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里面除了又多又重的书本和笔记,就是毛巾、牙粉、肥皂、针线什么的,惟独没有扇子。
徐倩现在心情极为矛盾,她既希望程明海快点儿过来,又害怕他马上坐上火车走了,能在浔阳多留一刻也好,那样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就长一些,矛盾的心情让时间流逝的飞快。徐倩感觉还没过多少时间,买票去了的程明海就提着一个竹篮跑了回来。
有些脸红的程明海跑到徐倩身前,将竹篮递到徐倩面前,笑道:“回来了,这个给你!”
“什么啊?……呀!大白桃!”徐倩接过竹篮,掀开上面改着的树叶,见里面是十来个桃子,轻叫了一声。
程明海轻松地说道:“都昌大白桃,刚才买好票见旁边有个老妇在贩卖桃子,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顺便就买来了,你带回家吃吧。”
徐倩心没来由的有些酸楚,眼睛发涩。自己没想到该为明海做什么事情,他却在买票赶着要回部队的时候还惦记着自己喜欢吃桃子,买了一篮送给自己。
程明海掏出怀表看了眼,合上表盖放入上衣口袋。看着眼眶发红的徐倩微笑着柔声说道:“火车是下午四点十五,还有半个小时。我看你就不用进站送我了,……这么大人了,眼泪汪汪的,看起来有多丢人?你还是拿着桃子回娘家吧,现在回去还好帮妈烧烧菜。永晋明天一大早要训练去了是吧?今天晚上给他搞几个好菜,代我跟他告下别吧。”
徐倩点了点头,看了眼地上的行李问道:“这么热的天,路上不带把扇子吗?”
程明海不以为然地轻松说道:“带什么扇子啊?穿着军装,手里摇着扇子很好看吗?”
徐倩想象一下,自己男人坐在火车上,穿着整齐的军装,这好象也太虐待自己了。
“可是天真的很热啊,这么热的天,火车多闷!要是不扇扇子,很容易中暑的。”
“没关系,今年也不是很热,何况这东西习惯就好了。无非是热一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部队战士训练起来,烈日下一站就是两三个钟头,动都不能动,还摇什么扇子?这事不用操心,我自己理会得的,倒是你,我不在时候要多注意身子啊。”
徐倩见如此也不再多说,将篮子递给程明海:“这桃子这么多,我也吃不完,还是你路上带几个吃吧。”
程明海摇了摇头,将地上的行李拣了起来。“不用了,你吃不完还有爸妈和永晋呢!就这样,我走了,别再送了,你也回去吧,我可不想见到自己夫人流眼泪……记着,要长记着给我写信啊!”
既然程明海说不想看到自己流眼泪,而徐倩也很清楚要是在车站看着他上火车,自己肯定不争气地要哭出声了,只能呆站在原地,看到程明海背着行囊,手中提着行李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徐倩自从出来后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痴痴望了好久,听到火车汽笛一声长鸣,轰隆轰隆的声音由慢变快,渐渐连成一个音,消失在远方,车站一批送行的家眷出来了,又一批送行的家眷走了进去,徐倩黯然回过身,失魂落魄地朝娘家走去。
只有一个人,要是回到新家,看着程明海留下的那些东西,徐倩会因为寂寞而发疯的。参加游行的人们还没有散去,一阵阵口号从广场那边飘了过来,听起来都是熟悉的中国话,可什么意思徐倩也一点儿也不知道,仿佛这些话只是一个个距离自己很遥远,十分单调的音节。
“妈,我回来了……哟……家里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情了?”徐倩一走进娘家房门就发觉屋里气氛不大对头,应该在厨房烧菜的母亲,现在正坐在饭桌旁的凳子上抹眼泪,父亲愠着脸在一旁吸闷烟,而自己的弟弟底着头站在旁边,脸上表情却是气呼呼的,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刘舜英见女儿回来了,连忙抹了把眼泪,站起来朝外面张望了一眼:“招弟,你怎么回来了?明海没来吗?……你这手里提着是什么?”
徐倩将竹篮交到母亲手里:“明海已经坐火车回部队了,这是他给大家买的桃子,等会儿我洗了大家一块儿吃吧……妈,什么事儿惹您不高兴?”
“哎呀,还买桃子过来?又不是外人,这么客气干什么啊?”刘舜英将篮子接了过去。“明海不是明天早上才走吗?……又是因为宣战的事情?唉,这男人们咋总想着要打什么仗啊!”
刘舜英又想到了伤心事,眼泪一个劲儿朝下落。
徐倩将母亲扶到凳子前,让她坐下。“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闷头抽烟的徐建国还没说话,刘舜英已经抢先开口了:“还不是你那宝贝弟弟?我算白养他这么大了,刚才你弟弟回家,竟然说什么要参军,上前线打德国人……这德国人是那么好打的吗?那么强大的法国都败给了德国,报上说一仗就死了十多万。俄罗斯利不利害?一下子让人家打死几十万!干什么不好,咋地非要参军去和德国打仗?招弟你说说看,你弟弟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到现在还不懂事?”
徐倩沉默了,自己的男人不也是知道中国宣战了,急吼吼朝部队赶,好象生怕自己被落下了?
徐永晋不服气地争辩道:“我的那些同学、朋友,不都响应政府号召,要参军到前线打敌人?姐夫跟我们说过,中国要强大,就需要我们这些年轻人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要勇于参加军队,为国家强盛上战场,杀敌人,不然搞什么军训?我们国家历史上最辉煌的时候就是因为有一支强大的让任何人害怕的军队,国家的强大是战场打出来的,像宋朝那样,整天只想着自己吃饱肚子,最后还不是让元朝给灭了?军队一软弱,老百姓死了不知道有多少!连王林斌这样富贵人家独生子都为了国家强大参加了军队,难道我连他的觉悟都没有吗?”
对徐永晋来说,王林斌虽然算是他的朋友,可这人却有些让他瞧不起,他总觉得王林斌事事不如自己。要是王林斌在某方面超过徐永晋这就太刺激他的了。去年王林斌考上军校已经让徐永晋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今天在王林斌家里,见他和张浩天俩人已经勾起了徐永晋羡慕他们,同时郁闷自己。见俩人同时接到军校紧急让他们回去的电报,外面又传来激昂的口号声,迪迪、郭宝剑都说要参军,这让徐永晋再也忍受不住了。如果需要,徐永晋已经做好了像王林斌学习,以绝食或者离家出走威胁父母的思想准备。军训有什么成果不好说,徐永晋相信自己除了体能上了一个台阶外,独立生活能力也给锻炼出来了,当然,还有坚强。
刘舜英见儿子犟嘴,气呼呼不容质疑地大声道:“别人是别人,我们家就你这么一个男孩子,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你参军!……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傻儿子啊?一点也不知道体贴父母,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把你生下来。”说到后面刘舜英一把鼻涕一把泪号啕大哭起来。
徐建国见自己老婆哭的实在太惊天动地了,将烟屁股狠狠按在地上,皱着眉劝说道:“哎呀,你不能小声一点儿?这让隔壁邻居听到影响多不好?有什么话还是静下心来说嘛!何况儿子虽然不懂事,可他出发点总是好的嘛,我要是年轻二十年,也会希望上战场替国家效力。”
徐建国一开口,徐倩就知道要糟,母亲现在最烦的就是参军了,父亲这样说等于是火上浇油。果然,刘舜英哭得更利害了,红着眼睛,怒视着徐建国,毫不在乎邻居听到了会怎么想,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有什么影响好不好的?上战场就要死人,儿子要是死了我这下辈子还怎么活?你做老子的不心疼儿子,难道我这当娘的心疼也不可以吗?!还惹的你不高兴了?我这辈子最错误的事情就是嫁给你!一天好日子没过不说,今天还要给你这没心肝的这样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你要闲我烦干脆离婚好了……”
“妈……妈,爸爸也是说说而已,您别往心里去。”徐倩见母亲捶着胸口哭天喊地,忙不停地轻轻揉着母亲后背,柔声劝解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矛头对准我了?谁说要离婚了?!”给老婆这么一闹,徐建国火气也上来了,只是自己老婆自己明白,现在要是跟她对吵,那蛮横不讲道理的老婆很有可能不要脸面,什么话都说出口了。郁闷之极的徐建国现在明白为什么有文化的人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了。
徐倩不满地瞪了徐建国一眼:“爸!你就少说两句吧。”
“妈,你应该讲道理,我们家日子虽然过的艰苦,可跟解放前普通人家比比不知道比人家好多少了!解放前连一般小地主生活水平还赶不上我们呢!天天吃米饭,这种日子什么人家能过?那些地主每天吃粥,碗里还不能看到有浮起来的米粒,不然就是不会过日子。现在这么好的生活都是政府给我们的,做人要有良心,政府需要你儿子,我自然应该参军为国效劳了。要是让侵略者打进国家,人人都和妈一样不舍得自己儿子上战场,那咱们大家都要当亡国奴!好日子是不用指望了,连生死都操纵在别人手里,这时候你就是赖活着又有什么用场?我宁可做一个中国人战死沙场,也不愿意作为亡国奴病死在床上!我的话就这么多,妈你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反正我意已决,去年没有报考军校已经是我最大遗憾了,不管妈你支不支持,今年说什么也要参军。如果妈你不理解,那就当没生过儿吧。”徐永晋说完了丢下傻在客厅的家人急跑两步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穿着作训服奔了出来。
“明天我们还要军训,今天我先回去了。再见!”说完徐永晋头也不回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儿啊!……儿啊!……别走啊我的儿啊。……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了!……”刘舜英赶到门口,见儿子已经跑远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放声大哭起来。
徐永晋刚才说的那些话让徐倩惊呆了,同样的话程明海也说过,而且更理直气壮,虽然徐倩害怕战争,尤其害怕自己的亲人参与到战争中去,可是在徐倩眼中,自己的弟弟仿佛一下子长大成熟了,成为一名男子汉。虽然很矛盾,但感觉就是如此。
见母亲绝望地哭着,徐倩想起了自己留不住的程明海,心里不由一酸,悄悄擦拭一下湿润的眼角,上前将母亲搀扶起,低声劝道:“……妈,回去吧。现在他正在气头上,妈还是原谅他吧,谁叫我们以前都宠着他呢?弟弟还小,不懂事也可以原谅,还是等会儿我去找弟弟再谈谈。”
“这个不孝子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畜生?连大人为他好都不知道,真让人伤心啊!……”刘舜英无助的哭骂声在街头巷尾回荡着,众多的街坊邻居从家中探出头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建国也走了出来,看到邻居们好奇的眼神,徐建国脸上有些涨红,和女儿一起搀扶起刘舜英,低声下气劝道:“别说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扶着脱力的母亲从外面回到屋里,将房门关上,徐倩无力地靠在门上垂下头来,过了会儿,听到母亲还在哭泣,父亲在一旁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声,徐倩抬起头,发现父母好象突然间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多了许多,更加深了,程明海买来,自己带过来的竹篮现在倒在地上,大白桃从篮子里滚了出来,散落了一地,一眼望去地