笑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摔交摔太多,大家已经没工夫再管别人,也没工夫再笑出声了。现在大家只想赶紧结束这该死的田埂行军,祈求不管是菩萨还是上帝或者是先知保佑自己别再摔交了,摔倒下去真的很痛!
“永晋,小心!前面很滑。”低着头小心翼翼走在徐永晋前面的王林斌突然对后面喊道。
给王林斌一咋呼,紧张起来的不光徐永晋一人,后面那些已经很小心谨慎的人们马上将腰玩的更深,全神贯注仔细寻找下面落脚点,惟恐再跌一交。
“什么地方很滑?你别骗我啊。”徐永晋走了两步,见没特别滑,有些不满地说道。
“呵呵,我在和你开玩笑呢,走的太郁闷,轻松一……”王林斌还没说完,一个倒栽葱从田埂上翻到水田里,幸好下面积满了水,没让他摔出毛病来。只是等他爬起来,身上的衣服成了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手上还粘了一块泥巴。
“哈哈,眼前报还得快,开玩笑怎么开的自己掉下去了?”徐永晋看着落汤鸡般的王林斌就好笑,这人刚才还想寻自己开心,没想到他先摔了下去。徐永晋眼睛不过一时离开了田埂,看王林斌,他的脚下也是一滑,人一个前扑摔在了田埂上。等徐永晋苦着脸慢慢爬起来,脸上粘了老大一块泥巴,连嘴也给堵住了。
王林斌刚才还在暗叹自己倒霉,一转眼看笑话的徐永晋也跟着自己倒霉了。这下轮到王林斌开心了。“怎么样?我不是提醒你很滑了吗?怎么还摔交?呵呵,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呸……”徐永晋将嘴里的泥巴吐出,也不管手背现在也是很脏,用它狠狠擦了擦嘴角。嘴里一个劲咒骂着。
王林斌费力地爬上田埂,很有擦手嫌疑地拍了拍徐永晋后背,嘴里安慰着:“算了,还是走吧,你也不算倒霉,没看到周老师吗?她的眼镜早就不翼而飞了!……她娘的,这路还要走多远!”
和聂教官一起带领高一班走在田埂上的周老师现在的形象决不会比她的学生好到什么地方去。周老师眼睛有些近视,为此她配了一副眼镜,可那眼镜早在上田埂没多少时间就因为摔交镜片裂开了。周老师摔交不只摔了一次,一次次摔倒让眼镜镜片最终化为满地碎玻璃,现在的周老师只能让聂教官牵着她一步步小心移动着,作为女性的她还要照顾到影响,无法将一肚子委屈发泄出来,那脸上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队伍里继续不时有人摔倒在地,前面就是山区了,天上的雨渐渐小了起来。
“程参谋,走慢些……我可实在走不动了。”
五十刚出头的浔阳一中教导主任曹丰达和担任浔阳一中军训总教官的程明海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和走田埂的那些师生不同,走石板路的他没像王林斌他们那样经常摔个嘴啃泥,只是裤脚粘满泥浆却避免不了。现在瘦骨嶙峋的曹丰达一手拉着小树干,一手放在膝盖上,自己费力向上爬着,后面还有人推着,在他前面程明海上尉已经接近山顶了。实在累的够戗的曹丰达见追不上程参谋,只得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连声对上叫着。
也怪曹丰达实在太逞强。一进山程明海见曹丰达显得弱不禁风,想要战士搀扶着他走路,可曹丰达却觉得既然年老的张校长坐火车先到赛阳镇去了,这里学校方面就属自己职位最高,自己要在学生面前为人师表,若是让人搀扶着脸面何在?想要拥有师长风范的曹丰达一口拒绝了程明海的好心,不容置疑地对程明海说自己体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要一个人独自走在队伍前面,给全校师生起表率作用。既然曹丰达说的如此坚决,程明海还以为这位教导主任锻炼有方,虽说五十了,腿脚还很麻利,他哪想到曹主任只是在逞强?
在程明海钦佩的目光下,曹丰达挺直腰板大步走上了登山道路。程明海作为军人,怎么说走路也不能落在老百姓后面,他现在带着打旗的战士抢步走在了最前面,曹丰达迈动两腿拼命在后面赶着,倒是没有被程参谋拉下。大话好说,坚定的意志却无法带动身子骨实现他夸下的海口。没走多少路曹丰达就感觉口干眼花,心里如同擂鼓了。看到曹主任走起来摇摇晃晃,两名战士上前帮助一下,这时候的曹丰达再也说不出大话了,虽然有人帮忙,他还是觉得走这路实在太累。
走在前面的程明海听到曹主任在后面叫苦连天,回头一看曹主任就差趴在地上口吐白沫了,连忙从前面折返回来,走到曹丰达身前伸出手拉起了他。一脸抱歉地说道:“没关系吧?曹主任。对不起,我走的稍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