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坐坐!……哎呀……这么黑,怎么也不开灯?”说着徐建国拉亮了白炽灯。
“回来啦?”刘舜英听到丈夫的声音,拿着锅铲从厨房走了出来。“程参谋来了,你是不是去买瓶酒,晚上一块儿喝喝?”
程明海连忙从座位上站起,婉言谢绝道:“伯母不用了,晚上还要回部队,不能喝酒。”
“应该的,我马上去买。……少喝两盏没啥关系。”徐建国不让程明海再拒绝,拉开房门走出了屋子。
“你们坐着慢慢聊,我菜还没烧好……慢慢聊啊。”
白炽灯点亮后客厅亮堂多了,徐建国和刘舜英相继离开客厅又剩下徐倩和程明海俩人,不过这时候俩人之间不再像刚才那样尴尬,气氛和缓下来。
“多喝点儿……,我说小程啊,你这……这个……怎么剃了个光头?光头可不大好看啊?”徐建国给程明海倒上满满一杯酒,抓了把花生放在他面前,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将一直憋在肚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徐倩看了眼有些窘迫的程明海,替他说道:“爸,明海下星期要下基层了。”
徐建国放下酒杯,不解地问道:“啊?下基层就要剃光头吗?”
程明海微欠了下身,解释道:“伯父,按照部队规定,基层部队不论干部战士全都要剃光头,这样万一头部负伤,可以很方便尽快包扎。”
“部队里面咋有这种规定?又没有打仗,哪那么容易头部负伤?……对了,你们不还有钢盔吗?就跟我们安全帽一样的,那东西我看差不多,真要砸扁了,人也用不着抢救了。”
刘舜英听徐建国说话口没遮拦,瞪了眼徐建国埋怨道:“你这人!都说些啥呢?……吃饭时间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事情!?”
“本来就这样嘛!我又没说错……对了,小程,这是不是打仗了?”
刘舜英啪地一下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十分不满地说道:“说啥呢?这饭还吃不吃了!?”
程明海连忙打圆场:“伯母没关系的,伯父也是担心才这么问。……放心吧,就我了解的,我们国家不会搀和到欧洲那些国家战争里面去的。我们还是需要发展,尽量的强大自己嘛。”
“就是。不过现在欧洲那些国家打的不可开交,奥匈打俄罗斯啦,打塞尔维亚啦,俄罗斯打土耳其啦,打保加利亚啦,德国和法国打起来啦……这些国家打成一团,我们国家虽然不需要战争,可也要做好准备不是吗?不然万一哪天人家打到我们这儿来了,什么准备也没有,那多危险?是不,明海?”徐倩一唱一和在旁边帮腔说道。
“正是如此。”程明海含笑点了点头。自己吃饭前和倩倩说过有备无患,她一转身就把这话用到父母这儿来了,还真是懂得活学活用。
“……嗯,有道理,就拿我们船厂说吧,现在军方驻厂代表整天要么抱着电话和上面联系,要么就一个劲催秦老板让我们加快速度。我听人事主管说,军方正在讨论追加订购运输船的计划,还说再过段日子美国代表、意大利代表都要到上海来,说是订购船只来了。呵呵,我们秦老板现在乐得走路都不知道该先迈那条腿了。要真的打仗,恐怕政府也不会让外国代表到我国来订船了,自己用都来不及呢!还那有多余的给外国人?小程你说对不?”
“伯父说得有理,不过这船恐怕未必是美国政府订购的。”
“哦?说说看。”
程明海放下筷子,平静地解释道:“欧洲英法俄与德奥土打成一团,我国已宣布中立,按照国际法,我们是不能卖战略物资给交战双方任何一方的。现在交战两方都需要大量战争物资,而我们也需要大量的黄金,只是直接卖给他们显得我们不懂国际法,这要落下把柄的,要是通过第三国这么一转手……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
刘舜英忘记了对徐建国的不满,“那美国、意大利就不怕被人说成不遵守国际法了?”
“意大利和德国、奥匈帝国签署了同盟,这次他虽然保持中立,可跟德、奥之间关系是不会断的。所以把物资卖给意大利,然后意大利再转手卖给德国,对我们,这属于正常贸易,而对意大利,因为有同盟在哪儿,他也可以振振有辞说自己是遵守约定的。至于美国也是如此。”
徐倩失望地说道:“这算什么中立?真要中立就应该在知道物资是交战国来购买的,不再出卖了。”
徐建国听了徐倩的话无所谓地摇摇头:“呵呵,招弟啊,你还是一个小孩子,能卖出更多的船有什么不好的?管他谁要的,船造的多了,你爸才能收入高。小孩子家真是好没见识。”
徐倩不服气地反问道:“可这些东西卖出去要造成多少人伤亡?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别人生命和爸爸钱比起来,还是爸爸赚钱更重要吗?”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嘛!”徐建国没想到女儿问的问题居然如此刁钻尖锐,让他面子上很是下不来。“……又不是我们国家怂恿他们打起来的,那些国家要是不想让国民家破人亡,他们大可通过谈判解决争端嘛!”
见徐倩还要再说,程明海悄悄在下面拉了下徐倩,让她不要再和父亲争执了。“我这也是猜测,说不定意大利和美国是买来自己用的。”
“就是,谁说人家买去就一定卖给法国、德国了?”
对徐建国的说辞,程明海以微笑点头回报。
虽然程明海说他前面讲的不过是猜测,徐倩还是认为这种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可能性虽然不说百分百,至少也是九成以上。现在议会里面充斥了大量的商人代言人,古人云商人重利轻离别,把这话改成商人重利轻仁义也一点儿不会错。那些商人眼里只有钱、钱、钱,国内制订了最底收入保护法,这个法在一八六八年权利法通过后变成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了,对在全体国民那儿得到全力拥护的最底收入保护法,商人虽然有所不满,可也不敢将他丢弃一旁,按照自己意愿小小曲解一下还是可以的,但毕竟步子没的迈太大。工资这边无法减下来,想要增加利润只有开拓更多市场一途了。对这些人来说,为了资源、市场,打仗都不怕,人家将大笔买卖送上门来了,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商人看见摆在面前的金子眼睛都直了,脸也可以不要了,金子我所欲也,遮羞布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遮羞布取金子也。当然要是能在赚取金子的同时,再保留一小片遮羞布,对商人们而言自然是上上大吉。卖各种东西给那些交战国,这是大发横财的绝佳机会,中间商的出现不过是让商人们取得了一小块遮羞布,就是没有,他们也会想尽办法跟交战国大做生意。正义?非正义?这和商人何干?对这一点,程明海看的很透彻。只不过他觉得卖给交战国物资可以让中国更加强大些,这事没什么不好,中国钱多了,军队军费也就更充裕些。当然,他的这种想法不能对纯真的徐倩说,小姑娘满脑子都是正义非正义,要遵守国际法则,她哪接受得了这种弱肉强食的逻辑?
徐倩瞪了眼程明海,发嗲了。“你就知道奉承我爸,也不管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程明海看着徐倩苦笑起来,心里摇头大叹,果然!毕竟是小姑娘,在这问题上她处世不深的缺点暴露无疑,世间万事岂能用简单的对与不对来判断?各国之间只有自己的利益,什么正义、道德都是蒙骗小孩的话,可这样的话,她却深信不疑。给徐倩说的啼笑皆非的程明海嘴里唯唯诺诺,心里却是腹诽不少。“什么啊?你想想,意大利和美国并没有参战,我们别说卖给他们运输船,就是战列舰、飞机、战车、大炮都卖给他们,也没有违背国际法,这有什么对与错?难道人家为了预防万一,买点东西保护自己我们也不能卖?呵呵,要是别国侵略他们了,他们因为我们不卖他们武器,没有武器用来反对侵略,照你的意见,我们不卖是完全正确的?”
徐建国瞪着眼珠,毫不客气训徐倩:“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对和错?要是按照你说的,什么事情都按照对的去做,这世上就不会有战争了!”
“呵呵,伯父说的有道理。”正在腹诽的程明海连忙满脸堆笑表态支持徐建国。
“又来了。”徐倩不满地横了眼程明海,嘀咕着。
程明海收起笑容,对徐倩郑重说道:“倩倩,你读书很好,应该知道宋楚泓水之战的故事吧?当楚军半渡时,宋公子目夷建议宋襄公半渡而击,宋襄公是怎么说的?他说宋国是讲仁义的国家,人家还没过完就攻击人家非仁义之事。等楚军过河了,见楚军正在整顿部队,目夷再次建议宋襄公出击,宋襄公又责备目夷说他不讲仁义,最后等楚军整顿好军队冲过来了,宋军只能大败亏输。逃回去后宋国人都埋怨宋襄公,子鱼问他,他是怎么回答的?‘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说的多动听!可再动听的话,再仁义道德能掩饰宋国泓水之败吗?原本好端端的一个诸侯国给宋襄公的仁义就这么断送了,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你说说看,宋襄公的仁义是对是错?”
见徐倩没说话,徐建国和刘舜英都支起耳朵听自己说话,程明海继续说道:“讲仁义本身没有错误,可是说这种东西你要看地方。我是军人,别的不知道,用兵方面还是略知一二的。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孙子云兵者诡道。打仗就需要让敌方猜不出我方意图,而我方是怎样能最大限度打击敌人就怎么打。怎么可能在战场上对你死我活的敌人讲什么仁义?当今世界如春秋战国时期,各国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个国家强大了,别国对你畏惧下不敢打你主意,如你弱小,人家还怕你作甚?洋枪大炮不堵在你家门口才有鬼了!土耳其就是最新例子。你说说看,我们是为了强大自己,把大量物资卖给美国、意大利等国好呢?还是守着迂腐的仁义观,明知道有利于祖国,却拒之门外比较好?”
“中立法,说穿了不过是列强为了自己需要,打击别人保护自己的手段,这种东西对弱国而言神圣不可侵犯,对强国呢?那不过是一张废纸。我国并非弱国,难道明明知道这是个圈套,还要把自己往里面套不成?为了中国强大,我等军人头颅可以抛,性命可以不要,但国家也不能为了所谓的仁义,让我们军人轻易送命,这就不是愚蠢了,简直是犯罪!公理,只有强者才有权解读它。”程明海用给公理下定义结束了一番饭桌上的演讲。
徐建国拍桌叹息道:“是啊,小程说的没错,毕竟是成年人,比招弟这样的傻丫头知道的东西就是多!看问题也全面多了。”
“爸!”徐倩叫了一声不再说话了,低头默默吃着饭。程明海本质意思并不是给徐倩难看,他只是想让徐倩不要把问题想的如此简单。可这话还是让徐倩觉得十分难堪。
“爸,知道吗?明海可能很快就提升为少校了!”见屋里气氛有些压抑,徐倩想了下转换一个比较让人高兴的话题说道。
刘舜英惊喜地问道:“哦?真的吗?小程啊,你要马上升为少校了?”
“是啊,是不是真的?”
看着二老比自己在军分区里面得到暗示时还高兴,程明海有些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